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衙（内）也有高低之分
一切准备完毕，一行上百号人赶着驴车吱吱呀呀的回苏家村。 出了海城县城，走了大概十几里吧，李世杰一行碰到了一大群官差，而且就跟鬼子进村一样，这些官差的手里不是牵着一只羊就是抓着一只鸡，又或者是拿着一些尚值几个钱的家什，更过分的是，一部分官差还拉着一些哭哭啼啼的年轻女子，比土匪更像土匪。 好吧，这是乱世的征兆，李世杰再一次这么提醒自己。 “这些官差应该是刚完征税，那些东西和女子都是被他们抢来抵税的，”苏小妹凑到李世杰耳边低声说道：“其实税收根本就没那么多，但官差收取的往往要比官定的税收高出几倍，不给他们就抢。” 冯截才，也就是那名气质彪悍的大汉，也凑了过来，道：“小姐说的一点都不错。大明朝从洪武爷起定下的赋税一直都不重，而且灾荒之年朝廷不但会减免赋税，另外还有赈济，往往都是低下的小官小吏乱来。就拿现在来说，关中大旱十年，灾患之重千年未有，而朝廷实际上从天启年起就免去了陕西八府全部的赋和一部分的税，但朝廷的律令到了陕西就变了味，先有杨鹤后有洪承畴，都在朝廷律令之外大肆征税，什么练饷、剿饷、安民税、定边税……名目繁多，加起来甚至比天启年之前更重，加之地方州县的官吏真（实）收取的税收又要往上翻出好几倍……” 听到这儿，苏小妹插了一句嘴：“练饷、剿饷我知道，那是朝廷为了平定匪患和平定辽东所额定的新税，不过朝廷有明文规定，这两种税都是在未有灾患的中原、江南等地征收，陕西这样的灾患之地朝廷没有规定要收，可收可不收，但杨鹤和洪承畴实际上都收了。” “小姐说的没错，”冯截才接道：“关中变民逐年增多，始终无法安定，除了天灾之外，更大的原因则是因为杨、洪二人所为太过，越来越多的变民实际上都是被这前后两任三边总督给逼反的。朝廷高高在上，对地方一点都不熟悉，竟然还鼓吹杨、洪二人皆是能官干吏，特别是洪承畴，竟被认为是督抚有方且精通韬略，实际上整个关中千万子弟都知道，洪承畴一日不去，关中一日不靖。” 这些东西李世杰都是第一次听说，历史书可没写过这些，实际上不管是《明史》还是《清史》对洪承畴的评价都很高，虽然这两部史书上都将洪承畴定为贰臣，但对其个人能力却评价甚高，但现在苏、冯二人所说的明显跟史书上记载的完全不一样，难道这就是历史的真（相）？ 苏、冯二人本身就生活在这个时代，他们所说的话远比那些所谓的史书更可信。 他们在这边嘀嘀咕咕，却没注意到随着他们自身情绪的变化他们的声音是越来越高，显然，对面的那些官差听到了他们的话。 为首那名官差本来正搂着一名抢来的女子肆意调笑，根本就没注意别的，但李世杰他们的话显然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这厮不管不顾，根本就连周围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看，张嘴就大喝：“好胆，你们竟然公然诋毁官府，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非议朝廷命官，来人，与我拿下这些逆贼。” 好么，一张口别人就成逆贼了。 官差们闻声而动，纷纷抛下手中的东西或推开怀中的女子，拔出腰刀呼喊着往李世杰三人冲过来，看他们那副大呼小叫满脸兴（奋）的模样，显然，逆贼神马的都是浮云，肥羊才是正经。 那些买来的壮丁和女子、小孩见官差冲过来，立马四散而逃。 双方的距离本就不远，官差们很快就冲到近前，不过这些人却不忙着抓所谓的逆贼，而是开始大呼小叫的瓜分驴车上那些李世杰买来的粮食、布匹等，东西有点多，而官差也就那么二三十人，官差们忙着抢东西，一时间竟没人顾及李世杰三人。 见到这种情况，李、苏、冯三人不免有些面面相觑。 李世杰之所以在刚才官差冲过来的时候没有立刻翻脸，那是他不想将事情闹大。逆贼么，这个真是浮云，大家都懂的，无非就是使些银子的事，李世杰没将这个突然而来的罪名当回事，只怕那些官差也没真拿它当回事。不过看看现在的情况么，李世杰现在是必须做点什么了，不然的话那些价值几百两银子的物资看样子都得打水漂，而且估计就连买来的那些人都保不住。 冯截才用眼神示意李世杰，询问是不是该翻脸了。 李世杰摇摇头，现在还不能撕破面皮，还没到那份上，随即他示意苏小妹出面。 苏小妹看到那些官差的行为早就是满腔愤怒，早就快按捺不住了，这会儿见李世杰示意，连忙冲着那领头的官差尖叫道：“又是你这个废物，齐远，你们齐家这是准备要和我哥正式翻脸吗？” 领头的那官差，也就是苏小妹口中的废物齐远，听了苏小妹的尖叫不禁愣住了，双方之间人太多，驴车太多，货物更多而且堆得老高，这些都挡住了他的视线，直到现在他都没注意到被他打主意的人之中居然有一个是他所忌讳的。不过没看到归没看到，但人家的声音都传出来了，而且听这声音的确是苏家二小姐没错，既然人家的话都放出来了，他不可能当做没听见。 “停下，都停下。”听了苏小妹的话，齐远大惊，他的的确确就是个废物，不但被外人瞧不起，即使齐家内部瞧得起他的人也不多，或许齐家的确会和苏小妹的哥哥翻脸，但这样的事实绝对不该由他这样不受人待见的废物做出来，这样的责任他承担不起。 