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瓦兰围城
离开修道院已经三天了。 昨天一群饥饿的居民抢趁着暮色抢劫了我们,一辆粮车和两头骡子被抢走,随车的马夫被用石头砸破了脑袋。两辆车上的面粉桶和装小麦的袋子被人弄破,撒的地上到处都是粮食。后半夜我们一直在提防有人过来抢劫,没怎么睡好。好在第二天下午就能抵达瓦兰科夫围城,我们可以去营地里面休息一下。 清晨的时候,我们草草的埋葬了马夫,把带不走的面粉和小麦都撒在了他的坟墓边上,好歹这也是他拼命保卫的东西。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着走之前的时候汤姆那阴郁的脸。 在居民狂热的欢呼的时候,他趁机提出了组建橡木骑士团的计划。修道院的教士和大部分士兵立刻响应,但是居民们却跑去要询问泰维骑士的想法。泰维骑士说建立骑士团是正确的,但是天使还没有在他脑海里面指示他这么做对不对,所以他要等一段时间,等待天使的支持。 最后,汤姆的骑士团只招募到了四十多个难民和六个居民,这与他的构想相去甚远。泰维手下的小伙子们甚至一个都没有加入骑士团,橡木骑士团里面现在只有几个会骑马的骑兵。看来汤姆所说的不用军饷和粮食的军队,就是骑士团。可是骑士团如果没有居民自愿而狂热的加入的话,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如今汤姆的计划完全落空,修道院还凭空出现了一个声望空前高涨的骑士,不知道汤姆准备如何收场。 但是话说回来。汤姆的计划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一定处心积虑的准备很久了。我们离开的几天时间里面。发现天使降临石中剑的消息已经在修道院周广阔的平原上传播开来,几乎所有的居民点和修道院都有居民按捺不住。独自一人或者带着家人、财产前去修道院归附英诺森院长。在一处大修道院,驻在此处的主教派出了所有的教士在路口疾呼,说石中剑的消息并不可靠。被压制的传言,往往意味着真相,居民们还是一批一批的前往了修道院。人们早就听说英诺森院长的修道院得到了上帝援助的粮食,每天夜里都有晶莹剔透的粮食布满地面,只能吃两顿就凭空消失,第二天还会再有。这些传言很早就有了,很难说不是汤姆的手笔。 甚至当我们如此的靠近瓦兰科夫的时候。都能遇到戴着斗篷的旅行者们,当头的一个人举着一把木头十字架,身后跟着许多衣衫褴褛但是眼神狂热的平民。如果算一算时间的话,这个传言甚至早在石中剑的表演开始之前,就已经传播开了。汤姆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他没有被‘选作’石中剑的拔出者吧。我在想,如果汤姆的计划得逞的话,他会给自己安一个什么名头?‘天使之剑英诺森’?‘石中剑之主英诺森’?“上帝之刃英诺森”?当然,现在人们说的都是‘天使骑士泰维’。 我们离开的时候。看见泰维在水池里面洗那把剑,他说这剑闻起来怪怪的,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艾隆抓着下巴上的胡子茬说,“其实也还好吧。哪有那么难闻。” 在我们被居民劫掠之后,我们加快了速度,在中午的时候。就能远远的看见雾蒙蒙的瓦兰科夫围城了。 一位前来接应的骑兵说,因为加里宁筑最近起了高塔。观察城内的动向。乔万尼就开始定时的在瓦兰科夫城内燃烧加了水的草料,弄得瓦兰科夫上面乌烟瘴气。在高塔上什么都看不见。距离我们最近的兵营只隔开了一座浮桥了,浮桥修在一处浅滩边上,桥修的非常平坦宽阔,可以让两辆大车并排过河。我们在河岸上看见一群骑兵,大概有七十多人,这个时候正敞开了衣襟躺在河边休息,他们的马被拴在一边的一片烧毁的小树林里面,这片树林只剩下了被烧毁的树干,漆黑的直指天空。据说乔万尼最近一次突围的时候,已经抵达了这里,大战就在河岸边上爆发,乔万尼的步兵依托密林,使得议会的骑兵完全无法施展开,瓦兰人几乎将前来追赶的士兵击溃。加里宁随即命令民夫在上风处点火,点燃了树林。战斗持续了两个小时,乔万尼大半部队都度过了河流,只剩下坚守浮桥河岸的部队还在拼死作战。这个时候乔万尼在击溃了一支来自梁赞堡的骑兵之后,被迫退回了河对岸,去解救那支几乎被合围的桥头部队,这时火势已经很大,浓烟和烈焰也使得背靠密林作战的乔万尼不得不选择撤退。 这一仗之后,加里宁下令焚毁了围城周围十几里之内所有的密林,连河流这边的树林都不放过。最开始加里宁就有这样的打算,但是那些王公们觉得乔万尼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地下强行渡河,直到他们的武装农夫被乔万尼打得满地找牙之后,他们才发现,乔万尼这样的家伙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战斗结束之后,乔万尼虽然损失了部分的士兵,但是却相对完整的退回了城内。