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巧遇左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少年眼前背手而立的中年男子留给他一个削瘦的背影，中年男子正看着庭院中盛开的樱花。 “托父亲大人的福，孩儿身体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少年低头看着地上稀稀落落的樱花花瓣，三月正是樱花盛开之季，但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眼前的男人·武田义统看起来都没有什么赏花的心情。 “孙次郎，你可知道，为父本以为你的生命将如这樱花一般。”武田义统随手摘下几片樱花花瓣，拿在手里把玩，又随手将这些花瓣甩在地上，向庭院深处走去。 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默默跟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孙次郎，你可知道町内的平民现在如何说你？” “孩儿一直在灵应山修养，并不知道。” “你现在可是变成了我若狭最有名的名人，不止若狭，西到丹波丹后，东到越前，南到近江，平民之间全都在传有关你的故事。前两天就连六角殿下都派人到后濑山城中来询问关于你的情况，竟然还跟老头说要给你许配婚事。哼，真是不将我武田家放在眼里！” 六角家督找本家家督谈一门众的婚事，如何就是不将本家放在眼里了？虽然没有想明白到底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少年还是明智的选择了闭嘴，他知道现在他的这位“父亲”并不是在想与他交谈，只是在他面前毫无保留的发泄而已。 来到这乱世前后也有月余时间了，若是转世为平民，只要想想怎么能够老老实实的保全自己的性命就好，如果运气好的话，做点小生意，攒攒钱，讨一门好亲事，也许还能过上温饱的生活。然而身在这乱世势力薄弱的小大名之家，想要明哲保身，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却是难之又难，今天你还得活得好好的，明天也许就城破人亡，被逼剖腹自杀。所有现存的条件都将少年逼上了绝路：只有比别人更强，比别人更狠，他没有武田胜赖、北条氏政这些富二代的命，所有的一切只能靠自己打拼，好在自己比别人多了几百年的知识，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一个多月他将这些事情想了又想，除了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乱世站稳脚跟，已经没有别的任何办法能够安安稳稳的保住自己的性命——然而想要拥有自己的力量，就必须在这即将****的武田家中，培养自己的势力。现在家中亲六角派的家臣，在民间不停为他进行造神运动，这虽然让他觉得很愚蠢，但是却帮他占据了人和，接下来他还需要天时和地利…… “孙次郎，你在听为父说话么？！” 少年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的惊醒，面前的武田义统已经转过身来，眼神红浊，颧骨高高凸起，少年只觉得他的目光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也许什么都干得出来。 “算了。既然已经康复了，也别在这寺里待着了，收拾收拾过两天回城里吧，孙八郎天天吵着要跑出来见你，都快拦不住了，你母亲（足利氏）也想念你的很。” “是的父亲。” “若是你真如民间传言的那样得到了神明的庇佑，是来中兴我武田家的话，到时候也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孙次郎。就用你的那双手，为为父开创一片未来吧。” 武田义统的眼神狠狠的盯着少年，眼神变得更加红浊。 后濑山城建在后濑山脚，整座城池的选址还是体现了若狭武田家老祖宗的智慧，城下就是山阴通往北陆的大道，城随着山势起伏高低错落，虽然也算是一座有着小天守、两层城墙的坚固山城，然而家道的衰落使得武田本家并没有足够的金钱去维护城，在漫山的春绿中后濑山城显得格外的破败。后濑山町便在蜿蜒的海岸与后濑山城墙之间铺成一片，从西向东绵延展开。由于地势狭窄，整个若狭国现在也只有8万多石左右的石高，只有远敷郡南北川之间的谷地和三方郡五湖地区及美滨地区周围有较平整的农田，在广大山区见零零碎碎点缀的山田仅仅只能养活当地种植的农民，更不用说有多余的赋税来供养足轻了。随着国内不断的内斗，活下来的农民们都再也不愿当兵，今天被征去当农兵，也许明天就要和自己隔壁村子的农民生死相搏——于是若狭国内的农民一听到要打仗，便连田也不种了，直接躲到山里，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形，武田义统筹划已久的夺权大计才一拖再拖。 由于自己还不能完全掌握这个身体以前掌握了的技能，少年还没法很顺利的骑马，于是他只能让九兵卫和彦三郎陪他步行走在后濑山町中。看着眼前破破败败的城下町，衣衫大多不整的町民，少年一边苦笑一边摇头，在这种领土狭小，国立贫弱的地方，就算再怎么励精图治，也很难取得特别突出的成效，这真是要逼死自己。将来总有一天，不是六角家就是朝仓家一定会进军这狭窄的国家，到时候这个号称获得神之庇佑而扬名在外的家伙怎么可能逃过一死？ 漫步在街头，看着有气无力叫卖的各色商人，少年不停盘算该如何振兴这个国家贫弱的国力。