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匕首
尼古拉希望我随他一起前往小东湖,但是我说,我必须等待瓦兰人登上舰队。 尼古拉询问我,“这舰队本来预计运多少人的?” “六七百人吧。” 这位列普宁家的男人听完后讽刺的说,“看来瓦兰人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了。” 随后尼古拉告诉乔万尼,他会与我们同路。乔万尼没有办法拒绝,毕竟这位波雅尔与他有着同样的敌人,他会使我们更安全。骑兵的加入让瓦兰士兵们的精神振奋了不少,我们沿着河滩前进的时候,路上的sao扰明显也少了许多。尼古拉似乎确信在前方已经不会再遇到大规模的部队了。 “加里宁的人只有不足两千人,”尼古拉说,“他并没有参与搜捕瓦兰人的行动,而是带着自己的卫队和梁赞堡盟友的骑兵回来小东湖城。” “大东湖城的士兵呢?” “大东湖城的王公表示他的士兵需要在瓦兰科夫休整一段时间。可能是在观望小东湖城围城的结果吧。” “梁赞堡的骑兵倒是挺支持他。” 尼古拉点了点头,“梁赞堡已经与小东湖城联姻,小东湖城被削弱对他们可没有好处。我听说加里宁已经把小东湖城的皮货和琥珀的专卖权给了梁赞堡的王公。在这片森林里面属于小东湖城的贸易站也在围城时期完成了交接。现在梁赞堡的士兵或许不喜欢小东湖城,但是王公和贵族们却不太厌恶加里宁。” “德尼亚王公能够攻破小东湖城吗?” “小东湖城不是堡垒,而是一座城市。”尼古拉说。“用战舰切断它的航线,就能要了他的命。” “德尼亚没有那么多战舰。” “总会有人有的。”尼古拉说。 我骑在马上一直在想着尼古拉说的这势力是谁。我想来想去,要么是议会。要么是伯克人。议会当然愿意挑拨两个王公内斗,以便增加它的影响力,但是这样的支持,难道会不走漏一点点的消息吗?至于伯克人,他们似乎已经于加里宁签订了私下的协议,不然的话,河间地的纠纷不可能这么简单的解决。让伯克人吐出他们占领的土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在几百年前,库吉特人的祖先从东边进攻而来的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之后。伯克就算是濒临亡国,也绝对不会放弃对任何土地的宣称。任何一个国家,只要占领了伯克人是主流的土地,那么伯克人从上到下,都会无比的憎恶这个国家,一有机会就要收复自己的土地。这让伯克人无比的团结,但是却经常让伯克人成为周围的邻居都不喜欢的国家,伯克人的朋友永远只能是与他们不接壤的国家。 一队加里宁的弓骑兵远远地尾随着我们,但是当他们发现了我们身边出现了一股奇怪的骑兵的之后。就撤退了,他们知道自己的sao扰战术对于步兵们来说还算得上致命,但是对于纪律严明的骑兵来说,就是送死。 河流上面不断的有尸体顺着梁赞河漂流而下。有一些是议会士兵,但是大多数是瓦兰士兵。这些人有可能是这几天我们阵亡的士兵,被议会士兵从上游投入了水中。尸体飘过的时候。偶尔会有瓦兰士兵扭头沉默地观望一下,但是却引不起太多的讨论了。瓦兰公国。曾经有一千多位战士和上千的武装农夫,那个时候。任何一个王公都不敢直面瓦兰公国的锋芒。但是现在,瓦兰公国举目四顾,只剩下了一百多士兵。乔万尼和乔伊骑在两匹枣色的母马上,这样的小母马性情温驯,易于驾驭,瓦兰亲王和他的继承人几乎不用cao控缰绳,他们的坐骑就会自己朝着前方走去。逃亡的路程已经要结束了,但是瓦兰公国的前途却依然迷雾重重,用六百人重建一支军队和用一百多人重建一支军队,困难是绝对不同的。 艾隆的胳膊受了伤,撑到了现在,已经难以步行。尼古拉的骑兵们让出了几匹马让我和乔万尼以及乔伊乘坐,已经一肚子的不满了,这个时候再让他们托一个库吉特人,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了。 尼古拉发现了这件事情。 在我询问他,是否可以给艾隆一匹马的时候,尼古拉皱着眉头对我说,“维多,即使你是列普宁家看重的人,也不代表你能让你的士兵占用别人的坐骑。一个受了伤的库吉特人,既然不能保护你,打发他回草原就是。” “打发他走,还不如杀了他。反正他回了草原,也会被一个女人杀掉的。” “什么女人?” “一个酋长。”我一遍翻身下马,一边对尼古拉说道,“说来话长。” 