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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话糙理不糙

    山民放到集市上售卖的皮子成色都不错,摊开放在那里任人挑选。

    他语气淡定地报出价格,我一一记在心里,暗自揣测大概就是眼下集市上皮毛的售价了。

    一般常来集市的商贩肯定不会胡乱喊出价格来,南华镇这地方瞧着也是民风淳朴的。

    市集上售卖的皮毛质量不同,价格差异也大。

    此刻在摊位上的一个客人是西兰国都那边口音的,他一开口作壁上观的我就听出来了!

    集市上各地来的客人都有,我在人群中穿梭的时候也听到好几个说国都城口音的客人。

    因此没人会觉得奇怪。

    此人大约四十开外的年纪,中等身材。

    他穿着一身质地看上去还不错的袍子,看上去是有点小钱的商人。

    那人开的价格太低,然而我听他笃定的语气,似乎是常常来南华镇的,是集市上的常客。

    买卖双方都对这里的情况熟悉,按理说交易起来应该是很顺畅的。

    听小伙计说过,南华镇一带的集市在前几年分外热闹些,各地的商人都会到这里来。

    集市最初的规模也不过占据了小半条街,随着来的人不断增加,眼下一条街都不够了,还有向外扩张延伸的意图。

    到南华镇来的那些客人最远的甚至有从西兰南赶到这里的,无他,也是为了生意而来。

    我都觉得远啊,替他们算算距离。从西南到东北好比是穿过了整个西兰!

    即便是这样,来的人依旧不少。

    这一点比较容易理解,想想他们那些人若是去北地贩售皮子的话虽然价格有可能会压到更低。但是那边是异族的居住地,还有些未知的风险要加上去。

    天气条件限制,众所周知北地的气候是阻碍,加上沿途的开支都得一一算入开销中。

    这笔账随便有点经济头脑的人都会算得出,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安全系数高。

    反观南华镇就不同了!

    这里有从北地来的货物,但是地方还属于西兰完全势力范围内的,明显让人多了安全感。

    在镇上停留休息几日。买些东西。

    出了镇,路况算通畅,暴雨洪涝之类的极端天气除外。

    一路往西南就是规模比较大的肃州城。

    等到了肃州城。增加了选择的机会,水路陆路都可行。

    尤其是水路,抛开肃州城附近水域那片险滩不说,简直是去国都城最快捷的方法。

    客栈小伙计有一点说对了。我来的时间刚好不凑巧。所以见识不到前几年集市鼎盛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局面应该更加火爆才对。

    我带着几分新鲜跟好奇打算全程听完这一单买卖,在我的计划中,至少也得凭借这个机会听出些门道来。

    集市上人多,目标也多,我目光打量着周围,顾虑到直接杵在人家摊位边上似乎不太好。

    我正犹豫着,视线转了几圈,想想就往后移动了几步打算找个合适的位置。

    我靠近杂货店那边随意看看。耳朵一直留心倾听着相距不远的摊位这里的动静。

    我的目光还时不时往这里扫一眼。

    山民僵持了一会儿,面色犹豫。在我看来他心里始终觉得价格低了一点,还是不打算将皮子卖给那位国都城来的客人。

    被反复压价,山民的表情在我看来有些着急了,他的一些小动作都显露出此刻紧张的心情。

    他忍不住对着国都城来的那个人表情不悦地道:“要不是今年北地出事,咱们这里根本没这样的价钱!”

    他语气生硬,所指的是他能接受的最低价格,已经被商人一口拒绝了!

    山民说话的时候面色不愉语调沉了沉,我晓得他没说谎。

    因为客栈掌柜的跟他是一样的说辞。

    年景不好,本地的商户亦觉得无奈啊!

    我的视线在那位国都城来的客人身上掠过,观察他的表情。

    我很想找个懂行的人问问,可惜找不到机会,只好临时学习一下,他们充当了我的老师。

    我听着双方谈得不太愉快,国都城的客人对着摊主道:“也就是现在我才乐意出这个价,下午我赶着要走了。”

    那人毫不掩饰语调中的不耐烦,他对着摊主道:“要是战事一起,街上的人都剩下没几个。”

    “你守着这堆皮子过年,银钱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说到最后,语气虽轻描淡写的听上去却带了几分讽刺。

    但是,他的话有道理,话糙理不糙!

    整个集市上买家不少,卖家更多,按理说双向选择都是不用太犯愁的,眼下有另外一层意思人人心里都明白。

    那才是集市生意不如往年最重要的原因,而且这一影响还会持续下去。

    沉甸甸压下来的北地战事,好比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战事的阴影绕不开,买卖双方的某种平衡在我看来已经被打破了!

    山民在客人快要失去耐心的等待下,面色一变终于咬了咬牙,将价钱最后定下了。

    我听得很清楚,他报出的最后价格比客人开出的略略高一点。

    比较爽快的反而是国都城的那位客人,没有多加考虑就答应了,想来他心里也对价钱留了几分余地的。

    买卖谈成,双方的脸色都好看了一些,接下来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在旁观摩完全程,自觉对集市上的行情有了个了解。

    我从这家的摊位边走开,往前继续走了一小段。时常停下脚步听听旁边最终决定售卖货物的价格。

    有件事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在集市人流中走过的时候,按理说这样的地方是最热闹最安全的,但是我总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

    我不清楚这感觉从哪里来。然而我的确感觉到了似有若无的目光。

    为了心中的这点怀疑,我几次佯装查看地摊上的货物蹲下来停留小会儿。

    我视线掠过的地方,始终找不到在意的那道目光的来源。

    持续了一段时间,不见对方有进一步的动向,我认为兴许是我单独出门敏感了一些。

    或许是的吧!因为在肃州城我明明跟那人视线撞上的情况下,对方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南华镇上,初来乍到的。我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那个傲娇少年现在在肃州,跟我没有关系了,当初江面上被他牵连到的绑架案早就是过去式。

