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酋长的梦
第三十九章酋长的梦 沙漠边缘。 沙漠上的风掺着沙子,扑打在士兵们的脸上,库吉特骑兵们正在沉默不语的行进着。 草原人喜欢用图腾作为自己的旗帜,缀满饰品的权杖或者涂着鲜血的木头雄鹰是他们很喜欢的东西,但是这一支库吉特骑兵却用着斯瓦迪亚式的战旗:细长而轻便,‘色’彩鲜‘艳’,红‘色’的旗帜像是飞快划过的火焰一样。 不光是旗帜,就连库吉特人行军的队列也看上去像是定居民族的模样。草原人惯用的阵型是一位首领率领一大群族人,成群结队的行进,士兵们都只认识自己周围的人,也只接受自己族人的命令。但是眼前的这一支库吉特骑兵,却排成了整齐了几列队形,长长的队列轰隆着穿过寂静的沙漠,就好像是突然从魔法里面走出来的一样。 队列出奇的安静,似乎没有一个活人一样。可能是库吉特骑兵们口干舌燥,距离下一个绿洲又还有几十里的路程,没有人愿意说话吧。 在草原上,这段距离不过是瞬息之间就可以到达的,但是在沙漠上,却没有那么容易走。抬眼就能看见的距离,可能要走很久才能抵达,看起来结实的地面,却常常会折断马蹄。而沙漠上的死神还会经常的施放害人的把戏,在沙丘之中凭空变出一座绿洲,没有经验的旅人会追随这些美妙的幻觉直到干渴而死。 库吉特人的前面,有一群克里尔骑兵。这些克里尔人是一群商业奴隶,来自克里尔边境上面的各个城市和集镇。 库吉特骑兵已经流‘浪’了很久了,最老的骑士记得当年追随库吉特汗王越过山口时候的光景,最年轻的人却连自己的家都不知道在哪里了。草原上的天空和沙漠上的一样湛蓝,但是却要温柔得多,草原上有无数的美酒和羊群,有熟悉的土地和不老的歌。无数离开家乡的士兵已经开始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了,他们只知道在许多年前,他们被斯瓦迪亚的士兵击败,从此便在命运的惩罚下四处流‘浪’。 最懦弱的人死了,最勇敢的人也死了。 活着的人,是那些每日都谨慎小心,甚至谨慎到了卑躬屈膝的人。就如同泉水一样,只要有一丝缝隙,泉水便会继续流淌下去。部落一次次的被打散,然后再一起聚合。在腥气扑鼻的战场上,在维基亚的群山之间,在罗多克高大的石塔之下,在诺德森林那些远古之神的石碑之间,库吉特人一直在逃亡着。斯瓦迪亚人憎恶他们,诺德人鄙视他们,维基亚人利用他们,罗多克人排斥他们,失去了草原的草原人,还有什么资格如同过去那么骄傲呢? 这些库吉特人是那些曾经最支持战争的人,他们如同一个勇敢的草原男孩一样,在夜里高举着火焰,然后被火焰焚烧成了残渣。 部落里面的歌咏者从失败的那一天开始,就还是唱起了库吉特人最熟悉的歌,为部落的流亡者祈福。长生天,长生天,死后要去的地方。 每过一天,不过是离死亡更近了一天。部落的马刀再锋利,也有锈钝的一天;部落的马匹再健壮,也有老朽的一日;部落的战士再勇敢,也会在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之后,失去全部的勇气和光荣。 “酋长。” 一个脸庞浑圆的年轻骑兵走到了一个高大的战士身边,这个战士眼皮耷拉,在脖子上面围着一圈‘毛’皮,身上的铁片和普通的战士毫无区别,只是一把‘精’致的长刀却显示出了身份的重要。 战士点了点头,表情却满是忧虑和尴尬,“怎么了?” “距离集镇已经没有多远了,全速接近的话,今天晚上就能抵达。”年轻人注意到了周围克里尔人的反应,“集镇晚上不会戒严,那些家伙好像根本不在乎一样。” “他们会在乎的。”被称为酋长的男人说。 那些克里尔人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低下头颅,对着酋长行礼。 如果有人仔细的看一看这位战士的脸的话,就会看见他对于这种礼节虽然习惯,但是却并不适应。 因为这个战士并不是酋长。 他的名字叫做斯宾塞,而这一支部落的酋长的名字乃是乌赫鲁。 酋长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在年轻的时候就被派到文明的国度学习政治技巧和战争策略。草原上很少有人能够像酋长年轻的时候那样绽放异彩,他如同一颗新星一样崛起在草原的夜晚,在第二天天明的时候便大放异彩,变作了炽热的太阳。在库吉特人中间,专‘门’有一首歌为了年轻的酋长歌颂。那时还年轻的酋长在斯瓦迪亚,用英俊的面孔和温和的诗歌赢得了自己的爱情,一位美如月亮的‘女’人在幽静之处与酋长盟誓,按照草原人的习惯结为夫妻。 草原人很喜欢这样的故事:勇敢而善良的草原男孩子进入下跪民族的土地,让其中最美丽的‘女’子爱上了自己,然后带着她回到草原上面。 但是酋长是一个很严肃而谦逊的人,完全没有其他酋长的那种张狂的气焰,他对于自己的传奇爱情闭口不提。他的妻子如此的爱他,以至于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汗帐中,左右他的政务:要知道,草原的‘女’人大都是有这种权利的,可以建议丈夫如何分配草场,如何劫掠邻人,如何去讹诈部落臣民的财产。