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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献祭

    三元已经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前方,他的身后,刚才那瘦子跑去接宝根等伤号,一溜烟已经没影了。估计解毒剂起了效果,至少那几个受毒蛇咬伤的族人能够下地行走了,只是还需搀扶而已,瘦子说今晚祭祀有重大的项目,就算抬也要把所有人都抬进来。

    三元心里盘算着,这个重大的事情,应该就是迎接寅兽伤愈恢复,可是,是谁传达了寅兽伤愈的这个信号呢?按他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左眼失踪已有千年,若不是刚才三元梦回千年前的那场恶斗,无意得到寅兽的左眼,那寅兽今rì如何出关?

    还是有人明知寅兽的左眼没有归位,根本出不了关,故布疑局,把所有人都汇聚到此,然后强行打开寅兽左眼的眼睑?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积聚千年的剧毒血泪喷涌而出,反被沾染到的人都会发生异变啊!三元隐隐觉得,今晚将在这地下迷宫中发生的,绝然不是一件好事,而是一个yīn谋。一个与三年前福根之死有着某种关联的yīn谋,而身为礼官的荣根,一定有难以洗脱的嫌疑。

    三元急待解开这一切谜团,睁眼是一世,闭眼又是一世,这睁眼闭眼间的世界要以怎样的情感才能贯通起来与体验、了解?

    从之前那个岔口转到主坑道之后,居然三元一个守望小厮都没有再遇到了,心想,怎会如此大意?他现在可是头脑中集了三个人的念虑,思维的速度必然比之前又快了数倍,立即就各种可能分出条理来。地道机关十分复杂,他们并不认为有非常大的机会被入侵者打扰,所以年复一年平凡无奇的祭祀之后,逐渐对密道的防护松懈了Jǐng惕。

    也或许这里本来每一个岔道都是有和刚才那瘦子一样的专人负责看守的,但是之前已经被锣鼓点子征兆回主祭场之中了。因为今晚的祭祀是必须全民参加的,一个也不能少,即便连看防都已撤掉。除了那些机关与巫术的设置,人力的防护都暂时取消了。

    再也许,有人故意将今夜的防守撤离了各个岔道,原因么,自然不是为了给三元铺路,而是...三元突然想到,酒宴上那些集体失踪的耕裕堂的子弟。他们今晚要有所行动,他们在扶风堂中有内应,这也是一种可能。说不定这个内应在族中的地位还相当之高,甚至与有权力抽调所有的防守,让扶风堂的地下迷宫处于容易被入侵的状态之下。

    呵呵,如果耕裕堂早有准备的话,恐怕就是这些岔口中的某一个,其实早已经与耕裕堂的某个地点打通了也未可知,最后一层窗户纸,待有用时一捅即破。

    这第三条念虑是红云想出来的,他不亏是个老jiān巨猾的算家子,居然因为岔道口缺少防护,脑子一转就想出了这样复杂的yīn谋来。不过三元不能否定,红云的这个想法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他进入到现在这条宽阔岔道的一路上,实在是太过于轻松,太过于简单了。

    问题是,耕裕堂侵入地宫的这个点会设计在哪里呢?

    三元屏住呼吸,在主坑道上停下脚步来,并不着急往前走了,他耳根抽动,提升起灵量,听一听这个地方,除了前方祭礼之乐,后方簇簇脚步,左右两道泥墙之外有没有可疑的动静。

    果然,在挨近通道最后入口之处,三元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声音离三元现在所站的位置应该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从泥墙之后发出,好像在那个方向有一条与三元身体所在的地方平行的甬道,泥墙太厚,阻隔了声音了传播,三元免不了附身上去,拿耳贴了墙壁,细细静听。

    的确,是脚步声,人还不少呢。三元心中暗暗赞佩起红云来,又被这个家伙给猜对了,之所以支走所有的人防,不是为了替三元铺道,而是为了那墙后的潜入者。这条甬道听上去非常长,他的另一头应该与主道的某一处有衔接,如果不是因为在扶风堂中有内应存在,靠外人恐怕无法如此准确地将两条甬道打到这样刚好能够衔接上的位置。

    这更加剧了三元对一些事情的怀疑,一千年过去了,可是人类的贪妄之心并没有改变多少,反而是对鬼神的敬畏之心变得更为薄弱了。只是三元如今还不知道,他其实早就是命中注定这盘传说之棋局中的一颗棋子了。小兵过河,也可能独吃车马炮,也可能自身难保了!

