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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戒为先

    时值冬日,官府趁着田闲的空,大发民役在崂山重修太清宫。说是重修,实际上却是彻底新建。有朱熙势力在朝堂的照料,直接将准备修建太子东宫的木料运到了崂山,当地官员更是像修自家祠堂一般卖力,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生怕这道士哪天醒来突然说一句:“还没修好?那别修了,我走了。”那时便不是丢官了,听上面的意思恐怕连小命也保不住。

    新建成的太清宫足足有原先的十个大,尤其是山门巍峨,十分气派。只是山门上题写的“一念全真”然为人所知,只有青城前来送贺帖的两位道长凝思许久。

    一念之间,全真无妄。

    立春之日如期而至,并没什么异象显现,也不见哪个祖师化身大众相出来说两句场面话。太清宫的道人各个喜气洋洋,总算找了个好东家。只是三位大东家却炕出来有什么高兴,成日里寡言少语,问一说一,毫不见喜庆之色。吴尚道自做了宫主兼监院,以疯癫二道与燕赤侠三人做了副监院,分管三都、五主、十八头。只是太清宫初立,道人极少,即便是被疯癫二道收入门下的也多是凑数,算作记名弟子,能否入室还要看他们的造化。

    又好在疯道游方四海,多少有彼此看上眼的,既然有了落脚点便一一修书将那些人召来,收为弟子,因才分职,好歹每一殿都有个值殿道人。吴尚道又致书青城山青木掌教,持后学礼,声言还是以青城为道门马首,请青城山派些有经验的道人来执掌俗务。

    这些事做完,吴尚道便不管其他,只在立春前七日开始斋戒沐浴。不见俗客。当地本有在立春之日“打春”的习俗。今年太清宫脱胎换骨,官府便出主动钱,从当地乡老之中找了几个头面广,手下子弟机灵的,将打春庙会放在了太清宫。僚属中又有脑子活络的,发动亲友四面找了些相士郎中货郎之人。把个场面弄得热热闹闹。

    打春之后是接连十五天的春集,因为与春耕冲了,倒也不甚热闹。吴尚道办了一场科仪。为理诚理灵黄表上书,收入门中,仍继承龙门字派。又在众人散去后将祖师来历一一说明,只说是山野隐修,不得为外人道。二弟子欣然领命。只觉得隐隐有些不同以往。却又说不上来。疯道见二小缩在屋里嘀咕这事。索性说这是上表之后历代祖师都在天庭照拂,故而有些异样。不过日后若是行事不端。祖师也会降下责罚,说得二小又是喜又怕。直到晚课方才好些。

    吴尚道本来就是道家多过道教,不曾接受过系统的道教教育。对于如何经营宫观,主持宗门,实在知之甚少。好在是入门功课,他总算还记得七成,便以此开讲。

    又称,乃是有清一代龙门高真,昆阳子王常月祖师所传。当那时,龙门普传天下,道士中多有伤风败俗毁正教清誉之徒,故而王祖开创龙门授戒之先,鞭策教风,重清寰宇。此经虽不曾明列戒本戒条,却是约束下士修行的说明书,指导修心炼性地路径图。吴尚道以此为入门课本,每日开讲,借祖师之口先将修行次第说清,再讲明约束心神之重。

    等一本说完,吴尚道便开坛授戒,先给两个弟子与宫中资质尚可的道人授了初真十戒,又为周围乡里的信众授了初真五戒。受戒之后,理诚得了道号玉谨子,理灵道号玉成子,其他受戒戒子也一一赐号,都是玉字打头,旁人皆不知是巧合还是吴尚道有意为之。

    吴尚道又不许道人接受信众供养,不许收取田租,凡是入门道士必须三年杂役方能听经,听经三年方能与考,考评上佳者方能受戒。持戒三年不曾破戒者方能由静主禀明副监院,视其材质传以术数、道法。

    等这些举措一一颁行,理灵心中暗道:“我算是赶上了时候,比旁个要少烧六年空香。只要持戒三年便可修法了,实在万幸。”转而又想到要静主推荐,便整日有事无事与那静主聊天说话,一日日熟络起来。

    道观之中的静主乃是“五主”之一,负责掌管道法典籍经传之类,分配修行道法,颇有权柄。未防止有静主禁不住偷学道法以至于贻害自身,大多宫观的静主若不是道德高真便是资质较差、偷学也学不会什么的平庸道人。

    太清宫一共才多少人?五主、十八头大半都是青城山来地。这静主刚好是个资质较差,道缘浅薄的。见理灵是监院的徒弟,也有心巴结,不久便与理灵同一个鼻孔出气。理灵自认与静主熟识,初真十戒在他眼里不过耳耳。吴尚道自任了监院,时常有修行散人前来拜访,这些事务一多,便不觉间放松了两位徒儿地管束。

    这一日间,有僧人拜访,自称是长安城地藏别院住持的弟子,却只有十三四岁模样。知客道士不知吴尚道与佛门实在是源远流长,只以一般客人对待,奉了茶请这小和尚坐了,一手派人上山去禀告总理道人。

    一般香客上山不必如此麻烦,大多在这山脚的迎客亭喝杯茶自行上山便可,只有修行人方才有此礼遇。吴尚道自幼修行然是住庙里的,而且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迎客亭早就被收费站取代,所以他对此毫无认识。///好在疯癫二道大门大户出身,知道这迎客地重要性,太清宫方才派了道人守在迎客亭。这世上,人重虚名,故而不少纠纷便是出在迎客上,或是厚此轻彼,或是礼数不周,轻地惹来口舌是非,重地或有血光之灾。

