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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所谓君子

    苟参见自己的一句客气话将侍女吓了一跳,自己觉得很没意思,端起了茶就准备喝。

    这时屏风后说话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高祖时关于打猎的比喻,延年兄可曾知道?”苟参听到一个声音问。

    另一个声音回答:“那又如何?”

    “打猎追兔子的,是狗;让狗去追兔子的,是人。我们作为官吏,就是追兔子的狗,做到最后,有功的也只能叫功狗。”

    “子高兄到底想说什么?”

    “唉,我怎么说你就是不明白呢?猎狗抓兔子都要先抬头看看主人有没有命令,主人不下令它是不敢去抓的,延年兄,我知道你嫉恶如仇,但是不要杀那么多人好不好?你在涿郡做太守,一口气杀了几十口人,如今到了河南郡,你又是如此,老兄啊,你是地方官,不是屠夫,留心有人弹劾!”

    苟参一听,这个被称作延年的,应该就是河南郡太守严延年了,不过另外的那个被称作子高的,难道是张敞?

    严延年辩解说:“我知道子高兄是为我好,可是河南郡扼天下之咽喉,是我大汉东都,地位极端重要,而且此地战国遗风甚重,民风彪悍,我在此往往宿夜难眯,唯恐一个疏忽,愧对了皇上恩典,唉,我的难处,子高兄是难以理解的。”

    “所谓法律者,唯公平与正义尔,作为一郡太守,身负皇恩,更是追求惩罚与威慑,我学习法律二十年,研究的就是怎么用法律条文惩治民众,你如今劝我,用心良苦,但是我做事但求问心无愧。”

    那个子高就叹了口气说:“好吧,算我多嘴,咱们是太守,不是刀笔吏。你呀!”

    严延年说:“你今天从山阳郡回长安,路途颠簸,我们好久不见,好好的喝一杯,一醉方休。”

    “是啊,今天这日子好,适逢河南郡秋决,我一来你就在东门杀了那么多人给我瞧!下马威?”

    屏风后的两人笑了一下,严延年就说:“颍川郡来的人,你过来。”

    苟参一听叫自己,将手里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的茶水又放到了原地,举步走到了屏风后。

    这屏风后果然有两个人正在跪坐对酌,一个身形干瘦的男子,两眼极小,乍一看觉得看到了许浩明的双胞胎兄弟,另一个人却白脸大眼,长的十分俊逸,应该就是那个为老婆画眉毛的张敞张子高了。

    苟参进去,对着两人施礼,口中说:“卑职颍川郡颖水县衙侍曹苟参,拜见两位太守。”

    严延年没有说话,一双小眼在苟参身上瞧来瞧去,张敞一见苟参就笑:“这位侍曹小哥难道被抢了?怎么满身伤痕?”

    苟参正色回答:“禀太守,的确如此。”

    张敞一听就严肃了:“一语成谶,还有人敢抢官差!”

    严延年看了张敞一眼,叹了一口气,张敞看看严延年,耸了一下肩膀,严延年问:“许县尉可是有书信给我?”

    苟参就从怀中将许浩明的信掏了出来,交到严延年手里。

    等苟参走进了,严延年注意到苟参的身上有血迹,就问:“你受伤了?”

    “回太守,没有,只是在与两个贼人搏斗时溅了贼人的血。”

    “竟然两个贼?如今何处?”

    “俱都已死,尸首在河南郡与颍川郡相邻之地掩埋。”

    张敞见苟参说话不亢不卑,就对苟参提起了兴趣:“苟参?你多大了?”

    苟参这时已经确认了眼前这个长的帅气的中年男子就是历史上传颂的那个给自己老婆画眉毛,被人在皇帝跟前弹劾,却理直气壮的回答说闺房之乐,有更甚于夫妇画眉的那个张敞了。

    “回张太守的话,卑职十六。”

    “十六,咦,你知道我?”

    张敞看着苟参就笑:“你在颍川郡当值,本官是从山阳郡来,经过河南郡,你如何知道我?”

    “大人和严太守同为本朝名士,天下何人不知?卑职如雷贯耳。”

    张敞哈哈大笑:“有意思,不过我非公侯,也当不起这个‘大人’的称谓,你这个小小的侍曹比严延年这个大大的太守有趣多了,哎对了,你说我和严太守都是本朝名士,那你说说,什么是名士呢?”

    张敞素有诙谐幽默的名声,苟参如今见了,觉得果然如此,就说:“恃才放达,不拘小节者为名士,赏罚必信,言行必果者为名士,礼记,月令中说:勉诸侯,聘名士,苟参以为,从来圣贤皆寂寞,是真名士自**,名仕者,君子也。”

    严延年本来在看信,这会听到苟参的这些话就抬起头瞅着这个年纪不大的侍曹,而张敞听到苟参这样说,脸上收敛了笑容,诧异的说:“从来圣贤皆寂寞,是真名士自**?此句大善!”

    张敞坐直了身子,问:“苟参,你还懂礼记?”

    苟参回答:“苟参略懂。”

    “那何谓君子?”

    张敞的话就有考究的意思了,苟参说:“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谓君子也。”

    张敞一听,就要叫好。

    他问苟参什么是君子,苟参用孔子的话回答说,先将所要说的话实践出来,才将话说出的人就是君子。

    这时苟参又说:“君子不器!不能像器皿一样有单一的用途。”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这时严延年也将信看完了,听到张敞说:“好,不庄重就没有威严,知道学习就不会自以为是,不和道德上不如自己的人来往,有了错误不怕改正,哈哈哈,君子慎于言而敏于行,延年兄,某此次真是不虚此行。”

    “这苟参,难道是许侯爷卑下?”

    张敞这句话大有深意,因为他在山阳郡已经做了几年的太守,这次回长安,大家都猜测皇上有将他调任的意思,而调任,官职自然只会往高处走,所以张敞以为严延年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提携一下他的门生故旧,才安排了这次和苟参的会面。

    而苟参又是从颍川来的,所以张敞才有此一问。

    严延年不答张敞的话,一皱眉:“你师从何人?”

    苟参答道:“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张敞听了再次哈哈大笑,摇头说:“行了行了,无师自通!弄了半天这小侍曹还是自学成才的,我倒是想的多了,‘吾十有五而志于学’,那你今年才十六岁,岂不是说才学习了一年?”

    “学了一年就有这样的成就,了不得!”

    【注:涿郡,河北涿州;山阳郡:今兖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