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锦鲤（中）

    听到此话，嘈杂的人群顿时寂静了下来。

    不少人都是眉宇间露出胆怯的神色，弓腰垂头，没了言语，当然也有一些人愤愤不平，一脸怒色却不敢言语。

    不过还有那么三两个人并不惧怕这个张八爷，但是脸上却有犹豫之色，显然正在寻思利害关系，为了区区一尾鲜鱼，是否值得去与明显是本地一霸的黑脸大汉撕破脸。

    看到众人因为自己一句话而集体失语，张八显得很是满意，一颗大头左顾右盼，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意味。

    俯身自看了一阵这条犹自活蹦乱跳的锦鲤。瞄了一眼粗布衣衫的三人，只见其已经洗得发白的衣裳袖口裤腿全部挽起，露出了被湖水浸泡烈日曝晒而变得黝黑粗糙的肌肤，一看就知是常年打渔为生的渔家人。

    看到这，心中有了计较的张八，这才决定要强拿下这条罕见的大锦鲤。

    “兀那汉子，来，给八爷报个价，让八爷听听。”张八大手一挥大声的说道。

    丁隐正要说话，身边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响了起来。

    “八……爷，您，您老随便给个价就好了。”

    是大船。丁隐一下就听出来了是他。之前因为不善言谈吆喝，便一直站在后面的紫红脸膛的汉子，却主动站了出来。事实上，不只是丁隐一愣，就是小鱼儿也没有想到，因为每次来卖鱼都是他在叫卖吆喝，大船闷声不吭，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几乎都成了习惯。但是他看着大哥尴尬冒汗的样子，一瞬间明白了过来。是啊，自家可是以捕鱼卖鱼为生，决计不会是只卖这一两回的，要是因此得罪了鱼市的这个不讲理的恶霸。那么今后的来钱路就可就断了，而要是真的如此，那么除了捕鱼没有任何手艺的兄弟俩，后果就可想而知了。他们可还是有家人要养的。

    想到这，捕到锦鲤想要大卖一笔银钱的兴奋之情顿时黯淡了下来，看来买条小船的事没戏了，只盼望这家伙给的钱不要太离谱，否则大哥相嫂嫂的事情也要泡汤了。哎，自己兄弟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了这么一个活王八。

    张八没想到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汉子这么上道，一时之间让准备一言不合便翻脸的打算落了空，既然人家话已经说了出来，场面给的不小，倒让张八寻思了起来，是不是多给点。听说那无名大湖中打渔的渔家汉子很是抱团，倒也不好盘剥的太过厉害，毕竟自己这行当以后还需要人帮衬。

    张八想来想去，大头一晃，勉强在心中又加了点价，“八爷也不废话，八钱银子，八钱银子，看见没？一粒一粒分量十足，拿去，大鱼归我。”说完掏出一个钱袋，从里面倒出四个银豆子，长滚豌豆一般，在西下的阳光中反射出好看的亮色。

    但是大船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自己捕的这条大鱼足足十八斤还多，他以为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保守估计也要在六两八钱银子上下，好一好，甚至七两也说不定呢。因为常常卖鱼或者买鱼的人都知道，这鱼是越大越值钱，大船之前便听人说到一个捕鱼的汉子只是捕到了一尾十五六斤的普通鲤鱼便在县城卖出了三两三钱的高价，更何况是稀有的湖中锦鲤了。价钱只翻上一倍，绝对厚道了。当然这个价钱也只有县城里的人能给，镇里的人就不行了。这也是大船赶路来县城的原因。但是自认为已经给了“高价”的张八爷看到大船不言不语，一脸苦相却恼了，“怎么？不愿意？你去打听打听，八爷在鱼市挑鱼什么时候付过银子，你小子还是头一份呢。别他娘的不知足。”说完蒲扇般的大手一挥，顿时手下两个凶恶的大汉，扑将上来，对着这个站出来跟八爷要钱的汉子狠狠一推，让开大木桶，就要连鱼带桶一起抬走。

