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伊凡哥罗德
加里宁入主小东湖城之后,安娜斯塔西娅的家族部分被杀,更多的人选择了逃亡,她说在每个王公的内廷中,都有一两个留里克。 在加里宁强大的时候,这些人没有什么用。但是一旦加里宁衰弱的时候,王公们就会拿着这些留里克做文章,不管是发动恢复小东湖城的战争,还是在贵族大会中指责加里宁,没有什么人比留里克家族的人更有用。加里宁曾经试图用联姻笼络一两个留里克,但是愿意留在小东湖城的留里克大多是家族中的旁支甚至私生子,正统的留里克宁愿流亡他处也不愿意与罗曼诺夫家族合作。留里克家族是东维基亚反对罗曼诺夫家族的主心骨,留里克虽然在小东湖城失势,但是在贵族议会中,却还有相当多的波雅尔来自这个家族,在各个王公的治下,也还有不少留里克男爵们正在等待机会。 安娜斯塔西娅的曾祖父是小东湖城王公,她的父亲却连波雅尔也不是。小时候他的父亲去世之后,她那来自伊凡哥罗德的母亲便回了老家,后来嫁给了伊凡哥罗德的一位法官。这个法官退休后担任过两任的水渠官,如今已经隐居在乡下,是安娜斯塔西娅外公的战友,据说已经年近七十,比她的母亲大三十多岁。据安娜斯塔西娅说,她还有几个没有见过面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偶尔她母亲给她写信的时候会提及一下家里的亲戚,此外就没有什么来往了。 加里宁趁着瘟疫入主小东湖城的时候,安娜斯塔西娅在一个仆人的掩护下躲到了一个学者的家中。那之后的故事让我觉得有点不可信:她说她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内城。有时候有人给她引路,有时候甚至不需要仆人们的帮助---她说小东湖城的内城有许多的暗门和地下通道。连接着城镇中的房屋和内城中的某些隐秘的房间。 安娜斯塔西娅是留里克家逗留在内城里的鬼混,她说她经常漫游在夜幕下内城的堡垒之中。隔着墙听着罗曼诺夫们商议如何铲除留里克家族的余孽。有时候她甚至会化妆成为女仆,亲眼见一见罗曼诺夫家族的成员。据她说,我被从罗曼诺夫家的餐厅赶出来的时候,她就是托盘子的女仆之一,之后她躲在阁楼上听到了我和尤里的谈话。 她说,罗曼诺夫即使在战争之中也要花重金翻修内城,就是因为有些仆人已经告密。罗曼诺夫家族的爪牙们也发现了许多暗门和地道,这使得尤里下决心要彻查这些通道。安娜斯塔西娅说,潜入内城变得越来越难了。但是并非没有办法。如今,加里宁和尤里即使睡觉的时候,也要在卧室中间安排卫士值夜,对于旧仆人一有机会就会撤换掉,就是出于这方面的担忧。 “罗曼诺夫家欠下的血债太多,他们总要偿还的。” “是么,”我对她说,“既然内城像你说得这么千疮八孔,为何我至今没有听到一个罗曼诺夫被行刺成功的事情?你能够平安地穿行在内城堡垒里面。为何不去投毒呢?” “这是男人们的事情,和我无关。” “你不是留里克吗?” “你不也是罗曼诺夫吗?” “莫非你是私生子?” “旁系的女儿,”安娜斯塔西娅说,“估计还不如私生子。从前年开始。一个老波雅尔做梦都想我嫁给他那天生白痴的大儿子,我的祖母居然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妥。你觉得,我会喜欢这样的家族?” “那干脆改个名字好了。端着留里克家族的名字,等着罗曼诺夫来砍你的脑袋吗?” “他们不会砍我的头。他们会让我嫁给一个罗曼诺夫。”安娜斯塔西娅露出了一个狡猾的微笑,“我的一个表姐。就是罗曼诺夫那个河间地男爵的未婚妻,过一段时间就会完婚。” “格里高利?” “应该就是他。” “我怎么不知道。”我好奇的问。 “加里宁需要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么?提米市民```哦,不好意思,未来的提米波雅尔?” “随你讽刺吧。罗曼诺夫家族收留了我,所以我一定会把地道的事情告诉他们的。” “晚了。”安娜斯塔西娅说,“尤里已经把大部分的暗门和地道都摸清楚了,有些地方用石头封锁了起来。