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冬日
伯爵的后院已经开始扩建。弗拉基米尔花了不少的钱把围住在周围的穷户赶走。这让那些人非常的好奇,因为在瓦兰科夫,除了大家族圈定的宅院之外,任何地方都是随便住的:只要几根木料、找篾匠做几块棚子、去农夫家里做一天活换一些稻草,就可以在任何地方搭起住宅。只要有人住下了,就不能被赶走,因为议会保证每一个自由民在维基亚的国土上面不会受到驱逐。 其实这样的规定有些无关紧要,试问哪一个国家会把它的国民从自己的住宅里面赶走呢?应该是没有的吧。 不过这些拿了钱的穷人在半天之内全部都搬走了,可是他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从第二天一早开始,就有无数的人聚集到了伯爵宅邸的门口,要求伯爵付他们钱。因为按理论上来说,伯爵周围的街巷他们也有权利去搭棚子的,伯爵付了那些人钱,也就应该付他们钱。 对于这些人,伯爵一时之间还以为是三个家族搞得鬼,后来才发现这原来是瓦兰科夫人的习惯。弗拉基米尔劝那些人趁早离开,但是聚集在一起的人声称如果他们不能每个人得到三个硬面包和一壶葡萄酒的话,他们就会永远的坐下去。 弗拉基米尔给卢卡西诺家的兵营送去了话,两个小时后十多个卢卡西诺家的士兵就带着棍子撵走了这些聚集的穷人。穷人似乎害怕卢卡西诺家甚于伯爵家,士兵刚刚一露面,那些声称要永远坐下去的穷人就逃跑了。 这些士兵的队长前来询问是不是需要他们来护卫这里,弗拉基米尔摇了摇头说不需要。 这天晚些时候,一开始被派出去的罗曼诺夫家的士兵们就开始陆陆续续的返回伯爵的宅邸。这些都是从维基亚一路跟过来的士兵,他们仔细的探明了周围的农场、山脉、沼泽和湖泊。他们带回来了关于周围情况的第一手资料。 瓦兰科夫的北部有一个铁矿场,但是浅层的铁矿石已经开采完毕,矿脉一头扎入地底深处去了,瓦兰人的技术难以发掘那么深的土地。维基亚的探险队行会曾经要求勘探这个地方的矿藏,但是瓦兰科夫人不信任这些狡猾的家伙,怀疑他们的动机,于是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在过去的几十年时间里面,大量的矿工变成了蹩脚的农夫,他们的工具早就丢失了,现在的矿场已经荒废了,只剩下了几个幽深的矿坑和一些堆积成山的碎渣真实着过去的繁荣。 在瓦兰科夫的东边不远处就是东湖,湖水在冬天之后的第一个月就会开始结冰,不过冰不会太厚,如果太多的人挤在一起就会垮塌下去。东湖的水是咸水,它的占地极其宽广,有五条大型的河流最终汇入其中,梁赞河只是其中最小的一条。有些人说东湖是诺德北海往南部陆地的延续,也有人说东湖是个内陆湖。探险行会的人倾向于前面一种说法,因为他们曾经试图沿着湖泊周围走过,但是走到北部的时候他们遇上了沼泽地,那种模糊的地带说不清楚到底算不算海水的一部分。最后,探险行会的人绘制的地图里面,把那里画成一片汪洋大海。 在西部和南部则是无穷无尽的森林,那里有取之不尽的森林产品:树木、蘑菇、松脂、皮货和琥珀。伊凡哥罗德曾经在森林里面设有十四个贸易站,专门负责从当地人的手中低价收取货物,然后沿着梁赞河运到伊凡哥罗德,高价转卖到西方市场,或者直接顺流而下,驶入东湖,把产品卖到河间地去。 在这条商路上,瓦兰科夫的地位极佳,如果这里的人稍稍的利用一下地理位置,是很容易参与到对东部的贸易里去的。但是瓦兰人的想象力极限就是对路过梁赞河的船只征收过路费,曾经有一个瓦兰科夫首领在梁赞河上面拉起了铁链,然后把过路费没由来的提高了三倍。这个举动招致了河间地的人愤怒,那个时候河间地的人还没有被财富腐蚀成软泥,他们用船运来了两百名士兵,逮捕了瓦兰人的首领,然后让瓦兰人选出新的听话的头领来。 值得一提的是,那两百名士兵里面,很多都是各地的瓦兰雇佣军。他们一旦签订了契约服务自己的主人之后,就不会顾及多余的情感了。在那一次行动中,瓦兰科夫失去了大部分的贸易特权,但是他们的佣兵贸易却经过了检验,名噪一时。梅尔家族就是那个时候发家的,这是瓦兰商人的不幸,但却是佣兵们的广告。 在伯克人占领河间地的时候,精明的伯克人派出了士兵越过东湖,经由梁赞河深入了森林,焚毁了森林里面大部分的伊凡哥罗德的贸易站,从而削弱了他们的商业对手。到现在为止,伊凡哥罗德的贸易总量都没有恢复到战前的水平。这在森林里面留下了真空,据说很多城市都盯上了森林里面大笔的生意:由于伊凡哥罗德人无力进行自己的生意,很多的森林商品已经堆积在森林里面了。贫困不堪的供货商们急于出售货物,现在进入森林里面收购的话,无疑会得罪伊凡哥罗德人,但是却一定会发一笔财。 在过去的十年种,议会的力量经历了不断的削弱。 先是几个大议会区之间的彼此不和,这让曾经的东维基亚国王疲于应付。