    大船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蹬蹬蹬”推出三四步，差点摔倒。看到对方的动作，反应过来他们压根就是想强抢之后，顿时急红了眼扑上来，死死的抱住其中一个大汉的腰部，咬紧牙说什么也不松开。

    而小鱼儿在大船没动之前，就灵敏的像只猴子似的窜上另一个措手不及的汉子肩上，发疯一般用四肢扒拉住那魁梧汉子的眉眼，让其呜呜咋咋狂吼不已。

    周围的百姓看到这一幕顿时一片怪叫，哄笑，看热闹的心理全都涌了上来。

    看着自己带来的两个打手竟然被两个臭卖鱼的给缠住，张八感觉失了面子，大怒不已。举目四下打量，眼睛不由一亮，快走几步，在旁边的鱼摊抄起一杆木秤，坚硬无比桦杨木所制，两指粗细一臂多长，因为长时间接触水渍，鱼腥，平添了四分沉重，此时使来，就好比如一根铁棍一般，带起呼呼恶风，照着骑在自己手下的小鱼儿劈头盖脸的就砸了下去。

    混战之中，小鱼儿与大船都无暇注意，但是丁隐却是脸色一变，别看这张八爷身子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是身子板健壮，底子雄厚，俗话说得好，身大力不亏。这一下要是砸中，小鱼儿这孩子，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脑袋开瓢，非一命呜呼不可。这还了得！

    就在张八手中秤杆将将就要击中小鱼儿的脑壳，百姓惊呼“这伢子要送命”之际，猛然从一侧伸出一个拳头，似缓实快的一拳便击在秤杆的尖端处，“砰”，看似坚硬的秤杆前端，就好像是爆竹烟花一般，凭空少了一截，爆散成一团如雪花一般的木屑，洋洋洒洒如天女散花般飘落，煞是好看。

    但是张八却是惊呆了，他是浑，但不代表他不怕死，对方露了这一手，即使张八再浑，想想铁棍般坚硬的秤杆被击爆成一团木屑，再摸摸自己脑袋，二者稍一相比，其中蕴含的意思，让张八爷差一点吓尿了裤子。

    就像是整个人变成木雕泥塑一般，僵在当场，一动不敢动了。

    周围的百姓更是目瞪口呆，他们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中，那里见到过这样厉害的手段。这，这也太骇人了吧。

    就在此时，人群前一个嗓门浑厚，带着些许威严的声音传出，“张八，你给我住手，都给我停下。”

    正在和小鱼儿、大船缠打的两个大汉，似乎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顿时老老实实的停了下来，任凭小鱼儿扳住下巴也不敢再动。

    丁隐上去拉开大船和小鱼儿，定睛看去，只见四个衣着干净短打小厮打扮身材并不亚于张八的四个膀汉拱卫其间的，是一个头戴亮灰绸色缎面员外帽，身穿万字团锦员外服的矍铄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圈里近前，挥手制止的双方，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丁隐脸上的云纹，便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木桶之中悠闲悠哉不为外面为它打生打死的人们所动的大锦鲤来。

    小鱼儿见此，还以对方来了帮手，不由得脸上作色，想要发作一番。却被丁隐拦住，示意静观其变。

    就根据张八这地痞泼皮敢在一个照面间，就吓死手，丁隐就断定，这家伙根本就是浑人。这类人打架没轻没重，发起狠来，谁都不怕，谁都不在乎，极易伤人致残致死，最容易被人下套，扣屎盆子背黑锅，所以崛起的快速，灭亡的也一样快。

    但是这个人说话之后，张八顿时不再吱声，甚至人家围着木桶查看这尾锦鲤啧啧赞叹之时，更是连个屁也不敢放，周围的百姓也是鸦雀无声。丁隐便知道，这其中虽然有自己的震慑功劳，但这老者亦肯定是这县城中声望高隆，有地位之人。所以他便阻止了想要张嘴的小鱼儿和大船，自己来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