第二百六十九章 铜柱
祭祀已经开始进入高cháo,而这高cháo的主要活动就是向祖先寅兽奉献活祭。 现在所有人,除了三元,几乎都处在迷狂的状态之下。不对,应该还要排除一个人,那人就是荣根了,他正在向三元身下的铜柱内泼撒茶饮,脸上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来。这样的神情绝对不应该是一个处在迷狂状态中的人所该有的。 三元抬头向穹顶望去,那"嘶嘶"之声正是从穹顶彩绘的透气孔洞中散播出来。那是什么声音?与眼前所见众人的迷狂有何关系? 好像看不到什么,他耳根抽动,听那声音十分分明,嗅一嗅,也没任何的异味。不过三元十分肯定,有一种气体被释放了进来,无sè,无味,几乎让人很难观察到。但是三元的耳朵绝对不是常人的耳朵,绝对不会听错。 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将整个祭场的人全都催迷,然后...三元耳根又是以抽,这次是从祭场外那个主入口处,传来相当嘈杂的脚步声。 有人正在接近,人数还不少呢,虽然他们刻意蹑手蹑脚地企图掩盖发出的动静,但是依然被三元听到了,忍不住抬眼向主入口望去。 荣根此刻也似听到了外间传来的声响,分了神正回头去望,他还为来得及把炮烙点燃。显然三元只是待宰的羔羊罢了,此一刻死或者晚一刻死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他似乎完全没怀疑过三元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荣根的确听到了通道外传来的响声了,他显得很兴奋。停下正在经手的事情,转身向门外迎了出去。三元只觉得头脑开始昏沉,眼前的画面飘忽不定。 难道是刚才那无sè无味的气体,开始对自己起作用了吗?这个时候,可不能丧失掉神智啊!三元的脑子急速飞转,寻求解答。若那气体是从穹顶被释放进来的,那是先经过上层再下降到下层去的呀,为什么下面伏在地上的那些人先进入迷狂状态,而三元直到此刻才刚开始有反应? 看荣根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为什么他没进入迷狂状态?他似乎神智很是清醒啊! 眼看门外进来的那些人,他们也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啊,他们和荣根一样,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被毒气所伤。原因是... 原因是三元身上一定有一样什么东西,减弱了这毒气侵入的速度,那么这件东西,一定具有解毒的功效。而荣根与那些闯入者,因为事先就有所预计,所以早就做好了抵挡毒气迷幻作用的准备。 三元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具有解毒功用的呢?呵呵,没错,就是薄荷叶啊!之前说了,三元在进入地道之前,从杂草丛中随手摘了一把薄荷叶,他觉得好闻,就在身上到处塞了很多,还从茎叶中挤出薄荷油来,涂抹在头面部。当时还被钟馗师嘲笑,说他把自己给加工成一丸超大薄荷脑了。 当时只是为了抵挡入口处那些尸蚤,三元用的也是稍稍多了一些,因此直到此刻都还没挥发干净,所以当毒气来袭之时,他头面部的这些薄荷油残留的清凉替他抵挡了一阵。 呵呵,这个东西倒是容易极了,三元现在四肢都是可以随意行动的,而他的衣服里,袖管里,裤腿里,都被他塞进不少薄荷叶在里面,赶紧伸手掏些出来,折断茎叶,挤出薄荷油,再次涂抹口鼻。 一阵清凉,顿时从鼻孔透入胸膛,三元觉得神思清明了许多,呵呵,果然有效果啊,再低头向下方看去。唉,这下闯祸了,一片薄荷叶被他不小心掉落了下去,正好飘落到铜柱下方用于隔水降温的水池之中。那地下水十分清莹透亮,池子又是粉白莲藕之sè,一片绿叶漂浮其上,显得特别显眼! 好在此刻荣根等人俱都没有向他这个方向看过来,他们似乎有更为紧要的事情,正在商量。三元抽一抽耳根,提升灵量,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他还是一句都不能听懂,这些人所说的,也是那种古老的单音节的语言,与刚才祭祀之时,邱胖子祝天所用的语言听上去十分相似。 不过,事情逐渐有些不妙了。三元看到荣根一边得意洋洋地与那些闯入者交谈,时不时地还拿手指向三元。那些闯入者,零零星星有人抬头看他,好像他们正在谈论与他有关的事情似的。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荣根为什么要这样隆重地向那些入侵者介绍自己?三元有点遗憾,不过他脑子里很快划过一个念头来。或许,荣根原本就没打算把他献祭给寅兽啊,刚才所有做的那些准备,向铜柱中撒下的茶饮,尚未点燃的炮烙,三元此刻所在的位置... 全部从头到尾联系在一起,三元觉得,脊背上一阵阵地发凉。