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与虎谋皮
天南帮的议事大厅里。 “野泽小生,你太过分了!枉我们把你当盟友,你居然背后放冷箭。”山下树村站在大厅里,虽然背缚着双手,依然满面怒容。 野泽小生一声冷笑,道:“山下君,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背后放冷箭?你忘了咱们两个帮派的关系了吧?我们天南帮可从来都不是你们的盟友。这几年你们海潮帮逐渐做大,居然暗中蚕食了我们不少生意,你们还当我们是盟友?” 山下树村闻言道:“我们海潮帮要做大,自然免不了和你们有所摩擦,这些都是在所难免的。但是我们三个帮派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大明!” “呵呵,你真会开玩笑。大明现在不再是三个帮派的敌人,而是我们天南帮的敌人。”野泽小生道。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派人将海潮帮和紫竹帮的余党尽数剿灭,这会儿已经不存在这两个帮派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中了林乐天的反间计了吧?”山下树村冷笑道。 野泽小生闻得他这么说,想想,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在你看来,这的确是反间计。就在你派人求援的同时,林乐天也派来了来使。他开出的价码很诱人,我实在是想不出理由拒绝。” “他给你开出了什么条件?” “他答应我,事成之后,我们天南帮一帮独大,而且他不再实行海禁,让我们天南帮和大明之间自由商贸。” “条件是不错,但他没告诉你商贸的期限么?” “这个倒没说,但我不在意。这第二个条件可有可无,第一个条件才至关重要。你们两个帮派,这几年除了会和我们天南帮作对,抢我们的生意,貌似也没做出什么好事来。与其这样,倒不如我们天南帮独霸海域。” “呵呵,你居然和大明的人谈条件,你这叫背信弃义!”山下树村不屑地说。 “是吗?那早些时候我制定计划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拆穿我?你别说你不知道!”野泽小生戏谑地问他。 “我——”山下树村没料到野泽小生会这么问,一时语结。 “你明知道我心里什么打算,却不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海潮帮下去做了冤死鬼,你这不算背信弃义么?不过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很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然我早就杀你了!”野泽小生道。 山下树村这会儿头低着,野泽小生说得没错,他确实是看出来野泽小生的目的了,但他没敢说。井上守一那残存的二百人马还不足以让他冒这个险,再说了,那区区数百人马又有何用?举不了大事! “你留我活口,想要得到什么?”山下树村叹口气,问道。他明白,野泽小生留他性命,断不是因为他识时务。 野泽小生道:“你且留在这里,凭你我二人的计谋,加上我们帮主的英明神武,定可将桃渚一举攻下。” 山下树村摇头道:“野泽君,你太小看林乐天了。这几番打斗,你居然还认为你我有胜算?他的反间计,不管你怎么认为,那计策的目的都达到了。你和他谈条件,无异于与虎谋皮,灭了我们两帮,下一个,就是你们天南帮!” 野泽小生冷笑道:“我不觉得这是反间计,我觉得对我来说,这是顺手牵羊罢了。” “亏你还熟知兵法,难道你不知兵者,诡道也?”山下树村说完这句话,就此打住,“假途伐虢”四个字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野泽小生这人,目光短浅,断不是那林乐天的对手。他心里打定主意,面上于是露出微笑。 竖子,不足为谋! 这一战,算得上是历史上最稀奇的战争了。林乐天这边紧紧伤亡两人(被井上守一所杀),便俘虏了两千余人。 翌日晌午,这群人被押到校场,前来观看的老百姓数以万计,把校场四周都站满了,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从沙门跑来的。 校场前面,搭起了一个高台,上面居然密密麻麻的摆着数不清的灵位。这是林乐天事先安排的,这些灵位,属于那些死于倭寇屠刀之下的人。 这两千余众倭寇站在台下,看着那台上的灵位,人人都惊得圆睁双眼,不知道这林乐天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林乐天肩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他略一沉吟,走到高台上。 “乡亲们,你们好,我是桃渚新任知县林乐天!”林乐天站在台上,提起气,高声喊道。他声音巨大,多数的百姓都听到了。 “我们大明子民,一向勤劳勇敢,自强不息,爱好和平,从不轻易挑起战争。但那群倭寇不知好歹,欺我子民,霸我良田,杀我百姓,实在是过分至极!如今,这群人我已抓了回来,就在这里,你们说怎么发落?” 百姓听他这么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本想着林乐天会将这群人斩首示众,没想到林乐天居然会让他们发落,一时都没明白林乐天的用意。 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怒吼: 杀了他们! 这吼声一起,后面很快连成一片,众人都高声叫起来: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 …… 这呼声,里面夹杂着悲痛,夹杂着愤怒,更夹杂着心酸。这群倭寇如果放了回去,定然会卷土重来。杀了他们,实属无奈之举。 林乐天静静地站在台子上,一言不发,他在等着这呼声消失。 众人喊了好一会儿,这才渐渐收声,等着林乐天的判决。林乐天高声道:“诸位乡亲们,这倭寇的罪行滔天,按罪当诛。但这群倭寇也是守得他们贼首的指示,这才举起屠刀。他们本身,和我们大家一样,也是普通的百姓。这每次侵略,都是他们首领指使的。我大明素来以礼仪著称,断不会屠杀手无寸铁之人!如今,我林某斗胆,替他们求情。直叫人砍了他们双手,使得他们再也举不起屠刀,再在这灵位前磕一百个响头,便饶得他们性命。不知乡亲们意下如何?” 这……众百姓听他这么说,觉得他这话似乎有理,对手无寸铁的俘虏下手,似是不符大明的规矩。 “林将军,你为我等除了害,我等依你便是!”人群中有人喊道。 对,依你,饶了这群人的狗命! 对,只要他们磕头认错! …… 对于这个结果,林乐天很满意。他厉声对下面跪着的人喊道:“你们听清楚了?对着这灵位,磕一百个响头,就饶你们不死!”
那群倭寇闻得林乐天这话,反应各不相同。一些人愤怒地站起身子,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什么东西,众人都没听懂。 林乐天冷笑道:“虽然不知道你们说什么,但那意思就是不愿意磕头了?” 那几个站起身的人愤怒地挤出一句生硬的汉语:“士可杀,不可辱!” “好,我成全你们!”林乐天冷笑着一挥手,左右将士将这几人拖到一旁,手起刀落,几声惨叫响起。 那群将士将这几人首级摆在台子上,林乐天冷冷地问下面那群人:“怎样,还有谁不要命?” 下面那群倭寇都吓得面如土色,看着林乐天。忽然,一人高声地用日语喊了几句什么话,然后那群人便争先恐后地磕起头来,一个个磕得头破血流。 林乐天看着下面的那群人,眯起眼睛,脸色渐变。 磕完了头,数千军士把这群贼人的双手尽数齐腕砍断,一时间血流成河,处处哀嚎。砍了之后,火把伺候,免得失血过重而死。多半人当场晕倒。 这四千多之手,随后被林乐天聚在一起,埋在这校场一旁。上午他平地拔屋三间,唤作“受降堂”,这些血淋淋的手,便被埋在这受降堂的堂屋中间。而那些灵位,也被摆在这受降堂中,供受香火。 整个仪式一直到下午方才结束。既然这群贼人头也磕了,手也断了,那这事就到此为止。林乐天吩咐打开城门,将这群贼人放了出去。 “林兄弟,你觉得这群贼人当真会放下屠刀么?”看着那群倭寇散去,郝磊问林乐天道。 林乐天苦笑一声:“放下屠刀?谈何容易!” 郝磊叹口气:“哎,还是林兄弟你想的周到,把他们的双手都砍掉,这样一来,他们便是想举屠刀也不成了!” 林乐天背过身子,靠在女墙上,抱着膀子道:“郝大哥,砍掉他们的双手,这是下下策!我要的是他们心里放下屠刀,而不是手里放下屠刀。如今看来,这群人贼性不改啊!” “此话何解?”郝磊奇怪地问道。 “你还记得方才那个场景不?我要他们磕头时,起初那群人不愿意,但其中一人说了几句话,那群人就都甘心磕起头来……” “哦,这个我记得。那人当时说了几句蛮语。”郝磊回忆道。 “那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吗?” “我怎会知道?林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听不到蛮语。”郝磊赧颜一笑。 林乐天凑近他道:“那人说的是我大明的一句老话,只有十个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郝磊闻言,睁大双眼,恐惧一下子爬上了脸。如此看来,这群人甘愿忍辱负重,是为了以后的复仇! “林兄弟,咱们这次怕是放虎归山了!”郝磊惊恐道。 “郝大哥勿要担心,我早就派出了神弓营。只是这先放后杀,不算大丈夫所为啊!话说当初我真想放他们一马来着!”林乐天又叹口气。 城墙上,工匠们正在修补被箭矢毁坏的城楼,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