这些争执涉及土地分配、贸易站的设立、市场的开放和各个城邦的战舰以及士兵数量的规模,特别是最后一点,有一些城邦不担心伯克人的入侵,却反而对身边的维基亚城镇提心吊胆,每一艘新下水的战舰或者盔甲采购贸易,都会在议会上面引发连绵不绝的争吵。这种内耗让维基亚的波雅尔们精疲力竭,难以顺遂的维持自己的武装。 比如小东湖城一直指责大东湖城在扩充武备,每年都有一到两艘的双列战舰下水,并且改变了军制,强迫大量的男子延长服役时间。在伯克入侵的时候,伯克人几乎毁灭了大东湖城,但是却对小东湖城秋毫无犯,这不由得让人们有些想入非非了。 这是非常可惜的事情,在伯克人入侵之前,有超过一百名的各城邦学者、将军和官员遭到了流放,议会的威严遭到了巨大的打击,流放精英也削弱了维基亚人的实力。 而紧接而来的伯克入侵和河间地诸战役则让议会的脸面荡然无存。曾经自诩对伯克拥有绝对优势的维基亚人一败涂地,接连失去了大片的土地。维基亚曾经嘲笑伯克人是怕死的商人,是短视的农夫。但是这一次,那些怕死的商人和短视的农夫却在皮尔苏斯基家族的带领下如同雄狮一样把貌合神离的维基亚狼群击溃了。 这些汇报情况的骑士和书记员挤满了大厅,一开始显得空荡荡的宅邸一下子被挤满了。我最开始还好奇为什么同行的一百来人怎么突然大部分都不见了,原来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反倒是我没有做成什么事情。伯爵已经在主动的了解瓦兰科夫了,我还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干,只是借着伯爵的威仪大摆排场。 宅邸里面显得生气勃勃,精明强干的人往来不绝,请愿者和使者带着各自的使命彼此的沟通着。 我想起来卢卡西诺老头子说关于小东湖城的信息,他说‘每晚一天这个消息都会变得不值钱’,我开始为伯爵担心起来:他到底弄清楚卢卡西诺说的是什么事情了吗?还是他已经有准备了?我不敢贸然去问伯爵,我甚至有些自惭形秽了,开始为宴会上面的张牙舞爪感到一丝羞愧了。这几天伯爵都没有来找我,我每天都只是自己练习击剑,骑马在城里乱逛,找个地方躺下来睡觉。 冬天匆匆的到了,这里的冬天来的真早。 不久之后,更多的人就会开始抵达这里来了。这一段时间阿列克谢回了伊凡哥罗德,去接后面的人了。我突然发现我有好多的事情想和弥赛拉谈一谈,甚至卡嘉,我也有些想她。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哥特先生,哥特正在为建立瓦兰科夫图书馆的事情费神,没有时间搭理我。于是我去找汤姆。 那个伯克女孩对于我一直很回避,或者不如说害怕。即使在我的鼻子已经康复,脸上的伤口也已经恢复的时候,她还是很怕我,估计是担心我报复她吧。我曾经雄心勃勃的想从她的嘴里套出伯克人的计划,比如伯克人会从哪里进攻啊,伯克人有多少士兵啊,她是伯克什么人啊之类的。 我拿着禅达语的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她。她吓得直哭,瞪大了眼睛不说话。伯爵来看过她一次,我想让她表演一下她会说禅达话的本事,我觉得这样的话,伯爵就会觉得我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但是这个姑娘自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多说过话。我摇晃着她,想让她说出话来,伯爵在一边耐心的等了一会,但是这个姑娘什么都不说。伯爵的耐心耗尽了,一个年轻骑士又跑过来报告卢卡西诺家的消息,伯爵说:“恩,下次吧,维多,下次我来看。” 伯爵走得时候我沮丧极了,我觉得我一开始夸下的海口现在失败了。我还做着浪漫的梦想,想从这个女人嘴里套出伯克人的作战计划,然后再某个山沟上面伏击伯克人,我因此一举成名。 我懊恼极了,猛地把这个女人推了一把,把她推倒在地。虽然哥特先生的告诫仍在耳侧,但是这一次我却像是发了疯一下的折磨她。我揪她的耳朵,猛地拉扯,还对她大吼大叫,想让她说出话来,但是她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只顾自己哭。 最后,家里面的人都看着我,有些害怕的模样,我站了起来,气鼓鼓的走了。 她难道真的是一个哑巴吗? 我那个时候极力的想表现自己,想让伯爵看到,我是可以做领主的人;想让人们看见,我有统治的才能。但是我好像做得一点都不好。这个时候我想起了卢卡西诺家对我的客气,还有宴会上面人们对我的迁就,可能都不是出自真心的。我甚至想象他们在我的背后骂我,嘲笑我。 我垂头丧气的坐在有炉子的房子里生闷气,我用火钳把火焰拨得明亮,让火光把我的脸烤热。