你还不如建议罗曼诺夫家族换掉所有的仆人,对他说,小东湖城内专门有人问仆人们买内城的消息。” “谁?” “议会、留里克、瓦兰人、拓荒者,”安娜斯塔西娅一个接一个地数着,“只要加里宁有敌人,内城的消息就总会有人去买。不过你知道了又怎么样,跑回小东湖城去服役么?得了,我就是想借你的马车一用,去了伊凡哥罗德,我会给你报酬,我对过去的王公没有什么感情,我的那些男亲戚们倒是日夜躲在角落里面谋划起义。这些事情和我没关系,就好像和你也没有关系一样。加里宁要是能把粮食的价格稳定下来,又在市场上面塞满稀奇古怪的货物,想刺杀他的人会立刻少一大半,这比派卫队捉有效多了。” “要是留里克家族的人都和你这么想```那你的家族被消灭是很正常的。” “所以就被消灭了嘛。” 我知道贵族少女不喜欢自己的家族是很正常的。因为这些少女们经常会在最青春靓丽的时候,被安排嫁给老头子或者外国人---那些老头子爬上了床之后,嘴里呼出的气像是腐烂的梨子,几分钟之后就会气喘吁吁的睡去,就在这几分钟里面,这些老头还软得像是泥鳅一样;那些外国人就更加的不堪了,一旦联姻双方出了摩擦,这些外嫁的女人就要被迫进入修道院。甚至被秘密地谋杀。但是即使如此,安娜斯塔西娅对于家族的冷漠还是让我比较吃惊。在这一点上面。罗曼诺夫家族确实要团结得多,每一个家族成员虽然会有许多的不满。但是在总体上面,还是以家族为一切的前提的,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似乎那些来自贫困而生计艰难的家族,或者长期处于逆境的家族,大多很看重血亲,而享受和平太久、生活安逸的家族的成员,却只对家族有一个淡漠的感情,巴不得脱离了它才好。安娜斯塔西娅对于她许多亲戚死于非命,居然没有太多触动。这在我看来冷漠又自私。 “你能保证你的继父会推荐我?” “或许会,或许不会。” “等于白说。”我对她说。 “你送我去伊凡哥罗德,便有可能会得到一个保举你的大波雅尔,你不送我去,便一定不会有这一个推荐。你不觉得带上我很值得么?因为你根本没做什么事情。” 这样的事情我遇到过许多次了,用虚无缥缈的许诺换我现在的合作,到了未来,需要回报的时候,我却只能祈对方求良心发现。即使是这一次的大波雅尔们的提名。我能靠得住的,估计只有乔万尼许诺的那些瓦兰潜伏者。我已经做好了罗曼诺夫家族的大波雅尔们全部反悔的心理准备,每一年只能产生几十个波雅尔,这样的提名是增进盟友友谊的好机会。即使是没有封地的波雅尔,也是一个很不错的职位,成为了波雅尔就可以作为领主招募士兵。也能进入王公的内廷成为他们的属臣。英诺森如果能够任职主教的话,或许我可以得到他的一个提名。菲利普主教那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乔万尼而给我提名。 “你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她对我说。 “好的。你在一路上不能给我添任何麻烦。”我丢了一套马夫小弟的衣服给她,“换上这套衣服,然后坐到车顶上去。” 她有些愕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身边凭空多了一个女人,谁都会起疑心。那些骑兵们中间有一个认出了你是留里克,你就会被软禁,然后沿路送回小东湖城。你想这样?” “你不能带个侍女什么的?” “你是马汀的故事看多了么?是个贵族就有漂亮的侍女?”我看着他,“况且我根本不是什么贵族,区区一兵而已。我可以带个马夫小弟做跑腿的,但是却不可能带着侍女四处旅行。你在小东湖城呆太久了,真以为贵族们都和你的亲戚们那样体面么?” “你这是故意的。你们家族即使是私生子也不会去做马夫小弟。” “恰恰相反。”我把衣服地给她说,“换上,要么下车。” “在这里?” “别忸忸怩怩的。” 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始脱掉了皮衣和绒裤,换上了马夫小弟的短衫和粗大的水桶裤。 我敲了敲车顶,正在打鼾睡觉的伊尤打着哈欠被我吵醒了。