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双姝争锋（下）
第三百三十一章双姝争锋 如雷般的彩声之中，一名校尉纵马上前，将一张弓和一壶箭朝红娘子掷去。 红娘子单脚挂蹬，整个身体凌空扑了出去，稳稳地将弓和箭各自捞在手中，随即又轻巧地坐回了马背之上。仅就这一手，又为她赢得了满堂彩。 还未等喝彩声止歇，红娘子的身子忽然又朝下倒去，凌空侧挂在了马上。几乎是同时间，她已然张弓搭箭，扭身就是一箭出手。 弓弦响处，一道铁线带着破空尖啸直朝着校场边的箭靶电射而去。只听“哚”地一声劲响，羽箭分毫不差地正插在了红色的靶心上。 弓箭这玩意可是个很难掌握的东西，普通人即便在20步远的距离上想精确地命中靶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眼下红娘子距离箭靶足有7、80步远的距离，而且又是挂在疾驰的奔马之上，在这种高难度的情况之下，她几乎看也不看一眼就一箭命中了靶心，的确称得上是神乎其技了。因此众军前番的喝彩还未止歇，紧接着又爆发出新的如雷彩声。 喝彩声中，红娘子的身子向后一仰，仅用一只单脚挂蹬，整个身体几乎都拖在了地上，紧贴着地面被疾驰的奔马拖拽着凌空飞行，看上去好象随时都有掉下地来，被奔马活活拖死的可能，可说是惊险至极。 众军虽然明明知道她这是在展示精湛的骑术，但仍然忍不住爆发出一阵低呼。 就在这个当口，只见红娘子仰身张弓搭箭，又是一箭出手。 但见羽箭去势如电，破空直射箭靶而去，不偏不斜又是命中了红色靶心。 还没等众人喝彩声出口，红娘子的身子凌空一荡又回到了马背之上，忽然间倏地立起身来，单脚站在马鞍上，来了个金鸡独立。任凭那马儿如何驰骋，她的身体就像是钉在了马背上一样纹丝不动。 蓦然之间，她再次张弓搭箭，这一次却是三箭连环出手。 就见三支羽箭在空中几乎连成了一条线，呼啸着先后命中了红色靶心，差不多完全插在了同一个点上。 这三箭的力道极大，深深没入了箭靶之中，三根箭尾整齐地排列成品字型，就如同盛开的花朵一样。 在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中，红娘子仍那么站在马上绕场转了一圈，这才直奔点将台前，身子忽然从马背上凌空跃起，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如一片柳叶一样轻飘飘地落下地来。 她朝着台上抱拳一礼，脸不红，气不喘，盈盈一笑说道：“小女子献丑了，还请大帅与各位将军指教！” 王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的骑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心中自是喜不自胜。 说实话，如果单以骑射功夫和武艺而论，红娘子即便是不敢说冠绝龙虎卫，那也绝对是罕有敌手了。以这样的本事，再加上王锐对历史上她统率能力的了解，加入龙虎卫应该是绰绰有余。 只不过王锐还是不好率先表达自己的意见，于是他转头朝渠家祯等人笑吟吟地说道：“呵呵，诸位怎么看？” 渠家祯可并不知道王锐和红娘子之间的关系，他在众人中年纪最大、资格最老，因此第一个实打实地开口说道：“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女娃竟然会有如此武艺，实在是难得，我看就算放眼到大明军中也未必有几人能及得上呢！只不过一个女子如此投军，在我朝似乎还没有先例。这个末将也不敢妄言，还需大帅定夺才是！” 其余几名总兵闻言也不禁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渠家祯的说法。这些人无不是老于官场之辈，眼下他们还弄不清这件奇怪之事的内中缘由，而且红娘子要加入的又是龙虎卫，是以都不肯将话说实了，而是又将皮球踢回给了王锐。 孙传庭却是心细如发，在一旁早就看出了些端倪，当下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我朝又有秦良玉总兵，俱是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眼下这女子武艺超群，且有投军报国之心，我等又何必拘泥于什么俗法、常例？依属下所见，此没准又会成为一段千古佳话也说不定！呵呵，这只是传庭的一点愚见而已，妄言之处还望督公恕罪！” 史梁和周宁二人此时也已经完全收起了初时的小觑之心，对红娘子的武艺和骑射功夫从心底里感到佩服。 眼下见孙传庭也这样说了，他二人自不会当那无趣之人，于是亦开口附和道：“孙大人言之有理，末将等对红姑娘的武艺亦是佩服之极！” 王锐见众人并无反对意见，暗暗松了口气，转过身来朝红娘子淡淡笑道：“军旅之中可不比千金闺阁，尤其是龙虎卫更以严酷著称，你一个女儿家可要考虑清楚才好！” 