在下午的时候,我沉沉地睡了过去,然后又梦到了潮湿的沼泽地,梦见了遮天的战阵和漫天的飞矢。 一个男人对我说:“快跑快跑” 然后我开始下落,无尽的下落,接着,我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我听见炉子里面的柴不时的炸响;一个老太婆坐在角落里面给自己的孙子缝尿布,打着盹;哥特养的猫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搔了搔它的脖子,它耐心的眯着眼睛让我挠它,然后它突然惊动了一下,跳开了。 我又躺了一会,觉得该干些什么事情。我看着窗户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出现在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于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老太婆被我弄醒了,她抿了抿嘴巴,茫然了一阵,然后想起了自己的工作,她用嘴巴抿湿了线头,摸摸索索的掏出了针,开始穿起线来。 那个伯克女人蹲在院子里面的草垛边,手里拿着她的草马,周围的人没有人注意她。我突然有些后悔对她动粗起来,她穿得好单薄啊,我都穿着一件夹衫和皮外套了,她还是穿着一件单亚麻外套。她不时的吸一下鼻子,用红肿的手背摸一下鼻子。她的嘴微微地张开,牙齿轻轻地咬合,好像在自言自语。她应该会说话的啊,怎么在我面前就一个字不说呢?我说的是禅达话,但是她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接着,我看见汤姆扛着一兜草走了过去。 见了鬼了,汤姆从来不干重活的,这个时候怎么搬起草来了? 汤姆把那兜草堆在了草垛上,插着腰,好像累的不行。伯克女孩抬头看了汤姆一眼,然后就瑟缩回去了,把小草马塞在了身后。汤姆好像是一个干完了农活的老实农民,一屁股坐在了伯克女孩的身边。然后,汤姆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包裹,里面有两块小面包、一小瓶蜂蜜、一罐子的蜜饯樱桃。 汤姆盘腿做好,看了那个伯克女孩一眼,目光深邃而同情,沉静而高尚。那个女孩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要干什么,把头埋得更低了。汤姆突然唱起歌来,就如同一个生活小有情调的市民一样,在劳动之后舒展一下自己的灵魂和身体。 他唱得是最近在伊凡哥罗德很火的一部西部爱情剧,。 “我可怜的苏歌儿啊,我的蜜糖哟。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记得我这可怜的哥布林吗?” 每次听到哥布林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脑袋就会微微的疼一下。这些名字就好像是我梦中模模糊糊的影子一样,每当我想把它们看清的时候,它们就离我而去。 汤姆兀自的唱了一会,故意不理睬那个伯克姑娘。那个姑娘慢慢地抬起了头,看着汤姆,痴痴地听着。汤姆唱到萨贝尔抢走苏歌儿的时候,声音哽咽了。 “哦多么可怜的姑娘,一个人被邪恶的人带走了一个人的原野,鲜花如何为你开放?一个人的森林,白鸟为如何为你哀鸣一个人的湖泊,一个人的沼泽,一个人的山岭啊,全世界只有我为你哭泣姑娘啊我会来救你的,我叫汤姆” 见鬼,歌词明明是‘我叫哥布林’的。 我看见那个姑娘眼睛红红的,她听得懂?这部剧使用斯瓦迪亚话写的,但是伊凡哥罗德的表演是用维基亚话改编的。也就是说这个姑娘是听得懂维基亚话的。 姑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汤姆沉浸在艺术之中,突然发现自己造成了姑娘的困扰,于是假装惊呼一声,带着歉意问了姑娘什么话。 那个姑娘害羞的低了头,然后悄悄的抬起头来看了看汤姆,汤姆目光凛凛,如同救赎天使,女孩怯生生的吐了一个词。 汤姆指了指自己,说:“恩,好的,小姐,我叫汤姆.布朗。我是一个好人” 那个姑娘的名字我没有听清,是挺奇怪的一个名字。 接着,汤姆邀请姑娘共享食物,女孩担心的看了看周围,可能是害怕我在周围吧。我感觉我在这个姑娘的问题上,正在全线战败给汤姆。 汤姆不由分说,把蜂蜜淋在了面包上,递给了姑娘。姑娘感激地看了看汤姆,笑了。 我眯着眼睛看着汤姆,觉得应该重新评估这个人。 接着,汤姆拍了拍姑娘的肩膀,带着温和的微笑,那场面温馨极了。 这个时候,我感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鼻尖上面融化了,我一抬头,冬天的第一阵雪花正在纷纷扬扬地落下。。.。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