他抱怨了几声,空嚼着嘴巴,从车厢的一边用脚勾开了门,扭动着身体跳进了车厢。 “```干什么```这``这是!?”伊尤看见了安娜斯塔西娅,揉着眼睛看着她。 我指着安娜斯塔西娅,问伊尤,“你觉得她是贵族还是平民?” “你居然带个娘们鬼混?!我怎么知道贵族还是平民,这是罗曼诺夫家的小妞吧,你的那个相好?当然是贵族了。”伊尤眉头大皱,打量了一下这个留里克,“比酋长差太多,提米你果然瞎眼。” 我没有听伊尤嘀嘀咕咕,而是对这个女留里克说,“听见了吧,你根本不像是平民。” 我从箱子里面靴子上面抹了一手的灰,擦在了她的脸上,再嘱咐她到下个小镇上去灰里面打个滚,就差不多是马房小弟的样子了。 接着,我用脚踢了踢马车的前座,踢了几次,克鲁塞德尔的骂声才传过来,“干什么?” 伊尤探出头去,“你自己来看。” 克鲁塞德尔也爬了过来,“有什么事情要吵醒我。难道是提米在跟女人鬼混```啊!真的是女人,还这么丑。” 安娜斯塔西娅:“```” “这女人我不认识。别瞎猜。”我对克鲁塞德尔说,“她在小东湖城有敌人。现在去伊凡哥罗德避难,藏在我的武器箱里躲过来的。你们把她打扮得像个男人,然后去找杰克。那家伙是随行的骑士之一,你们去找他要一匹马。你们两个人换着骑马,让她坐在前面赶车,或者坐在车顶看行李。” 安娜斯塔西娅对我的恶作剧什么反应都没有,反倒很配合,就像是成年人看着一个愚蠢的小孩一般看我。这让我存心戏弄她的目的没有达到。她无所谓的跟着库吉特人爬出了车厢,和库吉特人互相取笑聊天。反倒是我变得像是那个被晾在一边的马房小弟一样。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挺无聊,虽然她说继父推荐我做波雅尔的事情十有**要泡汤,但是我对一个贵族之女如此无礼,实在是没有意义。偶尔安娜斯塔西娅也会骑马,不过她一骑马就腰挺得很直,满满的贵族派头,惹人侧目。我只能让她回到马车前面,抱起一条腿,把另一条腿悬空摆着。这才看起来像个散漫的马夫小弟一样。马车走走停停,中间我们汇合了一群楚德城的贵族,其中还有几个留里克波雅尔,不过安娜西塔西亚说她一个都不认识。为了安全起见。那段时间,我还是让她呆在车厢里面。 靠近伊凡哥罗德之前,首先看见的就是大片的墓地。这已经成了东维基亚城镇的新路标了。瘟疫、战争、饥荒,让大批的平民死去。城镇周边的坟园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尸体了,市民们就沿着城镇之间的大道修建了大量的新坟墓。用来安葬自己的家人。伊凡哥罗德城外的市场已经很久没有开市了,过去这里人声鼎沸,现在却只有一望无际的帐篷架子、废弃篝火堆、作坊留下的炉台以及陶片和腐烂皮革等垃圾。城门口也冷清了许多,检查进出的士兵打起精神来向抵达的贵族们问好,指示他们进入伊凡哥罗德。 贵族大会即将召开,城镇里面也将迎来一个短暂的热闹而繁荣的时期。
进入了城镇之后,我就不得不感慨小东湖城的市镇建设是何等的优秀,地面几乎全部是用石砖铺筑而成,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口蓄水池,用来防止火灾的蔓延。伊凡哥罗德却好像是个大号的瓦兰科夫,地面的木板已经常年没有更换过了,已经被踩进了泥巴里面,路边的楼房还是每一层都比下面一层更靠外,最高层几乎要在空中合拢。街道上到处都是支撑高层房屋的柱子,还是会有人倾到粪便,地面的粪便堆积如山,粪水四溢,猪和狗如我第一次来时一样,在泥浆里面玩耍。不过这一次市民比上次少了许多,但是乞丐却多了不少。 安娜斯塔西娅说她要去维捷格拉堡,她继父的家族领地就在那里,她保证会让她的母亲和继父感谢我的。 “去吧。”我对她说,“先考虑让你的继父收留你,再让他考虑推荐我的事情吧。我不觉得载你一程,就足够让你的继父推荐我做波雅尔。走吧,留里克。在罗曼诺夫追你之前,你逃得越远越好。” 克鲁塞德尔端着水烟壶咕噜咕噜地抽着,伊尤一个人就把我的武器箱从车厢中拖了出来,嘴里嘀咕着‘果然轻了许多’。杰克在远处呼唤我们过去,罗曼诺夫家族已经在马市安顿了下来,让我们一起过去。