红娘子闻言大喜，急忙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大帅请放心，红姑并非闺阁中的弱女子，眼下既已决定投军报国，自是早有了准备，任何困难也不能阻挡小女子实现心中梦想的决心！” 王锐哈哈一笑，正想开口答应，并琢磨着应该给红娘子安排个什么样的职位合适时，却猛然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高叫道：“就凭你的这一点功夫就敢夸口想加入龙虎卫么？却要等先过了本姑娘这一关再说！” 所有的人闻声都不由得微微一愣，忍不住扭头朝着来声处看去。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一匹浑身没有半根杂毛的照夜狮子雪自校场外疾驰而来。马上端坐着一个女子，一身白衣劲装。腰系红带，乌黑的长发用银色丝带束住。一袭白色的披风在身后迎风飘扬，绝世的容颜尽夺天地之色，真仿佛天宫的仙子降临在人间一样，却正是聂灵儿聂大小姐！ 虽说聂灵儿乃是王锐的夫人，但那个时代的女眷是不能随便让外人见的，尽管她是江湖儿女出身，对此习俗并不像一般女子那么在意，可是“曝光”的机会终究也是不高。是以除了一些亲信的属下之外，在场绝大多数的人并不知道她竟然就是堂堂的国公夫人。 因此众军眼见竟又来了个天仙般的少女，与之前的红娘子可说是各擅胜场、不相上下，登时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惊讶之声，心中无不诧异之极，心说今天这是什么日子？龙虎卫之名现在威镇天下，谁敢轻犯其锋？想不到竟会被两个美丽的女子先后来大闹！ 惊讶的当然不止是龙虎卫和众明军，还有王锐和一干众将。 王锐一看到聂灵儿，脸顿时就绿了，心说这姑奶奶今日并没有随侍在自己的身边，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了？莫非女人在这方面当真都是神仙不成？ 俗话说做贼心虚，王锐干下了“偷腥”之事，心中自是多少有些愧疚。而且当日聂灵儿以女人特有的直觉和灵敏的嗅觉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令他更是心中紧张，本能地愈加想要隐瞒此事，打算等回到京师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 可是没想到红娘子竟会忍耐不住先自作主张跑了来投军，现在聂灵儿又气势汹汹地杀了来，明显针对的是“小三儿”。 这让王锐措手不及，顿时有一种被捉jian在床的感觉，忍不住尴尬至极。 现下见“公事”已经有向“家事”演变的趋势，王锐的头登时一个变成了两个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一时间脸上阵青阵红，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王大官人一向以智计著称，此刻竟头一次感到乱了方寸，完全没了应对之策。 史梁和周宁等人此时也是一脸古怪的表情，大家都是男人，他们看了王锐的样子和聂灵儿的架势，哪还能不立刻明白过来？不过眼下事情涉及到大帅，众人自然是既不敢笑，也不敢开言插口，惟有大眼瞪小眼地呆呆看着，心中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一丝同情之意，暗想以夫人的泼辣和一身功夫，此番二女的相碰恐怕会堪比梅尔贝里炸药的爆炸威力，这下可是够大帅喝一壶的啦！ 不过众人心下也都十分奇怪，夫人是如何得到消息并赶过来的？当然，这也是王锐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 其实说来亦是凑巧，因为现下大局已定，所以聂灵儿已然不需要日夜不离地保护在王锐的身边，白天里自有聂枫、聂桐以及王谦他们负责。 适才她在府中无事，恰好看到了王锐他们匆匆忙忙赶往校场而去。她感到非常奇怪，心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一众人如此着急，于是就拉住了走在后面的一名亲随护卫打听，这才知道了有一名女子直闯龙虎卫投军之事。 聂灵儿闻听也是大感好奇，当下立刻悄悄跟在了王锐他们后面。她的轻身功夫可称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王锐等人只顾着匆匆赶路，因此并未察觉。 待等来到校场看到红娘子后，聂灵儿以女人天生的直觉立刻明白了一切。 她当日在崖下时就从王锐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女人香气，只是因为当时正处于极度的喜悦之中，再加上无凭无据，所以她也没说什么，而是将此事埋在了心里，但对王锐所编的那套脱险说辞却是充满了怀疑。 现下一见到红娘子，聂灵儿顿时记起那香气就是这女子所有。因为当初在常家镇第一次相见时她就女扮男装戏弄过红娘子，二人近身缠斗了许久，她自然闻到过其身上的香味，眼下一看到人，当下就记了起来。 