错了,他一定是完全料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用来献祭寅兽的,荣根的yīn谋显而易见,他是要将三元活祭给巫秃啊! 因为正是他,在一千年前的那场战斗中,拉动铁锁,关上了寅兽的左眼睑,只是三元以为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而已。只是那些扶风堂的子弟们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已。他们也都是被利用的一群愚民,亲自把自己所仰慕的神话中的英雄送上了敌人的祭台。 事情正是这样,若在那场大战之后的一千年中,巫秃能有办法再次把寅兽的左眼打开,召唤回他的冥界大军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等到现在,没有必要等到扶风堂子弟经过这样多的艰难困苦造出偌大一个壮观的地下世界来。巫秃早就该动手了,他之所以没有动手,只是为了等待一个人的出现,那个掌握了寅兽左眼力量的人——章三元! 手心中的寒气再次升扬起来,三元觉得整个手掌都快要被冻碎了一般,自己离寅兽的距离有些太近了,寅兽紧闭的左眼,对他的右手手掌产生强烈的吸引,微微有些震颤起来。 荣根站到了主祭台的ZhōngYāng,他似乎是扮演起了刚才邱胖子的角sè,成为了现场的主祭。而与此同时,那些耕裕堂的入侵者们,也都进入了祭场,寻角落伏拜跪倒,加入到扶风堂子弟的迷狂队伍之中。 荣根没念告一句,下面就是一阵喧闹,七嘴八舌跟着诵念。三元心里这下可是有些慌了,两个祠堂所有的子弟,此刻都聚集在这里了,他们并没有互相厮斗啊。虽然羽族和蛮族宿世就有矛盾,但是他们曾在面对炎帝的大军时jīng诚合作过,他们服从同一个首领,勇敢地与炎作战,指导寅兽清醒过来,率部叛**,带领蛮族子弟脱离巫秃的冥军。 现在呢,几千年前的历史又要重演,处于迷狂中的蛮族的子孙,与作为入侵者的羽族的子孙们又伏跪在了一起,接受巫术的祝祷。他们想再续冥军的辉煌吗?而荣根,就是出卖了蛮族,出卖了祖先的那个叛徒吗? 三元看到,随着荣根祝祷的语调越来越激动,那些耕裕堂子弟们似乎也逐渐地开始被催眠了,他们前俯后仰地做出各种怪异的动作,与扶风堂子弟们现在已经混杂在一起,眼神一个个俱都是昏暗迷离的,他们正在逐渐沦丧自己的本心。 更为麻烦的事情发生了,三元又开始深思闪忽不定,这次即便是薄荷叶的清凉也抵御不了,三元的眼前开始出现破碎零星的画面...这画面展现的情节是... 三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所看到的这些零星的画面,不是来自他的记忆,而是三年前,发生在福根的记忆闪回中的片段。 他并没有被荣根的祝祷干扰到神智,这一次的深思恍惚不是念虑不清所引起的。三元立即就意识到,是红云回来了,红云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并且带回了福根的念虑。现在,三元正在半清醒半离神的状态下,感受三年前,福根的濒死记忆。 这些,是红云收集来的福根在临死前的记忆碎片: 第一幅画面,是福根和金莲在小河边,离他们成亲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一直是金莲在说话,咄咄不休地逼问福根,福根安静地听着,一句也没有回答。三元几乎能感受到福根绝望的心情,他只是在最后,简短地说道,"我要死了,我死了以后会娶你的"... 画面闪回了,第二幅画面出现在三元的眼前,福根独自一人,周围一片漆黑,这是一间储藏室,福根的手中摸索这一块白玉,三元惊呆了,那正是一千年前,从寅兽雕像上掉落下的那只左眼。良久,福根起身,打开身边的箱笼,将白玉压回到了箱底。这个房间,三元曾经在老婆婆家中见过,就是那间被挂了大锁的储物间,是宝根的父亲留给他的禁闭室... 忽然,三元见到自己已经身在禁闭室外的走廊上了,宝根正从外面一头扑冲进来,他满身是血。口不择言地念叨着,"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我该怎么办?" "尸体呢?"福根冷漠地问道。 宝根眼神闪烁,"荣根说他来处理!" "恩,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去洗掉,你在发抖,别发抖了,回房间睡觉,然后全部忘记掉!"福根伸手去解宝根的衣带,那是一件已被斑斑血迹浸透的紫衫... 画面又飘忽不定不起来,第三幅画面出现了,三元这次第一眼看到的是荣根,荣根的眼神充满了怨恨,他身穿祭礼的礼服,将一支卜卦丢在了福根的面前,冷声说道,"是你!" 福根毫无表情地回答,"我知道了,是你。" 一旁有一个人冲出来,"他说是你,福根,是你!你快逃跑吧!"说这话的是宝根。 福根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了,是你!"他倔强地抬起头,盯视着荣根,眼神丝毫不肯回避。 这一次,荣根的眼神逡巡退缩了,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对,是你..." 大火开始在三元的眼前烧起,火光熊熊中,又一副画面闪现。这次的地点正是三元此刻所在的地方,铜柱上,被捆绑的福根正在流血,但他的身上全无伤痕,血液是从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中渗透出来的,他就好像被烘烤煎烧的牛排似的,全身渗透出血水来。 但是心情却很平静,这时唯一的牵挂只有金莲... 三元猛地把眼睛睁开,福根的血也被烙烫在了这根铜柱之上,福根的三魂此刻就在三元的身边。