克鲁塞德尔和我一起把艾隆扶上了马,艾隆一爬上马背,就吐出了带血的粘液。那匹马立刻喘着粗气,扭过粗壮的脖子回头看,周围的士兵也发出了惊呼。有人说这个库吉特人的肠子肯定被震断了,有人说这个库吉特人的肚子里肯定是一堆碎rou。但是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尼古拉见到我下了马,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策马前去与乔万尼攀谈了起来。 在没有人的时候,我悄悄的问走在我身边的克鲁塞德尔,“艾隆染上过瘟疫没有?” “瘟疫?不计其数。” “我是说大死症。” 克鲁塞德尔愣了一下,“这不会的。我们去过三个城镇,我和伊尤都染上过,但是艾隆却没有得过。他似乎天然的不会染上瘟疫。” “我染上瘟疫的时候,也呕吐过血出来,胸口长着疮口。牧师说,这瘟疫带着诅咒,所有人都会染上一次。” “这件事情你不要对别人说。” “我自然不会说。”我回答他,“不知道维基亚人是怎么做的。但瓦兰人发现谁得了瘟疫。一定会将他抛下。这会威胁到所有人的性命,并不难理解。” 克鲁塞德尔沉默地点了点头。走到了艾隆的马前,牵着缰绳走到了一边。 疲惫在短暂的安全来临之后。立刻从我的脚心爬到了头顶,我几乎是在半睡半醒的情况下跟着人群在朝着前面走去。我的靴子已经破了,但是直到一段枯枝刮到了我脚上的rou,把那里割出一道流着脓和血的伤口时,我才发现靴子破了。我的脚上到处是泡,而且大拇指甲盖不翼而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掉的,那里现在红彤彤的看着有点古怪,走起来也无法大步地踏出去。这让我在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随着一声绵长的号声,我们的士兵们陆陆续续得停了下来。 尼古拉的骑兵在抱怨瓦兰人拖了后腿,说如果不是瓦兰人,他们会提前两三个小时抵达。瓦兰士兵默不作声的忍受着责骂,对于有救命之恩的骑兵,没有一个瓦兰士兵会意气用事,能够活着被辱骂,远胜过死去了被祭奠。这是瓦兰人很崇尚的求生信念。瓦兰人的各种想法往往会显得比较矛盾,有时候他们会坦然赴死,罔顾诸多逆境,即使承受覆灭的命运也要与敌人决一死战;有的时候。瓦兰人又能够忍受耻辱和诟病,远遁他乡,小心翼翼的活下去。人们总说瓦兰人的性格古怪。 实际上。只有民族弱小的时候,会大谈特谈民族的性格。有些民族一战而往。便有诸多附会者说这民族凶狠好斗;有些民族一战而兴,又会有许多人说这样的民族勇敢智慧;有些民族备受盘剥。恭顺的依附于强大的异族,会被人扯上有奴性的思想;有些民族占据山口和河流,与任何异族决不妥协,虽不兴盛,也不灭亡,又让人说成是坚韧不拔。诸多战争与外交,强盛而人口繁盛的民族经历得更多,他们之中同样有好战与安逸的区别,但是绝不会有一个民族真的是被什么性格统治着的。所有的民族都只有命运的不同,只不过是在面对着挑战和变革时,做出了不同的决定罢了。不同的是,弱小的民族往往因为一两件事情,就要面临覆灭或者忽然兴盛,巨大的国家却只会因此面对小小的波折而已。附会者甚至不了解身边的人民的想法,却凭借一两页纸的历史去判定一个民族的性格,实在是滑稽无比。 几位骑兵朝着号声的方向快速的前进,很快就绕过了一片树林。 剩下的士兵们则翘首以待,等待着骑兵们的消息。 一刻钟之后,一位骑兵率先返回了,“拓荒者,拓荒者```” 他远远的呼声如同对瓦兰人来说,不啻于临死之人听到了赦免的命令。 瓦兰士兵们居然一起哭了起来。 我认识了瓦兰士兵们这么久,认识那么多瓦兰士兵,也曾经见过受了重伤的瓦兰士兵在被截断小腿或者胳膊的时候大声哭喊,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瓦兰士兵们聚集在一起抱头痛哭过。曾经豪迈无比的瓦兰士兵们觉得他们的战鼓一旦响起,虽然会有鲜血流出,但是荣耀和胜利是会最终降临的。但是今天,瓦兰士兵们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极限,也知道了在战争里面,荣耀不过是幻觉,胜利不过是暂时,大多数时候,一支军队要面临的是耻辱和失败。