搞清楚了这一点，剩下的事情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红娘子只是个江湖的卖艺女子，若不是得到了王锐的首肯，又怎么可能有胆量和想起来跑来龙虎卫投军？ 虽说聂灵儿和王锐结成夫妻已有不短的日子，二人极为恩爱，在那个时代里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十分平常之事，并且王锐现在已经是妻妾成群。但是她仍然忍不住醋劲大发，心说难道家花真的不如野花香么？上一次自己和这个女子未分胜负，此番却定要与其见个雌雄，让相公看一看是谁更出色！ 醋劲发作的女子还有何理智可言？聂灵儿一想到这些，当下再也忍耐不住，立刻赶回去披挂整齐，随后就赶了回来。她原本也是喜穿红装，但因为红娘子的缘故，此番却特意换了一身白衣，直是有如仙子降临凡间一样。 红娘子身为当事之人，忽闻喊声自是更加一愣。待看到聂灵儿纵马驰来时，先是在心里暗赞了一声，随即不由得更是诧异，心说这又是哪里来的女子？自己与其并不相识，她为何似乎特意要针对自己？莫非她是那冤家的另一个红颜知己不成？ 说起来红娘子的性子也着实是粗疏，前些日子聂灵儿一直是随侍在王锐的左右，但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不但扮成了男装，而且脸上也稍做化妆，略微掩饰了其绝世丽色。红娘子的暗中保护了王锐许久，可是一颗心却全部放在了情郎身上，竟没有发现聂灵儿的身份。因此眼下乍一见面，她竟没有认出聂灵儿就是当日“调戏”过自己的那名“恶少”！ 不过现下对方既然已指名道姓公然挑战，并且也是个丝毫不逊于自己的女子，红娘子当然不会示弱，当下起身朝聂灵儿抱拳说道：“jiejie究竟是何人，有何资格会这般说？你既想身量小妹的身手，红姑奉陪就是！” 她虽然没有认出聂灵儿，却也清楚其与王锐必有渊源，所以言语里还算是比较客气。 聂灵儿没去理会台上脸色翠绿的王锐，朝红娘子笑嘻嘻地说道：“小娘子当真是健忘，枉我当初对你一片真情真意，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本少爷不成？” 她存心想要戏谑红娘子，因此又拿出了当日的口吻和表情。 红娘子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只觉得这口吻和神情怎地这般熟悉，仔细再看之下，顿时便认了出来，这岂不是当日调戏自己的那个“恶少”？ 这一下她勃然大怒，忍不住转头朝台上的王锐怒目而视，心中自是立刻产生了误会。 不用多说，这女子必定是与王锐关系匪浅了，否则她怎么会随侍左右？而且当日也是他阻拦了自己的追击。看这样子，她多半就是那冤家的夫人或者如夫人了。不错，原也只有如此出色的女子方能配得上堂堂的威国公！ 怪不得他要百般推委，非要回到京师才肯让自己到龙虎卫投军了，敢情是怕了这位夫人！今日自己不告而来，想必他是心中恼怒，所以才暗中派了夫人前来刁难。哼哼，我终究只是个乡野女子而已，又怎么比得上你们金枝玉叶般相配？看来自己的一片痴情和幻想终属枉然，大不了再浪迹江湖，做回原来的红姑罢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心下凄然，双目微红，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 王锐见状当然立刻明白过来红娘子对自己有了误会，不由得心中大急，却不知该如何说才是，脸色自是更加难看起来。 自从聂灵儿现身后，聂枫在一旁一直也感到十分尴尬。此时看了妹夫的样子，他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当下端出大哥的架子朝meimei喝道：“灵儿休得胡闹，还不速速退下！” 但聂灵儿从小就被父亲娇纵惯了，从来就不怕四个哥哥，此刻她连王锐的感受都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又如何会听聂枫的话？ 因此她根本没将聂枫的呵斥放在心上，反而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说道：“哥哥为何要如此说，难道灵儿不是内卫、龙虎卫的人么？他们打不过人家，小妹却是心中不服，莫要让他人以为龙虎卫当真无人了呢！” 聂枫闻言心知自己的这个宝贝meimei又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性子，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还是别再刺激她了，否则惹出更大的乱子，恐怕可怜的妹夫会更加无法收场。 