虽然农业并不发达，领内也没有金山银山，但是依靠着若狭湾的天然良港，商业发展的程度倒还算马马虎虎，然而若狭商人的绝大部分组成都是从山阴、北陆、近江和山城来的各色小商人，真正有钱有势的大商人也看不上这个窄小贫穷的地方。 想要让町得到发展，让人口增多的话，只能从关税开始着手了吧？南近江的新任家督六角义贤好像施行了很高的税赋，如果这个时候能够降低税赋的话…… 正在畅想着本家的未来的时候，少年的思路被前面传来的一阵吵闹声打断。 “好啊！摔他！就这么摔他！” “使劲！再继续使劲啊！” 少年让九兵卫和彦三郎在前开路，分开拥挤的人群，只见一个身高不高的精瘦青年正在跟一个浑身肌rou的大汉较力。那大汉比青年高出两头有余，体型也大出那青年许多，然而却是满身大汉，两臂青筋暴起也无法撼动那青年半毫。反观那青年却好像并没有使出全力一样，轻松的应对着那大汉的攻势，但又没将那大汉放倒。两人就保持着这奇怪的态势，在身边众人喧天的吵闹声中两手搅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场面颇为有趣。 “九兵卫，去把他们两人分开吧。”少年看着眼前一幕觉得颇为有趣，同时他对眼前这个青年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二人不要打了！武田家小少主在此，请你二人前见。”九兵卫扯着他低沉的嗓音挤出人群，站到两人身边，一手抓着一人的手腕，将两人分开。 没想到他这话刚一出口，刚刚周围还一片喧闹的人群突然死寂一片，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九兵卫身后的少年和彦三郎身上。下一刻，这些普通町民一个个面露激动之色，个个跪伏在地，张嘴高呼：“拜见火出见尊！拜见小少主！” 这一下倒让少年手足无措了，他没想到经过家臣们不懈的宣传攻势，他居然已经在町民间变得如此有名。那大汉得知眼前之人竟然是本家的小少主之后也是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是直直的跪在地上，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只有那青年一副平静的表情站在原地，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为了安抚眼前这些又抹眼泪又流鼻涕的町民，少年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就差跟所有人挨个握手致意亲切问候了，一下子变成了以前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国家领导人一般的人物，少年还真是战战兢兢。然而他的这种窘态，在町民的眼里就变成了待人亲切与民同乐贴近民生的表现，直到很久以后还有当时和少年握过手的町民对外人宣传：“我跟主公握手那时候啊！主公比我还激动咧！我三郎次郎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关照百姓的主公咧！” 直到人群大体散尽，少年才有时间好好观察眼前这两个看起来又不像武士，又不像农民的人。 “你二人为何在此生事？”少年给九兵卫使了个眼神，九兵卫点点头，义正言辞的问。 “回禀小少主，这人嘲笑大殿软弱无能，治国无方。在下气不过便与其争论，说着说着就……”那大汉憋红了脸，吞吞吐吐墨迹半天才说了出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嘛？”少年摆摆手，示意大汉不用再说下去了，这个青年说的话，其实在每个若狭国国民的心中都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 “在下武藤家家臣大源新三郎，拜见小少主。”大汉爽朗的报出自己的名字，他是家中直系臣属武藤氏的家臣，对家中这位小少主的故事正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此刻激动之情尚未消退。 “在下对马国浪人岛清兴。” 少年如被雷击，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清瘦少年竟然是被后世大加传颂的忠义典范鬼左近岛清兴，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眼前青年的脸看了又看。 “对马国？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到若狭来？”彦三郎听见眼前的青年竟然是从遥远的对马国前来的，忍不住发问。 “在下只是途径若狭，正准备前往甲斐出仕武田晴信公。” “武田晴信公啊……”彦三郎听到这个名字感叹了一句，也就不再出声。当下，甲斐武田晴信早已名动天下，他率领麾下的精强骑兵席卷了整个信浓国，正有当世第一兵法家的美誉。向往着甲斐武田氏的浪人在天下各处都有，毫不为奇。 “我若狭武田家虽只是甲斐武田氏的分支，却也是源氏名门。眼下家中正是****之际，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出仕于我，和我共同完成一番震动天下的大事业呢？”少年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向眼前的青年低下头去，微微弯腰。 在周围三人讶异的目光注视之下，岛清兴的眼中爆发出一阵精光。 “对不起，请恕我不能轻易答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