在城外人心不齐的军队里面,本来就存在的矛盾再一次冒了出来。人们敌视加里宁,也敌视加里宁雇来的伯克人雇佣兵。在士兵们之间,大家普遍觉得瓦兰人算半个维基亚人,打得再凶,也是王公们之间的游戏,但是加入了伯克人,士兵们就觉得很愤怒。这些伯克人在几年前,还在河间地把维基亚人插在尖木桩上面的。不过这支伯克人雇佣军倒没有让这个矛盾更加激化,他们只是拿钱作战的士兵,即使加里宁这个时候下令他们前往河间地进攻伯克人的要塞,只要钱和粮食给足,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发起对同胞的进攻的。 我想象里面的双方激战并没有出现,我眼前是一大片死气沉沉的围城营地。 加里宁负责防卫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在瓦兰科夫的另外一头。这里驻扎的是一个梁赞堡的步兵大队,这些士兵似乎刚刚吃完了饭。默不作声的坐在一堆堆的篝火前面,用三根木棍支起架子。吊着头盔烧水喝。梁赞堡现在是罗曼诺夫的联姻同盟,他们被安排护卫着浮桥,也是加里宁对他们信任的表现。 我们通知了粮食已经运到之后,梁赞堡的士兵开始挪开浮桥两端的木头栅栏。 栅栏离开之后,那支一直在休息的骑兵突然全体站起来,让他们的侍从去解开了战马。战马和骑兵们把河滩弄得一团糟,人群嘈杂而拥挤,让我们笨重的粮车无法靠近。这一支伊凡哥罗德议会直接统辖的骑兵要求先行过河。他们的队长和那位波雅尔争吵了起来,那个队长吵了一会。就不在理睬我们的波雅尔,而是吹响了号角。骑兵们在河滩上列队完毕,听到了号角声就一声不吭的朝着浮桥前进,无数马蹄践踏地面发出的轰鸣声使得我们的波雅尔只得放弃,他对那个骑兵队长拉开裤子,洒了一泡尿,叫嚣了一通,就走了回来,一边坐着一边生闷气。 那队骑兵花了好一会才渡过了河流。他们的侍从又把他们的战利品慢吞吞的推了过去。在这段时间里面,梁赞堡的士兵一言不发,全部都在看热闹一样。让罗曼诺夫家吃闷亏,是所有议会士兵的乐趣。 营地里面到处都是乌黑的帐篷。这些帐篷只能勉强看得出来过去是白色或者黄色的布料搭建的,但是现在,上面沾着血污和汤汁。还有泥巴,看起来就像是刷马的刷子一样脏兮兮的。有些士兵倒头在帐篷里面睡觉。有些则围在一起赌博。一群光着上身的士兵正在比赛掰手腕,一群男人围着两个最强壮的士兵。这两个士兵半跪着,胳膊肘撑在一块树桩上面,脸几乎憋成了紫色,一个围观的民夫说他们已经僵持了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有分出胜负。路过了梁赞堡士兵的营地,我们与粮车告别,他们前往军需官住的的营地,我们则绕行瓦兰科夫围城,前往加里宁的驻地。到了军队里面,我身边的波雅尔反倒对我看得更紧了,似乎怕我溜到了别的营地里面。 梁赞堡的士兵旁边,是过去德尼亚城的士兵的驻地。这里现在被一群零食拼凑的士兵接收驻扎,这些士兵要么是整编起来的猎户,要么就是武装的农夫,或者是各个城市卫队里面的侍从,这些人的装备参差不齐,有些人的长矛只是削尖的木棒,这营地里面甚至还有一群女人。这些女人眼睛里带着妩媚和yin荡,很难让人相信她们只是一群洗衣妇。一个半瞎的老头在给一堆呆头呆脑的士兵开赌局,他的手指很灵活,在三个空杯子里面反复的移动一个小小的圆石子,最后猛地一敲桌面,让那些士兵猜在哪个杯子下面有石子。一个连输了七次的士兵终于忍不住疑惑,在又一次猜错了之后,立刻掀开了另外两个杯子,结果那两个杯子下面也是空空如也。这个士兵直接一拳打断了老头的鼻梁,抢回了自己输掉的裤子和鞋子,在这空当里,周围的士兵立刻指责这个老头出千,冲进了他的帐篷里面大肆抢劫。老头子被打晕在地上,脑袋被人踩进了泥巴里,好长时间一动不动。 瓦兰科夫已经近在眼前。 我甚至能隐约看见城墙上面有人影在晃动---那是瓦兰士兵们! 这是东维基亚乃至世界上优秀的士兵! 我努力的掩饰自己的激动,骑着马冷淡的看着瓦兰科夫那伤痕累累的城墙。我的身边有许多的民夫还在挖掘沟渠,把一根根的木桩插进土地里,对准了城墙。在城墙的下面,瓦兰人的尖木桩已经所剩无几,在无数次的反复冲杀里面,加里宁的民夫们已经把这些防御拆除的差不多了。加里宁两次烧毁了瓦兰人的城门,一次攻入了瓦兰科夫的外城,无数次的派士兵登上了瓦兰科夫的城墙,在许多个夜晚里故意点燃那种火药桶让瓦兰士兵无法入睡,但他依然没有攻下瓦兰科夫!我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自豪,围城这么久了。瓦兰科夫依然屹立不倒。 穿过了德尼亚的旧营地,是一块废弃的石场。这里没有人驻扎,因为这里是一个缓缓的坡面。瓦兰士兵如过从这里突围的话,他们要爬行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最高点,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三个彼此相望的棱塔。瓦兰人要么选择浴血攻塔,要么就是从期间快速穿过,塔楼里面的上百名弓弩手可以从容的射击每一个角落。 我们有一段时间隔得瓦兰科夫城墙近了一些,一个瓦兰士兵突然投掷出了一枝短矛,这枝短矛像是一柄有力的匕首一样扎在我坐骑旁边不足六码的地上。这攻击差点让我吓得从另一边滚下马去。我们不得不拉开了和城墙的距离。在这里的城墙上面,有火焰熏黑的痕迹。几个死人被扎在城墙上,背后插着一枚硕大的木钉,一个陪着我们的士兵说,这是瓦兰人夜里用绳子挂着自己落下来,把俘虏钉上去的。