    年少僧人等了许久,山上才下来三五个道士,领头的却是理灵。理灵知道师父不爱和尚,自告奋勇下山打发了去。他新近剑法有所进益。宫观内却禁止切磋比试,故而早就想找人练练手了。等他进了迎客亭,见是个和自己师兄年纪相仿地和尚,不由起了迁怒之心,更决定要羞辱他一番。

    “道友。”小和尚双手合什作揖,“贫僧长安地藏别院弟子。小号了空。今奉师命……”

    “啐!”理灵啐道,“哪里来的小秃驴?长安?与我崂山何干!”

    了空看着年少,脸上依旧带着微笑。道:“道友,我与吴老师也是旧识……”

    “速速离去!”理灵满面寒霜,“要不然,别怪道爷我不客气。”说罢,扬了扬手中宝剑。

    了空微微低头。像是思索。像是赔礼。突然暴起,一脚踢在斜靠墙上地禅杖。九环禅杖发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稳稳落在了空手里。理灵眼见不妙,再去拔剑却已经晚了。了空手中那杆大人都持着吃力的禅杖已经当头打下。眼看就要将理灵砸个脑浆迸裂。四周年长地道人都慌了,知道理灵是监院老爷的嫡亲弟子。哪能让个不知来路的野和尚打死,纷纷拔剑上前为理灵封结了空的禅杖。

    了空见来了那么许多剑,然躲不避,禅杖挥圆,挡开先到的三支,口中爆喝一声:“,钵!”随他话音落处,禅杖发出一阵金光,晃人眼目。众道本就没什么实战经验,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刺得转头回避,只听得理灵一声惨叫,心知不好。

    “和尚慈悲啊!”了空将禅杖重重顿地,微微扬头望天,双目失焦,轻轻吐息,装出一副世外高人难求一败地寂寞神情。看到地上理灵痛哭哀嚎,众道却也大松一口气。只要这和尚没有杀人,万事都不用自己去担当了。

    了空在最后关头错开了理灵的天灵盖,一杖打在理灵肩头。了空的禅杖只不过八尺来长,看得出是为他地身材打造的。虽比寻常禅杖小了一号,分量却也不轻,何况了空可不是不曾修法的杂役沙弥,力道之大便是虎狼也要退避三舍。他只砸碎了理灵的肩胛骨,已经是看在吴尚道的面子上了。做足了戏码,了空见再无一人敢拦他,便在众道怒目之下泰然上山。众道一边安抚理灵,一边去明霞洞找闭关修炼地石木夫妇,一边又传出警示让山上御敌备战。这一下动静就大了,非但太清宫如临大敌,便是石木夫妇都为之出关来抵御和尚地“大举入侵”。

    “贫僧了空,奉师命求见吴老师。”了空真正碰到疯癫二道方才知道这里不是寻常宫观,乃是那个逼得师父宿夜流泪---黯然受戒----潸然送走师爷地道士开的黑店!既然是黑店,打手自然不少,眼前这两个打手恐怕师父来了也未必讨得了好去。

    疯癫二道自登入太清宫便舍了疯癫之相,只以庄严道德相示人。疯道自号初阳子,癫道自号诚阳子,他们地弟子却各用俗名,并未派字辈,只受过戒的戒子方有吴尚道赐地道号。

    二道见了空面色诚恳,心中疑惑。不一时见理灵被人抬着回来,犹自哀嚎,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不等他们处置,吴尚道已经出来了。他见了了空并不意外,只问道:“你师父怎么没来?”左右道士见监院老爷对自己徒儿的伤势问也不问,适才同仇敌忾之心顿时灭了一大半,崂山上空笼罩地杀意顿时一轻。

    石木夫人然罢休。她偏爱的孙子被人打碎了肩胛骨,哪里能问也不问一句?当下摔了药瓶大发雌威。吴尚道等义母骂完,拉起了空往花厅走去,边问道:“你师父还好吧?”那边道士们一个个宛如被雷击一般,无一人出声。

    了空重重叹了口气,道:“师父整日间不说一句话,很不快活。”吴尚道道:“你师父是明悟智慧之人,怎会如此?”了空望向吴尚道,停下脚步,左右环视,低声道:“师爷死前给师父授了地藏戒,只说和吴老师有关,然曾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吴尚道喉间应了一声,然说话。了空又道:“师爷在立春那天开了万僧大会,立了师父为地藏威德宗宗主,然后便当众圆寂了。”

    吴尚道的脚步微微一停,点了点头,轻声宣道:“升天得道天尊,不可思议功德。”了空看了吴尚道一眼,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跟那老头说什么了?就把他逼死了?”吴尚道面无余色,反问道:“你师父没告诉你?”了空无奈道:“便是师父都不知道呢!整日为此郁闷得紧,哪里还见什么智慧!”吴尚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那这世上再无一人知道了。”

    “你也不知道?!”了空奇道。

    吴尚道信步前行,不再答话。前方不远便是一座翠竹小亭,上书清逸飘渺的两个字---碧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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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三都、五主、十八头以及八大执事是一般宫观编制,有兴趣的可以查。与情节无关,故而不详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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