想到这，他轻轻冷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红娘子听了聂灵儿的话却是心中更怒，心说好啊，你既然仗着那个冤家来如此欺负自己，那也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今日非要让你知道厉害不可！ 她朝聂灵儿冷笑一声森然说道：“我与姑娘俗不相识，亦从无恩怨，但姑娘却屡次羞辱于我。今日姑娘既然要再次身量红姑，小女子好歹要与你分个胜负才好。若是我败于你手，龙虎卫之事自然再也休提，小女子亦是羞活于人世间，自当自刎于此！不过我如果侥幸能胜得一招半式，姑娘却又如何说？” 聂灵儿见她动了真怒，心中却愈加兴奋，当下仍是笑嘻嘻地说道：“像小娘子这般可人儿，本姑娘又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你若是输了，今后就给我做个侍婢如何？如果本姑娘输了，自然也是任由你处置！” 红娘子冷冷一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聂灵儿听罢也再不多言，咯咯娇笑着从马背上纵身而起，凌空朝红娘子扑去。人在半空之中，掌中的剑已然洒出一片光芒，将红娘子的全身尽皆笼罩在内。 红娘子浑然不惧，当下娇斥一声挥剑迎上，二女随即翻翻滚滚斗在一处…… 众人见二女说着说着就翻了脸打在一起，不由得面面相觑傻了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锐却知红娘子性子刚烈，恐怕会说到做到。他虽然恼怒聂灵儿，但她终究是自己的妻子、最心爱的人之一，又怎么可能真的盼望她输？ 这二女都是他最心爱的人，哪个也伤不得，但眼下却偏偏势同水火般相斗，这真让我们的王大官人又怒又急，一时间没了主意。如果是私底下还好说，可现在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王锐空有无数对付她们的“法宝”却用不出来，这才是令他感到为难之处。 俗话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小妮子们的“征服”还唱得不够，自己还需好好大振一下夫纲才是！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生一策，当下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轻轻挥手叫过孙传庭，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孙传庭连连点头，随即又走到史梁等人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 史梁等人先是微一愕然，随后各自面露佩服的神色，挥手叫来传令兵，只是简单地下了一个命令，全体各部立刻收兵回营！ 正所谓军令如山，收兵的号令一下，众军虽然正被二女精彩纷呈的相斗所吸引，但却即刻遵行无误。不一刻的功夫，已是各自整队全部撤出了校场。 史梁等人自然也都明白了大帅的用意，又如何会不知趣地留下？当下亦是悄无声息地纷纷溜之大吉，转眼之间，诺大的校场内已经只剩下了王锐他们三人。 王锐见已然没有了旁人，这才长舒了口气，心说自己的威名震于天下，想不到却在这俩小丫头手底下栽了跟头。此番虽说是将人都赶走了，但自己的颜面扫地，恐怕那帮家伙有的乐了。嘿嘿，但愿这别也成为自己被人传诵的一段“传奇”才好！ 其实他这担心是多余的了，眼下他在众人的眼里有如神明一般，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被人诟病？ 常言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给人的感觉一向都是太完美了，这些小插曲反倒让人觉得其更亲近，是个普通的人，而非是神！ 不过王锐生性豁达，即使是眼下位高权重，也从来不会被所谓的颜面所累，略一感慨之后，就将其放在了一边。 他见二女仍然斗得激烈，忍不住暗叹一声开口说道：“你们二人已斗得累了，可否先听我一言再斗不迟？” 二女虽听到了他的话，但此时正斗得紧，又哪里能说停便停下来？ 王锐见状气往上冲，当下掏出转轮枪，毫不犹豫朝天开了一枪。 清脆的枪声令聂灵儿和红娘子不由得一惊，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开，终于停手罢斗。 王锐大步走下点将台，翻身一跃上了红娘子的战马，朝她伸出手道：“上来！” 红娘子微一犹豫，最终仍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命令式的语气所慑服，一拉他的手，轻盈地跃上马背，坐在了王锐身后。 王锐也不多言，双腿一夹马腹，直朝校场外驰骋而去。 聂灵儿自是着了急，立刻也飞身上马紧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