    三元暂时找不到隔壁那甬道的入口处,身后脚步声却折转了方向,好似向他这里转回来了。应该是刚才那瘦子已经与清爷宝根等人接上了头,步幅并不快,估计有人走不快的缘故吧。可是过了刚才那条岔口,这一路过来几乎就是笔直的甬道了,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继续站在原地就让人给看到了。再往前去呢,前面那是扶风堂的大本营,直接堂而皇之地冲进去吗?不被那些愚民立即扑倒捉住才奇怪。

    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出去。没有时间给他选择了,三元侧耳倾听主祭场那边传来的声音,有办法了,他打算挑个众人衣服摩擦青石板地面最集中的时候,一鼓作气以最快的速度溜进去,然后迅速找到避身之处。因为那个时候,应该就是众人伏地膜拜祖先的时候,估计能有片刻的安全时间,让三元藏身。

    只是但愿别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有人从这甬道中进出往来,三元现在还不想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再怎么说,他如今的身份是入侵者,绝对不会受到欢迎。

    三元猫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甬道的尽头没有传来光线,这让他小小有些放心,前面必然还有折道。伸手摸一摸旁边的墙壁,湿漉漉的,这些泥巴墙越是接近前方折道,就越是cháo湿冰冷。三元觉得有一股寒气,一直在逼迫着自己,是招引么?他自己也有点相信,他之所以会走到现在这步,的确是寅兽一路引诱着他。

    三元在折道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小室,方方正正的,里面并没有人,这小室的墙壁不是泥墙,而是用木板支撑住的木板墙,地板也用木板铺整过,踩上去不太结实,好像悬空的一般。每一面墙上有一扇门,总共是四扇门,因为他进入了小室之中,所以现在在他身后的人应该不能直接看到三元。不过现在,退已经是无路可退的了,因为身后的那些人已经走过了岔道口,还在继续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三元反手将自己进入的那扇门关上。这小室中只有豆点一盏油灯,随着门板开合带来的阵风,忽闪忽闪地,摇曳不定。

    现在有三扇门供他选择,前方和右手的两扇门看上去有点小,只有左边那一扇是双开门的宽敞大门,门框也做的很高,而且从门缝间隐隐能看到光亮。鼓点子与礼乐之声正是从这扇门后传过来的。

    三元走到门前,转身再看看身后,那三扇小门在结构上完全一样,他得牢牢记得自己是从哪扇门进来的,另外那两扇到底通到哪里呢?难道这地下迷宫竟如此庞大,如他刚才过来的这样复杂的地道,还有两条不成,这可是相当复杂的地下结构啊,几千年挖掘修补,人类真的如同蚂蚁一般,在地面上的人们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于地下挖出如此壮观的一个蚁巢来。

    三元倒是想伸手去推那扇大门,他在侧耳倾听,等候着时机。"叮"的一声,油灯好像被一根银针撞击到了灯芯一般,跳动爆出火花来,突然就灭了。三元心头一紧,虽然他不要光亮,也能看清小室中的一切,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还是让他冷不丁地紧张了一把。

    他觉得这小室的左右两面墙壁正在向上移动,不对不是那墙壁在动,而是身下的地板在动,地板正在下沉啊,三元赶紧拿手去扶墙。晚了,这木墙板光洁溜溜的,根本就扒不住。

    地板下沉越来越快,难怪刚才三元有脚下踩不踏实的感觉,原来下面竟然是空悬的一个洞而已,三元听到头顶隔着天花板传来锁链撞击与齿轮摩擦的声音,原来这竟是一个靠链条升降的装置,只有左右那两边墙壁是固定死的,而前后上下的木板壁墙其实就是个中空的大盒子,被上面的锁链悬吊着,现在正在急速地向下移动。

    "空..."一声,三元虚步稳住脚跟,大盒子停下来了,三元尽量将身靠紧墙壁,但是他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当作抓手的地方。这难道会是一个陷阱吗?

    面前的这扇大门,还是虚悬的样子,仿佛一伸手就能推开。三元心头有点不安起来,好像有人知道他会来,而且还把他的行为轨迹给摸透了,替他准备好了路线。这木头并不隔音,现在三元还是能够听到从头顶穿来的礼乐之声,鼓点子越来越急促激烈,仿佛祭祀的仪式正在逐步进入高cháo阶段。

    三元听到头顶传来动静,那木板之上有人正在通行,听脚步声人还不少,他心中猜测,应该是刚才那个瘦子领着清爷、宝根等人正从他头上经过。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对这个机关十分熟悉,并不觉得大盒子被放到脚底下去了,这样做有任何的不对。

    也就是说,那盒子原本就是该在下面的?难道他之所以会出现在刚才的位置,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等待三元成为瓮中之鳖,他是特意被升上来的。到底这道大门的背后,会通向怎样一个地方?三元既好奇又小小地有些惊惧。忍不住伸手将那门推了一推。

    门丝毫都没有动啊,三元仔细观察一下那门的开幅,不是推的,地上和顶下各有槽痕,这是两片移门。三元将这门轻轻横向拨动,"吱..."的一声,这机关做的十分巧妙,竟然就这样被轻巧地拉开了。三元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来,他记得宝根的母亲曾经提到过,那个荣根媳妇,死在稻杆垛子里的女人,是木匠的女儿。他的父亲手艺一流,可是在女儿死后,悲愤地远走他乡了。

    这未必有关系的两件事情,被三元联系到了一起,三年前远走他乡的张木匠,被大火活活烧死的女子,地下世界的巧妙机关,一场盛大的筹备了千年的迎接祖先归来的祭祀!