这种权利如果利用的好的话,整个族人和周围的部落都会竭力讨好她,这是一笔巨大的资产:可是酋长的妻子却放弃了。这个来自斯瓦迪亚的美丽‘女’人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自己的丈夫去获得财富,她安静的追随着自己的丈夫,从不多发一言,为他生儿育‘女’。 酋长是很不容易的,斯宾塞明白,接手一个破败中的部落是多么的困难。在最开始的几年时间里面,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有许多人离开酋长,逃到别处去。部落如同狂风骤雨的一片枯叶,在酋长的勉力维持之下,才得以保全。酋长是个不错的歌者,在夜里他偶尔会弹奏马头琴,唱着关于一个男人离开草原的故事。 许多年已经过去了,乌赫鲁酋长已经不再年轻,他常常对斯宾塞说一些奇怪的话,“斯宾塞,我又梦到我瘸了。” 酋长似乎在回忆许多年前就湮没无闻的人。 “哦。”斯宾塞回答自己的酋长。 斯宾塞追随求酋长很多年了,他知道酋长心里想着什么,也知道怎么回应酋长是最好的。 “那个人现在会是在什么地方?”乌赫鲁有时候会这么问他。不知情的人会一头雾水,但斯宾塞知道乌赫鲁说的是谁。 “他早死了。”斯宾塞说,他很确定这一点,瘸了‘腿’,身无分文,寒冷的冬天,每一点都能让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死掉,“死得透彻。” 人们常说,繁文缛节和悠闲的生活是下跪民族最毒的毒‘药’,能够让草原的硬汉变得懦弱和懒散。乌赫鲁就是如此,他早年目睹的斯瓦迪亚的繁荣,从心底里羡慕它,敬畏它,甚至在不知不觉的变得和斯瓦迪亚人一样。草原人用马刀和弓箭夺取自己的新娘,又怎么会在成功之后暗自伤神呢?酋长还说过妻子并不爱他这种‘混’账话来,这让斯宾塞感到很无谓。
幸运的是,酋长的彷徨仅止于此了。 在被维基亚王抛弃了之后,酋长便不再信任何一个国王。他像是一个真正的草原男人一样,带领着自己的部落游走他乡。不知何处去,或许永远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了,一定有那么一天,当最老的人死去,当活着的人全部忘却故乡,整个部落就会彻底的成为世界的弃儿。 酋长的孩子还没有长大,至少还不能独当一面,但是酋长自己却病倒了。 这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了,斯宾塞至今都很疑‘惑’,分不清楚那种疾病到底是瘟疫还是诅咒。 几个月前,当部落来到萨兰德的时候,听说沙漠里面一个热闹的城市已经成了空城,死者成了城市的主宰,没有一个人敢去那个地方。从那座死亡之城出来的商队和难民,也在不久之后陆陆续续的死去了,而更多的死亡接踵而来。人们在早晨还健康的很,到了晚上就会咳出血液,发起吓人的高烧,不久之后就悲惨的死去。这种疾病来的凶猛,但是又难以捉‘摸’:一个帐篷里的族人,有一些会很快的死掉,有一些却完全不会受到影响。 萨兰德人警告部落,不要靠近那些沙漠城市:最新的消息传来说,死亡之城周围集市也开始遭殃。斯宾塞从地图上看见过,疾病似乎是从东面的城镇一个又一个传过来的,缓慢的‘逼’近,但是却永不停止。 许多的城镇和集市里面都有修士和萨兰德的苦行僧,用皮鞭‘抽’打自己的背部,宣扬着末日降临。 “酋长本该听从劝告的。”这个念头让斯宾塞后悔不已。 草原人抵抗疾病的能力比别人强,所以乌赫鲁把那些死亡之城视为自己的机会,他告诉族人,那里有遍地的财物和等待劫掠的城市,没有人会抵抗他们。能将萨兰德人致死的疾病,草原人不过头疼几天就能痊愈,这一次的疾病没有道理会更严重。 部落居民快乐的响应者酋长的号召,深入死亡之城劫掠那里。 城市里面遍地尸体,恶臭像是地狱,斯宾塞想起来便厌恶:母亲死在‘床’上,婴儿咬碎了母亲的‘奶’头,却最终饿死;墙角遍地是死去的尸体,招惹着飞虫和野狗;屋子里面举家死在一起的人穿着华丽的衣服,满身的疮疤,这些人似乎在死前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于是全家体面的死去了。 但是还是有人活了下来,一些男人下跪,把金银摆在一边祈求食物和保护,一些活着的‘女’人对部落的男人提起裙子张开双‘腿’,祈求收留。 部落没有拒绝成员的加入的。 乌赫鲁在倒下之前接到了克里尔人的雇佣邀请。这是一笔好生意,价格公道,只需要帮助克里尔人把不受欢迎的客人赶走就可以了,而回报却很丰厚,克里尔人答应帮乌赫鲁把他劫掠的财产出手,甚至,给他一片土地。 可是乌赫鲁倒下了,他的孩子们也染了病。 斯宾塞把酋长和他的妻子安排在了沙漠里的一处萨兰德的清真寺里面,自己则冒充酋长,希望跟克里尔人的合作不会受到影响。 “酋长!”青年骑兵再一次问他,“我们继续前进吗?” “不,我们在绿洲上过夜。” 不知道为什么,斯宾塞突然想起了临走之前,酋长在病中神志不清时说的话,“我梦见我也变成了瘸子,斯宾塞,我梦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