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心思各异
耗时两个时辰的大朝会,几乎耗尽了中宗皇帝的体力,出了含元殿后,中宗皇帝即命驾进了掖庭宫,匆匆吃了几口御膳,便一头倒在暖榻上,昏睡了过去。 韦皇后却没有同皇帝一同用膳,朝会结束后推托了自己身体不适,在掖庭宫口就下了中宗銮驾,乘上了自己的凤舆,直奔掖庭宫西边的皇后寝宫而去。 皇后的凤舆还没到寝宫门口,那朱红大门早已敞开了,候在侧门内的太监、宫女刚刚见到凤舆车骑扬起的尘头,就潮水般涌出门来,列队于甬道两旁,迎接散朝归来的皇后。这架势,要比中宗散朝的回宫的场面大的很多。 不过此时的韦后,端坐在凤舆之内,却全然没有一点笑模样。皇**中的管事太监高延福,这时候看到韦后拉着的脸,赶紧挥手示意,两个饲养猧儿狗的女侍,连忙抱着皇后的一对宠物,快步走来侍立在凤舆两旁。 猧儿狗原本产于东罗马拜占庭,经过中亚粟特人传到中原来,遂成为唐朝皇宫后妃、贵妇们的宠物。 而韦后的这两只猧儿狗,是去岁高昌国进贡过来的,是猧儿狗中的极品,生的小巧玲珑,毛发鲜亮,而且最通人意,中宗特意赐给了韦后。韦后对这两只猧儿狗也甚是喜爱,安排了专门的宫女饲养,平日里也常常和这两只爱犬玩耍,还自封这两只狗为汪国公,笑称是自己的消气宝。 所以高延福见韦后的心情不佳,才要让侍女带了猧儿狗上前迎接韦后的。这时候两位侍女,一名躬身伏在凤舆下,另一名搀扶着韦后踏着那侍女的背部走上甬道。 两只猧儿狗狗见着主人,亲昵地一扑而上,一只轻轻衔着皇后裙摆的右翼,一只衔着裙摆的左翼,欢快地跳蹦着,并且献媚地摇动着那毛绒绒的大尾巴,以这种方式迎接着主人的到来。 不过今天的皇后,似乎心情实在是不佳,下了凤舆之后,直接就往那甬道走去,根本就没有理睬脚下的这两只哈巴狗。 见主人对自己视而不见,两只猧儿狗接着又立起上身,前足合拢,向公主做作揖状,仿佛是个人,在拱手迎接一般。这是韦后特意教给两只猧儿狗的动作,以前的时候每当猧儿狗做出这样的动作,韦后就会笑的前仰后合,不过今天却是个例外,看到拂菻狗做出自己最喜欢的姿势,韦皇后依旧是无动于衷。 靠左边的那一只猧儿狗,许是立得过急了一些,这时候居然没有站稳,猛然一下摔在了韦皇后的云卷高头鞋的鞋尖上。 就在它准备重新站立,却还没有立起时,想不到韦皇后已经冲着这只狗一脚踢去,把那讨宠之物踢了个四蹄朝天。 恭候在甬道两旁的宫女太监,一看皇后的举止,一个个都吓得脸色煞白,一齐朝皇后娘娘惶恐地望着。那饲养猧儿狗的女侍,这时候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忙一头跪下去,战战兢兢地正要把那狗扶起来。却不料皇后这时候又伸出脚来,朝着狗肚上狠狠踩去! 那猧儿狗不过是高五六寸,长不过一尺的小东西,哪里能经得住韦后的这一脚,小狗凄惨地叫了一声,瞬间便停止了呼吸,一动不动地倒在殷红的血泊中。一股混杂着红白之物的鲜血,直喷了跪着的侍女一身,侍女惊叫一声,差点吓昏过去。 而这时候立在甬道两旁的宫女和太监们,也都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有的吓得闭上了双眼,有的索索发起抖来…… 猧儿狗这东西再聪明也毕竟是只狗,刚才同伴的死,这时候并没有阻止活着的继续摇尾乞怜。 这时候另一只猧儿狗,却抖着浑身的厚毛,摇着尾,蹒蹒跚跚地跳到韦皇后的面前,居然伸出舌头去舔皇后那溅满血污的云头鞋去了。 “不识好歹的东西,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还敢来触犯我。”韦皇后掀起帷帽上的帷幔,露出一张苍白而狰狞的脸来,朝着那只舔着同伴热血的小东西,声音嘶哑地说,“找死!” 随着韦皇后的这句话,侍立一旁的宫女太监,如遭雷击似的,一齐跌跪在地上,捣蒜般地磕着头,就连管事太监高延福也不例外。 而此时的韦皇后,却连正眼也不瞧这些人一眼,便提起裙摆从这些颤栗着的下人中愤愤地走了过去,身后只跟着几个陪着他上朝的亲近宫女。 高延福见皇后已经离开,站起身来刚想也跟了进去,不料皇后却突然收住了脚步,却猛然转过身来,指着那两个饲犬侍女和另一只猧儿狗,对高延福冷冷地说:“找死,就让他们死吧!” 