几乎每一个我遇到的士兵,都会努力的不去看瓦兰科夫的城墙。他们已经在那里受到了太多的挫折,不想再去看那一眼了。 穿过了大东湖城的营地和一群士气低落的楚德城的弓箭手之后,我们抵达了小东湖城的营地。 小东湖城的营地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小东湖城的征召市民和下属波雅尔们的部队。人数非常多,直接堵死了瓦兰科夫的主城门。在小东湖城的边上,则是那处伯克人雇佣军。加里宁似乎觉得把雇佣军放在自己可以直接控制的地方要更好一些。 陪伴我的波雅尔和我在通报了之后,走进了大营。 在这里。他与我道别,他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可以去小东湖城北部他的庄园找他。或者直接去修道院里,在他表妹的住地找她。他先行前往了加里宁的帐篷。把尤里写的亲笔信交给加里宁。 我和哥白尼一行人下马之后,有人给我们送来了水和煮过的牛rou。这牛rou带着血,一股膻味。库吉特人和我吃起来毫无困难,哥白尼和拓荒者则有点难以下口。 “瓦兰科夫城门口的那条河是通向哪里的?”哥白尼问我。 “那是梁赞河的支流。”我回答他,“瓦兰科夫人以前还借此封锁过梁赞河,勒索过往的商船。” “哦。”哥白尼说,“大船可以进这条支流吗?” “进不了。”我回答他,“想都不用想。大船能进来的话,乔万尼早就跑了。” 哥白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伊尤看见哥白尼没有吃rou,就把他的rou讨走了,自己用匕首切成一缕一缕的rou条,嚼得很痛快,手上和嘴唇边沾满了淡红色的rou汁。 我们等了一个小时,一个使者才来让我们进去。 越过了一群护卫加里宁的瓦兰老兵,我抵达了加里宁的帐篷前面,对于这些瓦兰卫兵,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这些瓦兰士兵见到了我,也没有人上来打招呼,他们只是默不作声,坐在这里警惕着周围军营的动向,偶尔也会茫然的看一眼被围困中的瓦兰科夫。 进入加里宁的帐篷的时候,阿列克谢走了出来。快乐而善意的表情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一言不发,脸上削瘦下凹,胡子剔得不太干净,苍白的皮肤使得胡子茬显得很扎眼。 我要是对加里宁还可以没有感情的谈条件,对阿列克谢,我则只有感激。 “阿列克谢。”我对他打招呼。 他只看了我一眼,冷淡的点了一下头,没有一丝笑容,然后他离开了加里宁的帐篷。加里宁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不然他为什么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我走进了加里宁的帐篷。 加里宁坐在一张简易的桌子后面,看着我,如同看着一个叛徒。 眼中唯有轻蔑与鄙夷。 “你以为你是谁?”他开口问道,“维克托。” “我是提米,加里宁大人。” “你想我放乔万尼一条生路?” “也是给您自己一条生路。”我对他说,“乔万尼死掉的那一天,您就是下一个乔万尼。” “谁给你说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而且您和乔万尼不一样,他只想占有瓦兰科夫,您的目标比他大得多,恨您的人只会更多。” 加里宁再一次看了看信件。 “你先下去。”他挥了挥手,让侍从带我们离开,“我要找你的时候,会召见你的。” “好的,大人。不过请您尽快。” “你急什么。”加里宁用那种看穿人灵魂的目光看着我,“你不是跟尤里说,我不可能强攻下瓦兰科夫吗?” “我是说您不能强攻它。占领瓦兰科夫,自然不难,我估计乔万尼也快熬不住了。”我对他说,“不过只要您不想在占领了它之后,听到小东湖城被围困的消息,而那时您又只有一两千伤残的士兵在手的话。我觉得您会考虑我的意见的:派我去见乔万尼。” 加里宁不再回答我。 他的侍从客客气气的送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