一支军队是否强大,不在于它曾得到了多大的荣耀,不在于它曾赢得了怎样的战役,而在于当它能够承受怎样的失败。 乔万尼许多年的努力,几乎化为了乌有,他的瓦兰公国,一夜之间便要流落他乡。但是今后的乔万尼可能不会再是过去的模样了,他曾觉得他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创造的,他曾受了那么多的苦,必然会得到与之相匹配的回报,在以后,他可能不再这么想了,他会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也会变得更加的坚韧不拔---如果他能很快的走出现在的失败情绪的话。 一艘船,又一艘船,这些船不如我见过的西撒的船只大,船员们的打扮也五花八门,有些水手包着红色的头巾,看起来像是萨兰德人,有些水手穿着克里尔式样的短褂,露出了胸膛,还有一些水手如同猴子一样,在船桅杆上面跳来跳去,牵着一根绳子灵巧地牵动船帆在空中飞舞。这些船只也透着古怪,几乎每艘船的船艄都绘制着一些绘画,有的锚孔被描绘成了女人的眼睛,有些撞角被绘制成了男人的那家伙,还有的船舱上被绘制了女人的胸脯。这些家伙根本不像是正派的水手,看起来倒像是一群拼凑起来的海盗一样。他们在行进的时候,也没有西撒的船员的那样的肃穆,而是吹着轻快的笛子,还有人弹着三弦琴,他们的欢笑声和口哨声,让岸上的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士兵们和水手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那些船只沿着梁赞河逆行的时候,每一个水手都好奇的趴在了靠近岸边的船舷上,打量着我们。有些水手还吹着口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在我们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会远远地丢出一只干瘪的苹果过来,或者把一瓶酒远远地抛到河水之中。 随着第一艘船抛了锚,放下了小船,越来越多的船只都下了锚。 最让我惊讶的是,在一些船上面,我们发现了那位瓦兰武士和他幸存的士兵们。这些家伙,居然比我们两队人还快了半天抵达这里。两匹瓦兰士兵分立船上和岸边,大声地互相询问着,大部分时候是询问某些人的生死,不过,询问着得到回答往往都是黑色的。只要没有在这里出现的士兵们,大部分都已经死掉了,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第一艘小艇抵达了岸边之后,经过简单的询问,他们找到了乔万尼。 乔万尼告诉了他们尼古拉的请求,这些水手表示他们无法决定是否能够运送尼古拉,他们要得到船长的首肯。 那肯定是西撒了。不过奇怪的是,不管是那艘小艇上的水手,统统只用船长这个称号称呼他们的首领,看起来西撒比我想象的要强大的多。如果只是普通的船长,人们都会冠以名字之后称呼他,比如西撒船长之类的,只有一支舰队都属于一个人的时候,人们才会略去姓名,直接称呼这个人为船长。 船长一会就到,我和乔万尼以及乔伊站在岸边翘首以待。尼古拉则不肯下马,冷眼旁观,他似乎不太喜欢这些乱糟糟的水手们。 一只小艇朝着我们行驶了过来,当它靠近了岸边之后,船上除了一个戴着拓荒者斗篷的人之外,剩下的水手们统统跳入了水中,他们溅起了白色的水花,这些水手又拉又托,扯着那只轻快的小艇几乎贴在水面上飞驰。 当那只小艇离开我们只有几米远的时候,那个拓荒者突然站了起来,从小艇上一跃跳到了我们的身边。斗篷下的人扫视了我们一眼,发现了我,然后便一纵身闪到了我的面前,掏出了匕首,架在了我的脖子下面。 “阿卡迪奥!你是我的俘虏了。” 尼古拉、乔万尼以及乔伊纷纷拔剑,就连小艇上的水手也惊讶于戴斗篷的人的举动,但是惊讶之余,他们也立刻拔出了腰刀,保护着带斗篷的人。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一只洁白的手拉开了斗篷,斗篷下面是一张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却依然动人无比的脸庞。 她收回了匕首。 “哈哈,各位收起剑吧。”她狡猾地一笑,像极了维多利亚的笑容,“我不过报多年前的一个小仇而已。” 她微笑着,有些感慨地看着我,“你好啊,小阿卡迪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