    门开了,三元闻到一股怪异的气味。有膻味,带着血腥的膳味。他小心翼翼地向门后张望,一点光线都没有,这里没有上层那样香烟袅袅的礼乐景象,而是如同一个地下监狱一般,周围俱都是泥土的湿气,地上还堆放了许多的杂草。

    三元感到一股强烈的怨戾之气透入胸口,这些墙壁,竟然比上面那甬道中的更为湿冷,这里的寒气更胜!三元小心地从门口走了出来,踩在泥地之上,这泥相当的湿滑,脚下差点滑倒,他赶紧挑有稻草铺垫的地方去踩,这才将身体控制住没有摔倒。

    可就是在三元稍稍平衡下来的同时,身后传来声响,原来是刚才放他下来的木盒子,又被大铁链拉升了上去,现在三元的身后就是光洁洁一堵板墙了,他再没退路,不得不向前寻找这泥室的出口。

    稻草上沾着许多细细的绒毛,到底是什么东西?三元俯下身子去,伸手拿起一簇来,这是羊绒。三元想到之前看到祠堂的后面,荣根曾经把几只羊赶进后门去。这里,如果是羊进入的通道,那他应该通往的方向是——活祭的祭台!

    他脑子里的想法,这会儿未必就是他自己的,因为他现在与红云、钟馗在一起,念虑合并,钟馗是捉鬼天师,对这些祭祀巫术肯定有所接触,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一条绝对不是给人走的路了,而是给那些作为活祭的牲畜们自行走上奉献之路的通道。

    一般在这个时候,作为献祭的牲畜被打上了圣洁的标记,不能再经凡人过手,所以他们选择替牲畜另外设一条通道,让他们沿着这条通道自己走上献祭的祭坛。而那样的祭坛非常有可能采取的是火祭,当牺牲踩上祭坛之后,地道之门关闭,四周堆好的柴火放起火来,然后牺牲痛苦地嘶喊着被送往天国。

    也可能是血祭,那就要由刽子手负责动刀了,刽子手由专门的礼官担任。他们将牲畜活活地切断动脉,放出血来,然后任由它们挣扎颤抖着,失血而死。

    如果三元是误打误撞地走到这条道上来,还算好说,那些参加祭礼之人或许良心发现,把他给救下来。如果是被人设计走到这条路上来的呢?那可就不妙了,因为作为活祭,他是自己选择的献祭之路啊,献祭是以自愿为原则的,虽然这自愿也许有被设陷阱陷害的成分在内。但是谁又会在乎一个外乡人的死活,连福根他们亲如手足的兄弟,不是同样也曾经走上过这条献祭之路么?

    福根,三元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来。其实他原本是可以选择折身回去的,即便背后的门已经被封死,他退不到最初进入的那条甬道,但是他至少可以选择不继续往前走,不自行踏上那个倒霉的祭台。他可以留在原地,等上面祭祀仪式结束,再寻找离开的办法。

    可是这个时候,鬼使神差的,三元的脑子里闪过福根来,福根也曾走过这条路,这泥室中强烈的怨戾之气是不是他的?如果三元现在选择走与三年前的福根一样的那条道路通往祭台,他就能够看到当年福根临死的景象,能够知道福根之死与今天寅兽归来的关联。

    如果他现在停止不前呢,当然可以图一个自保,但他肯定就阻止不了祭祀的进行,而在他稍一犹疑之际,寅兽的左眼就有可能被打开,那些无知的愚民们就有可能在对祖先的崇拜中,成为地下冥军再生的寄体。

    三元想继续前行,龙潭虎xue也要去一探究竟。有一个意念在企图阻止他,是红云,红云此时在他脑海中闪过念虑来:三元有没有想过,小卒过河,也许吃车马炮,也许自身难保,也许这一切都源自于一个周密的设计,也许他不去反而祭祀无法继续,寅兽无法醒来,他的左眼也不会睁开。

    正是因为三元的出现,才成了这所有要素得以结合到一起的契机。也许他就是今夜祭祀的关键,是那个被选定作为活祭的牺牲!他正一步步踏上自投罗网之路,唯一能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办法,就是立即停下来,不要再继续往前走了。

    这是红云的念虑,红云念虑闪过三元的脑海,三元脚步又停了下来,到底该不该继续往这条黑暗中的坡道上前行呢?钟馗师也很犹豫,三元的想法,红云的想法,他必须要选择支持其中的一个。因为的确时间已经不多了,礼乐声声,祭祀正在逐步进入高cháo,如果三元不出现在祭坛,也许就不能逆转即将发生的危机;如果三元不出现在祭坛,也许就根本不会有危机发生。

    最后的筹码都押在钟馗师的念虑之中,现在红云与三元的念虑正在互相抗衡,钟馗师的一念所想,将决定三元接下来迈出脚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