    别想那么多。我暗暗安慰自个儿,真有情况,一定不是在集市上跟踪跟踪那么简单的事。

    一小圈下来,我心中有数。觉得跟刚到集市的时候不一样了。至少我大概能晓得皮子的种类,大致的价格。

    这里头的学问是可以写本册子的,我学到的只是皮毛。

    不过,掂量掂量我荷包里的银钱,眼下绝对不是买东西的好时机。

    我还得等,还得继续耗下去,就是这么无奈的,没得选。

    来镇北的第一个目的达到了。接下来就是去找找小伙计说的茶楼、点心店。

    我问了路旁经过的一个作南华镇本地老百姓打扮的年轻人,一看就晓得是来市集上凑热闹闲逛的。

    我问得客气。他立刻回答我了。

    我从人群中瞅准了空走到一旁转弯的小巷子里,穿过巷子绕了个弯,重新回到镇北那条大街上。

    果然,那家小伙计口中提到的茶楼就在不远处。

    我拍了拍衣袖,往茶楼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初升的太阳照在大街上,而街上的行人比我从客栈出来的时候还要更多些。

    我顺着人流走到茶楼边,瞧见他们家临街的就是售卖点心的铺子。

    底下是点心铺,楼上是喝茶的地方。

    难得见到的三层小楼,适才我的心思都在集市上,反而不太注意茶楼的事情。

    这会儿走到他们家的楼下,我怔了怔,发觉茶楼一眼瞧着也算是镇北一带很扎眼的建筑了。

    茶楼三层,最楼上是雅座,也就是包间。

    中间一层属于混杂放了很多张桌子,一般人集中在二楼喝茶的地方。

    三楼的话,估计也有集市上来谈大买卖的人,镇上富贵人家的子弟之类的。

    我站在楼下停了脚步盯着买点心的队伍看,看排得那么长就放弃了等待的念头。

    我决定先到楼上去喝茶。

    了解一下镇上居民这段时间最热点的话题,其实多半是跟北地的战事,还有王师有关的。

    除此以外,我也想找机会打听镇上是不是能找到搭顺风车去北地的机会。

    小伙计跟我详谈的时候说起镇北集市上有商旅经过,他不知道我是为了搭顺风车的事情,只是随口一说的。

    但我有心记住了!

    跟北地相关的话题总能使我集中精神,很快进入状态。

    楼上雅间是不用考虑的,我径直上了二楼,走到最热闹的地方,挑了张靠墙的小桌子坐下来。

    茶楼的伙计过来招呼,我点了他们家的一碟子点心,就是楼下排队要买的那种。

    至于茶水,我下意识想到了客栈掌柜的跟我说过的话,直接问了小伙计有没有北琅山附近出产的好茶叶。

    小伙计点头道:“有的,咱们这里的确有您说的茶,但是价钱要高一些。”

    茶水很快被小伙计送到了我面前的小桌上,另外点心也送得快。

    很多人愿意进来喝茶也是为了不用排队买他家的点心,顺带点茶水的时候多点几样就算是都尝过了。

    我替自己倒了杯茶水,小口品着,觉得滋味跟昨日在客栈喝到的茶水口味差不多。

    看来客栈掌柜的没说错。

    他那位朋友种出来的茶叶售卖的地点也包括了南华镇上的这家茶楼,生意最好的茶楼。

    身边的客人喝完茶有陆续离开的,便有新的客人从楼下上来。

    偏头看了眼周遭,四周客人的说话声萦绕在我耳边,我总能很快从那些人议论的话题里听到我感兴趣的部分。

    比如,我身后那一桌上的两个人,此时议论的话题就是我注意的。

    “我说怎么今儿只瞧见你一个人呢,原来他去镇东看病去了。”

    说话声音入耳,我回头瞧了一眼,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跟他同坐了一桌的是年纪差不多的一个青年人。

    两个人穿的衣裳都很干净整齐,他们口中议论的是以往常来茶楼一块儿喝茶的朋友。

    “不是他自个儿看病,是一大早就有亲戚找来了。”

    回应的那位解释了一句,对着伙伴低声道:”他们家乡下的亲戚,进山的时候遇到了蛇,腿上被咬了,肿得老高的。“

    ”一大早就到镇上来找,说是要在镇上找个大夫给看看。“

    ”被咬了还了得,那腿能保得住么?“听见这话,先前开口那位吓了一跳,表情紧张望着对坐的人问,”镇东那位刘大夫?“

    他语气中带了点不确定,回答的人倒是接话很快:”如今在镇上能治这伤的还有谁?“

    ”武大夫去了南边儿,都没回来,”回答的人说话间顿了顿,继续道,“人家倒是想找他瞧呢,可惜我听说连他家里人都走了。”

    我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有个念头从我心中划过。

    “他家人都走了?我印象里,他家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后面那一桌的同伴觉得很惊讶。

    “没错,他家那个半大小子前些时候就去了西兰南,“那人点头道,”两天前他家那个小丫头都离开镇子去南边儿找亲人了。“

    说话的人对武大夫家的情况了解得挺清楚啊,我心中一动。

    ”照这么说,现在镇上能治这伤的只有镇东那位刘大夫了,他那么大年纪“

    接话的人若有所思,语气犹豫了一下后道:”不晓得还能看几年的病,听说身体也不好。“

    ”武大夫怎么去了西兰南就没回来呢?“

    问话那位想了想之后方才奇怪地道。

    对面的人不作声,他顿了顿,长长叹了一口气自个儿接续道,”不过也难怪,北地都要打仗了,他回来做什么呢?“

    ”一个弄不好,兴许还得去自个儿不愿意也得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