齐远的制止声又尖又急，而且刚才苏小妹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那些官差立马停止名为抓逆贼实则是公然抢劫的行为，甚至忙不迭的把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东西给放回去，挑起两大势力争斗的后果不用别人说，光听着就挺吓人的，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小角色根本伤不起啊伤不起。 李世杰没想到苏小妹的话这么有效，更加没想到的是小小的海城县现在的局势居然就是如此微妙，他现在甚至认为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最大的幸运并不是得到了那个山寨系统，而是认识了苏小妹，毕竟，虽然山寨系统可以带给他无限的未来，但苏小妹却让他现在少受了多少劫难，没有现在就绝对没有未来。 想想看，从入城到典当琉璃，然后采买物资再到收购人口，苏小妹都帮了他多少次了，而且现在这种情形，若非苏小妹出面的话，他的这些人和物资肯定是保不住的，甚至如果那个齐远赶尽杀绝的话他甚至会被逼到杀人跑路的地步，这还是乐观的结果，最悲剧的结果是货没保住、人被抢走，连李世杰自身也被杀掉。 是不是很悲剧？ 李世杰不知道为什么苏小妹愿意这么帮他，或许跟苏小妹还是个小女孩有关吧，小女孩么，只要你对她好点，她是非常乐意帮你一些忙的，或许苏小妹就是这么个心理。 齐远这时候跑到苏小妹面前，讨好甚至是谄媚的冲着苏小妹直笑，陪着小心道：“二小姐息怒，千万息怒，我这不是没看清楚么，要是早看清楚是二小姐在这儿，再借个胆子给我我也不敢这么做啊，我们齐家和苏百户一直都是朋友，哪有什么翻脸不翻脸的，二小姐这话说的过了。” 苏小妹怒道：“我的话过了？你一句没看清楚就完了，我现在也没看清楚是你，然后把你打一顿再丢到阴沟里去，行不行？” 齐远大汗，忙道：“是我不对，是我莽撞，以致冲撞了二小姐，我给您赔礼还不成么。您说吧，要怎么样您才肯消气，只要您说出来，我肯定给您办到。” 苏小妹心中一动，顺着他的话接道：“要我不生气也行，幼娘上次不是被你给抢走了么，你把幼娘赔给我我就原谅你。” “幼娘？谁啊？”齐远纠结了，他抢的人多的去了，这会儿哪里想的起来那个幼娘是哪根葱。再说了，幼娘这个名字就是大路货，海城县十里八乡叫幼娘的女孩或是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哪记得谁是谁。 苏小妹大怒：“还能有谁，苏家村苏大柱的小女儿，苏幼娘，你上次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带人把幼娘抢走，现在居然装作不知道，我告诉你齐远，今天如果你不把幼娘赔给我，我跟你没完。” “我赔，我赔还不成么。”虽然齐远这会儿实在想不起苏幼娘是谁，不过有线索就好办了，苏家村苏大柱的小女儿？好吧，上次从苏家村抢来的女人都卖到哪里去了？对了，是百花楼，得了，百花楼是自家开的，这就好办了，自己贴点银子把人给要来就行。 齐远立马打发人回城去百花楼要人，而且这厮还赔一送一，吩咐除了那个苏幼娘之外，如果百花楼还有苏家村的小女孩那就多带一个过来，一起赔给苏小妹。他实在是惹不起苏百户唯一的亲meimei。 李世杰摇摇头，和冯截才开始重新收拢那些逃散的壮丁和女人小孩。 其实那些壮丁和女人小孩也并没有逃多远，绝大多数人就在远处观望这边的情况呢，他们已经被卖给李世杰了，已经是李世杰的人，他们逃走了那就是逃奴，只要李世杰到官府去备个案再由官府发个告示什么的，他们就会很快被人抓起来送到官府去，如果李世杰肯加点悬赏的话，甚至有些人为了赏钱会专门去抓他们。再说了，现在是什么世道，他们有个主人反而是好事，至少他们能依靠主人挣一口饭吃，逃走？那就等着饿死吧。 见李世杰这边的事情已经平息，那些逃走的人也就主动跑了回来，甚至有些人还会去喊那些跑远了的人，最终一百多号人全都又回来了，一个都没少。 李世杰收拢了人群，让他们整理货物。 不久，齐远打发去县城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两个小姑娘。 苏小妹一看，顿时眉开眼笑，连忙跑过去把两个小姑娘拉了过来，“幼娘，素卿，可算是把你们要回来了。” 齐远在一边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二小姐，您看我都把您要的人给您带来了，您是不是原谅我了？” 苏小妹胡乱挥了挥手，道：“我原谅你了，你走吧，赶紧滚蛋。” “是，是，我这就滚，这就滚。”齐远顿时送了口气，立马跑路。 接下来众人自然是继续赶路，直到接近晌午时分，众人终于回到苏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