我说我们晚些时候自己会过去,杰克重复了一遍地名,带着几个小东湖城的骑兵离开了。 安娜塔斯西亚穿着马房小弟的衣服,带着我们去了一处成衣店,她说这是她继父家的产业。 店里燃着香料,熏着那些华丽的衣裳。在一块蓝色的库吉特织毯上,有一个把手平端在腰前的女人。她瘦的像是木棍。当她看见一个马房小弟、一个瓦兰人和两个库吉特人走进了他的成衣店之后,便皱着眉头说,“这里没有你们的东西,士兵。旧衣服在市场上有卖。” 接着,我们的马房小弟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铁戒指,把它交给了那个女人。 女人疑惑地看了一眼,眼睛露出了诧异的光芒,她找来了一个胆小的女仆安顿我们,匆匆走进了里面的房屋。过来一会,一个年轻人过来和安娜斯塔西娅低声地攀谈了几句,领走了她。这之后,安娜斯塔西娅就没有出现过了,我们等了半个小时之后,那个看店的女人出来,在我的桌子边上丢了一只小袋子。 我好奇地打开,里面是几枚边缘被剪得满是缺口的银币,按照现在的价格,估计只够我和两个库吉特人一人喝一杯。 克鲁塞德尔看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伊尤抓过了我的口袋,看了一眼也啧了几声,“在草原上帮别人家赶几天羊,都不止这点钱。” 我也觉得好笑,把钱袋心满意足的拴在了腰里,带着库吉特人离开了这间成衣店。那个女人很诧异的看着我们,似乎对于我们的反应感到恼火。 库吉特人想在伊凡哥罗德逛一逛,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萨兰德人的茶厅里住满了梁赞堡的贵族,我们路过茶厅的时候,许多梁赞堡的士兵正在搬箱子;几个河间地的王公联手租下了伯克区的一片房屋,一群小孩子正在询问几个河间地的士兵,他们是如何与伯克人打仗的,伯克区的房主们听得满头大汗;大东湖城的驻地和小东湖城最近,隔着马市相望,这里的皮革臭气熏天,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楚德城的人单独居住,在一处附属于妓院的旅馆中,我们经过他们的驻地的时候,他们已经关了旅馆的门;德尼亚王公在伊凡哥罗德购置了宅邸,在城郊居住。 城市里面一下子多了许多的人,即使在夜幕里面也显得比过去白天更热闹。 我们在旧城区转了一圈已经天色将晚,于是便踏上了回马市的路。 穿过了伯克区,我们经过了伊凡哥罗德的国王城门,从这里沿大道走到尽头,就是马市。 一辆马车从我们的身边逆行向城外走去。 不想,那马车停在了我们身边。 我那时满脚是泥巴,在伊凡哥罗德的泥浆里面跋涉,身上都是灰扑扑的。 马车的门微微地打开了一个缝,接着,马夫小弟的短衫、裤子、一双破破烂烂地靴子被丢了出来,随后,马车门碰地一声关上了。随着马夫一扬起鞭子,马车车轮在泥浆里打了一下滑,溅起了一阵泥浆,两匹壮硕的黑马卯足了劲,终于让马车由慢及快从我们的身边轰隆着开走了。 我们三个人看着远去的马车,就好像我们是三堆被车轮溅起来的泥浆一般。 伊尤拍了拍我的肩膀,“人生本就如此。” 克鲁赛德尔吸了一口水烟,喷出了一阵烟雾,“至少我们晚上有钱去喝酒。” 一个乞丐走到了我的面前,问我这一套衣服还要不要。我挥了挥手,让他拿走了,乞丐捉住我们三个人的手,每人亲了一口,留下了黄色粘稠的口水,我们回去的时候,在屁股后面蹭了一路的手。 快要抵达马市的时候,一个小东湖城的骑兵给了我一封信。 在房间里面,我用小刀划开了封泥。 “致提米先生: 今天得知小东湖城的使团已经抵达伊凡哥罗德,在到收信后,请在贵族大会之前,到教堂边的教会驻地找我。你家的学士和菲利普主教的使者与我在一起。 您忠诚的神圣的橡木骑士团大牧师、天使之剑的见证人、菲利普主教无比亲密的朋友、议会之剑、议会之盾、教会守卫者、难民保护人、修道院院长 英诺森 最后的头衔占了半封信的部分,一开始我几乎以为是个王公什么的给我写信。等我跳过了大段的空头衔之后,才发现来信的人是汤姆院长。 他找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