下了这道命令后,韦皇后这才踏上石阶,充耳不闻那两名侍女绝望的惨叫,进宫去了。 ###################################################### 就在韦皇后在宫内大发雷霆之时,远在兴庆坊的临淄王府,后院的中厅之中,这时候却传来了一阵朗朗的笑声。 “那监察御史崔琬,真是这般痛骂宗楚客的吗?”发问的是坐在正中主位上的一位年轻男子,头戴紫金冠,身披蟒袍,腰缠金带,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不是上元节到玄都观进香的临淄王李隆基还能有谁。 李隆基这时候面带笑容,显然是刚才听到崔琬朝堂之上痛斥宗楚客通敌误国之事,心情大好。 “回殿下的话,崔琬真是如此参劾宗楚客,而且手里还握有了宗楚客与戎狄所通密信数件,看样子是查了宗楚客已经好久。”说话的是一位粉面黑须的绯袍官儿,却是那京兆尹崔日知。 “如此说来,那宗楚客通敌误国罪名肯定是坐实了,朝堂之上也少一jian佞,可是本王观二位,为何甚无喜色?”李隆基听完崔日知的话,略一思索之后朝着坐在下首的崔日知,和另一位武将打扮的官儿问道。 “殿下不知,崔琬本欲将奏表面呈今上,却不想今上压根儿就没有要追究宗楚客的意思,反倒是命崔琬和宗楚客当庭结为兄弟!”那武将打扮的官儿,正是朝邑尉刘幽求,这时候有点感慨地说道。
“什么?!”李隆基听到这个结果,不相信自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简直如在荒谬绝伦的梦中。由于从潞州别驾任上称病归京,所以中宗皇帝准了李隆基不参加大朝会,所以对于今日朝堂上发生之事,李隆基并不清楚。 “真的!今上亲自持杯,劝二人共饮,和解了事。”这时候崔日知也肯定地点了点头,印证了刘幽求的话。 李隆基却低头沉吟,很久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两人虽然是他的心腹,但是面对中宗的如此作为,李隆基也实在不知道和二人说些什么。 “崔琬虽然没有参倒宗楚客,不过今日朝堂之上,我总是感觉宗楚客有点反常。”崔日知见李隆基在这个问题上不好说,赶紧找了个机会,岔开了话题。 “此话怎讲?”一旁的刘幽求,不待李隆基开口就冲崔日知问道,这两人配合的倒好,若在后世,肯定能搭一副相声架子。 “中书省奏事的时候,宗楚客是让韦巨源奏对的,摆明了是心情不好。可是黄门侍郎奏了惠范之事,宗楚客不知为何又要出班,奏那玄都观太上玄元皇帝显圣之事,而且奏议要成玄英的弟子和惠范论战,难道是这宗楚客,和这惠范有仇不成?”崔日知不愧是文官,心比刘幽求要细上很多,这时候分析道。 一旁的刘幽求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主位上的李隆基,这时候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脸上写满了惊讶。 刘幽求见临淄王有话要说,赶紧刹住了话闸。 果然,李隆基接下来便开口问道:“你们说的成玄英的弟子,可是名叫李璐?宗楚客要他和惠范法师论战?” 崔日知和刘幽求虽然不知道临淄王为什么听到李璐和惠范论战会如此惊讶,但还是如实地回答了。 “那成玄英的弟子好似名字就叫李璐,正是宗楚客上奏,要惠范和这李璐代表佛道两门进行一次论战。”刘幽求答道。 “而且今上也已准了宗楚客所奏,着礼部开始准备论战之事。”崔日知又补充说道。 听罢两位心腹的话,李隆基又一次陷入了思考,李璐要和惠范论战之事,绝对是李隆基今天听到的最有价值的消息。 宗楚客如何知晓李璐?又为何要让李璐代表道门,去和佛门的惠范论战?不过从崔日知和刘幽求两人口中听到这一消息,李隆基的心中却充满了疑问。 “崔卿,刘卿,本王略感身体不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心里揣着这两个大问号,李隆基这时候再也没心情和崔、刘二人聊下去了,只好借口身体不适,匆匆结束了这场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