三元感到红云突然洞开残忍的杀念,有什么事情正要发生?收一收神,三元又回到祭场中来,荣根正伸手从三元脚下的水池中撩起一样东西,他拿到鼻下嗅了一嗅,又抬头望向三元,脸上浮现起一丝yīn冷的笑容。 是薄荷叶,三元掉落在水池中的薄荷叶被荣根给发现了。所以,荣根此刻已经知道三元的神智仍未迷狂,尚处于清醒的状态之下。 恐怕这是荣根所不愿意看到的,因为当三元神智清醒的时候,他是没有办法使用加持之身的,他不是那一千年前的金光大神,又如何能打开被他亲手合上的寅兽的左眼呢? 所有的人,现在除了荣根与三元,俱都已经进入迷狂之中了,他们俱都已经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中去了,荣根要把三元也带去那个世界,那里才是神话的世界,巫秃已经在门后做好的了准备,等待带领他的冥界大军冲过冥门,重返人间! 现在,手中握着重启冥门钥匙之人,正是三元。 催眠不起作用,三元念虑自持能力十分强大,不过,荣根还有一个办法,这可真是三元意想不到的。之前他看到荣根向铜柱内倾倒茶引,只当是荣根事先在里面堆放过干柴,因此泼洒酒jīng方便引燃。 只是荣根倾倒的量稍微似乎多了一点... 他此刻重新又走到铜柱的跟前,将小门打开,一坛一坛地继续往那柱子里倾倒起来,这样的量,不是引燃干柴,而是打算把那下半截铜柱全部灌满了呀。 很快,三元就会知道荣根到底要做些什么,荣根伸手将那小门关上,脸上笑容更是诡异。 这铜柱内别有机关,三元看不到身后是怎样景象,不过他听到柱子内部有结构在活动,那柱子是空心的,里面套着非常沉重的东西,正在向上移动,发出与铜壁间尖锐的刮擦之声。这是一间容器,三元听到,其中有液体晃动的声音。难道... 不容他多想,身后的这块铜壁突然翻转,三元仰面向后倒去,一下失去了平衡,他努力将手脚向两边伸展抓挡,铜壁翻转的速度太快了,两边铜板又光滑无比,根本没办法抓得牢。三元临被翻转跌进铜柱的刹那,将手中木叉横向一隔,企图用叉子组织身体继续后仰。 那铜壁似有无穷巨大的力量,牵引着三元的后背,木叉哪里能抵抗得住这样巨大的牵引力,应声折断,三元手中只剩了短短一截,随他一起向后翻身跌进了铜柱之中。 尽管如此,三元仍然不肯松开手掌,那截光秃秃两头俱都折断的木棍棍,在他翻身掉入铜柱之时,依然紧紧握在他的手中。 三元感觉自己好像被扔到了一个大水缸里,与水缸不同的是,就是身体接触那液面的瞬间,一股剧烈的剧痛席卷全身,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像被硬生生地撑开了一般,体液被高浓度的酒jīng隔着皮肤榨取出来,这种火辣辣刺痛的感觉一下子就接触了三元的防备,嘴一张,"咕咚"吞下一口,这下可好,身体里也翻江倒海地辣开了,从咽喉沿着食道直到胃部,俱似被烈火灼烤。也有酒jīng灌入耳朵,也有灌入鼻子的,这整个人啊,就好像一株拿来泡酒的大人参,一骨碌下去,全身各个部位被同时析出体液来,刺激到不行。再坚韧的意念,顶不过三五口"咕咚",顿时头脑一沉,失去了意识。 全身被辣辣的刺感包围着,三元的身体悬停在半空中了。这?怎会这样?这下吃惊不小的人可不是三元,倒换成了荣根。 原来就在三元跌身机关丧失意志的同时,荣根也将自己催眠进了集体迷狂的世界之中的。三元是金光大神加持之身,这个他是事先想到了的,他应该是有所准备。但是有一件事情,却是始料未及的,完全一点准备也没有啊。 那跌入酒池之中的只有三元一人,可如今出现在荣根及众人眼前的天神加持却是三个人。这三人容貌各异,不过一个个看上去都还不容小觑。 中间这人全身金盔金甲,白眉红髯,胯下火眼金睛手,手中玄铁银月刀,不用多介绍了,这就是一千年前那位金光大神,一千年后的章三元了。荣根即便没有在一千年前见过他,看够了祭场四壁的壁画,也该认的出来。 三元左右分立两位神将,左面这位,红盔红甲,坐下乌登登汗血宝马,一张彤弓熠熠生光;右边这位,黑袍黑靴,黑面黑髯,两眼似铜铃,足下一朵乌云,手持三尺青钢剑! 这两位大神又是何方神圣?他们是怎么会与三元一同来到此地的呢?荣根全然不知就里,怔了一怔,这传说中的天神竟比一千年前又多出了两个帮手来,看来今天一场混战是在所难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