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身世
说着老祭司哼了一声,拄着拐杖就要离开,康卓嗔道:“爷爷~~~~”追上去就拉住他,无奈这老爷子倔强得很,停也不停,执意要往屋里去,还不忘给我们一个后脑勺:“康卓,送客!” 为什么这个老爷子一提到巴桑,神情就那么激动?加上巴桑诡异地死在神树面前,而这个老爷子当年正是大祭司,我不禁想到,其中难免有什么隐情,所以故意高声道:“老爷子,你想内疚一辈子?巴桑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刻薄,不讲是非就冲动乱说,但是话都说出口了,覆水难收,再说如果不这样,这个老爷子很难回头。果然,老爷子听见我的话后立马停住脚步,身子止不住颤抖,康卓也急了,扶着老爷子,回头冲我喊道:“你胡说什么!爷爷不是那样的人!” 我动了动嘴角,打算恶人做到底,不卑不亢地说:“如果不是这样,老爷子干嘛要回避?问心有愧吗?” 扑克脸私底下拽了拽我的衣角,低声道:“过分了!”我拿开他的手,继续昂脸站着,死死盯住老爷子那微微侧过的脸颊。老爷子抖了一阵子,还真把我吓个够呛,要真出什么好歹,我是脱不了干系的。谁知抖了几下,老爷子就平静下来,双手拄在拐棍的龙头上,长叹一口气道:“事关一个人的身世,我不能说。” 我愣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老爷子会这么说,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低头看扑克脸,见他仍旧板着个脸,不过表情也有些茫然。老爷子顿了一下,提腿就往屋子里去,刚走了两步,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等等……”我们几个同时回头看去,见是次仁,看样子一直躲在门后偷听,就听他说,“没关系,您说吧,这么多年了,我也很想弄清楚事情的内幕。” 老爷子回头看到次仁,嘴角动了动:“可是……” 次仁走到我身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下,将一支青稞酒袋放在桌子上,表情非常平静道:“没事,伯伯,你说吧,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了不少。” 老爷子叹了口气:“好吧……这件事情,总要见天的。”回身走过来,和康卓一起坐下,五个人将小石桌围了个满。 老爷子头一沉,娓娓道来:“二十多年前,有一批外地的游客,大概有五六个人,也是要去参观神树,当时作为向导的,就是巴桑……” 巴桑带领着那一伙人去参观神树,当时村民都视神树为禁地,很多闯入者都莫名其妙失踪了,所以很少有人敢去,巴桑带上了一把斧子,瞒着村民,带着几个人就出发了,可是这一去,所有人就再也没回来。 再后来,村民察觉到了异常,但是没人敢接近神树。当老祭司例行祭祀神树时,在神树下找到了巴桑的尸体,头已经不翼而飞,血污满地,无头尸旁边还放着一把沾满血的斧子。 老祭司当时吓坏了,也是出于对神树的忌惮,就放出了“巴桑因为砍神树,而遭到神树的惩罚,砍掉了自己的头”这样的谣言,谣言不胫而走,祭祀被迫停止,从此几乎无人敢接近神树。 听老祭司说完,我疑惑道:“这一段我已经听次仁的母亲说过了,你也认为真有什么神树吗?我跟你说,全是那凶猛的三足鸟在作怪!” 老祭司摆摆手:“这我知道,你听我说,这件事情还没有完……”接下来老祭司的讲述让我们几个都大吃一惊。 在巴桑死后第三天深夜,老祭司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寻思着自己迷信的做法是不是错了,已经有不少村民失踪,有的尸体被找到,全都残缺不全,那棵神树究竟要不要砍掉?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老祭司心里非常害怕,没有马上开门,隔着门问道:“你是谁?” 门外的人用藏语说了句:“是我!”,声音听起来非常颤抖。 老祭司一听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再加之村民大都淳朴,可能是有什么人挨饿受冻,想来借点食物。带着这样的想法,老祭司内心安慰了许多,加上自己内心深埋歉疚,是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打开门,发现门口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一件黑色的尼龙大衣,身上有些褴褛,袖子还刮破了好几处。此人低着个头,夜色下也难以分辨是谁,正想开口询问,这个人抬起头,把隐没在高领下的脸曝露在月光下,低低说了句:“是我,巴桑!” 老祭司还以为见了鬼,大吼一声,拔腿就想跑,被巴桑一把抓住,捂住他的嘴道:“别叫!看清了,是我,巴桑!我是人不是鬼!” 老祭司冷静下来,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巴桑说:“那个人不是我!” 老祭司平静下来,惊诧道:“那是谁?” “其中一个游客!”巴桑挤进门,向外左右看了看,砰一声把门关上,“我很饿!给我准备些食物,我边吃边给你解释!” 两个人闪进了一个偏房,老祭司为巴桑准备了糌粑、青稞酒等,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担心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巴桑喝了一口青稞酒道:“我带去看神树的那些游客,全、全都死了!” 老祭司皱眉道:“怎么死的?” “是神树,那棵神树有问题!那些人也奇怪,白天不去,偏偏晚上去,到了那就围着神树转圈儿,还掏出一把铁铲,往土里插!” “后来呢?” 巴桑狠狠咽下一块糌粑,就了口酒道:“后来……神树里飞出什么东西就把几个人给带飞了,剩下一个人掏出手枪,就去打那东西,结果……”巴桑咽了口吐沫,“结果那人的头被活生生扭下来了!我当时吓坏了,拿着斧子砍伤了几只,玩命地跑了一阵子,钻到一个树洞里才幸免于难!” 老祭司听得惊心动魄,打了个寒颤,道:“你当时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衣服换到那个尸体身上?” 巴桑的神色有些慌张:“我怕惹事……这事你就别问了!” 老祭司是明眼人,看得出巴桑神情闪烁,似乎有什么隐藏,便追问道:“到底为什么,你一定要跟我说!” 巴桑似乎挣扎了许久,紧紧抓住大衣,衣领上还有不少粘稠的血迹,“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还需要去求证!听着,我回来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就当我死了!”说完揣起一大块糌粑,就要离开,老祭司急道:“你干什么去!?”
巴桑转过身,表情很坚毅:“你别问了!还有,继续保护好那棵神树,千万不能让人砍了!否则,村里的人都得死!” 老祭司看巴桑不像是危言耸听,吓得退了一步:“你说的……都是真的?” 巴桑头也不回,打开门:“对,记住我说的话!”说完带上门,披着夜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那以后,巴桑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完,我们都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在,特别是次仁,张大了嘴巴,听着老祭司一字一字说完,表情竟然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 扑克脸恭敬地问道:“您说这件事关乎一个人的身世,就是巴桑吗?” 老祭司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次仁,看似非常为难。到了这里谁都猜出了七八分,果然,次仁灌了一大口青稞酒,低着头道:“是我,我不是地道的藏人!” 除了老祭司和康卓外,我和扑克脸都惊异地“哦?”了一声,次仁苦笑着摇着头解释道:“我本姓王,是二十多年前,那批游客中一个人的儿子,我父亲的职业,和你们一样,想必你们也猜出来了,我就不多说了!” 我和扑克脸默然不语,予以默认。 “我母亲生下我就死了,从小我就跟着父亲,四处漂泊,所以父亲的事我也了解一二。当年我跟着父亲来到巴塘,我才不到八岁!父亲把我留在了现在的养父养母家中,他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说到动情处,次仁居然潸然泪下,“当时我就日盼夜盼啊,我哭着吵着要去找父亲,都被养父母给拦住了!我也偷偷出走过几次,可是茫茫大山,我到哪里找,我能去哪里?我从来没那么无助过!有一天,养父母告诉我,父亲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当时就觉得天塌了一般,养父母也是好人,当时和我,我们三个人,都哭成了泪人,后来他们就收养了我,对待我,就如同亲生的儿子……” 我连连哦着,想不到次仁的身世这么悲惨,怪不得当初见到次仁的父母,我都觉得有些不对劲,老两口那么大的年纪,儿子居然这么小,当成孙子都可以了,原来是收养的。我忍不住问道:“你的养父母没有子女吗?” 我问出来,才发现康卓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我和扑克脸都不解,等着次仁回答。 次仁叹口气道:“有。他们的儿子,就是巴桑……” 我听了差点从石凳上滑下去,这事情怎么这么曲折?原来这里的人无形中都在隐瞒这件事,就我们几个外人被蒙在鼓里,这也无怪。次仁转头看我,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连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哦不,你这样做,可以理解!情有可原!” 老祭司长长叹了口气:“你们想知道的,都在这里了,满意了吧!”说完拄着拐棍,仿佛很释然地,由康卓搀扶着,蹒跚走进屋内,留下我们几个年轻人在这里发呆。 良久,次仁道:“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没有我,你们绝对去不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