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小牧山的高度
永禄六年七月,夏末。 小牧山城已经在丹羽长秀、木下藤吉郎和诸清青世三人的努力下宣告建成。虽然仅仅数月建成的小牧山城只是一个较为简陋的木栅城,但从武家屋敷到防御性质的物见橹,尽皆依照小牧山城易守难攻的山城地貌而建,散落在山间的武家部务则有效的连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防御体系,各自担当防御本、二、三之丸的处点。 信长本人的部屋,就混杂在依山顶而建的本丸中,柴田、丹羽、林、池田这四家谱代的部屋之中。 至于热田的部屋,则是在二之丸内,与佐久间和前田两家比邻。 在小牧山刚建成之际,信长在十天之内就对清州城内的家臣们下达了十余次******,最频繁的时候光是一天就有三次。相对于热田这样另有知行领地的家臣不同,许多贪恋清州町这个被织田家三代人发展一百五十余年的城下町的繁荣的家臣,仍然是不愿离去,更有许多尾张下四郡出身的家臣相互抱团并选出一个代言人去与信长商量,看是不是能只让相关作战人员一起去小牧山,虽然和迁都二宫山相比,小牧山简直好太多,但是一旦到了真正要迁都的时刻,很多武士仍是故土难离。但那个当做代言的倒霉家臣除了遭到信长在盛怒下的呵斥,并被信长一拳打出天守之外,其他什么结果都没得到。 就在信长坚定的决心之下,清州城的家臣除了需要留守在清州的家臣之外,绝大部分都成功迁移到了小牧山城中。随着迁走的,还有一部分工匠和町民。 同年八月,也就是迁都小牧山的第二月,在斋藤家所有领地豪族都忙着秋收,禁止出兵以避让农时的时候,丹羽长秀已经数度率兵侵扰犬山,与犬山城仅隔一条河的斋藤家鹈沼城和猿啄城因此也不得宁日。不论丹羽长秀提兵多少,只要有较大的军势动作,就会引起斋藤家最南面鹈沼城和猿啄城的紧张和军势集结,并且二人迅速增援犬山城。 不过随着这样的佯攻次数一多,斋藤家鹈沼城和猿啄城的城主就有些是受不了了。虽然目前斋藤家和犬山城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但是相对于已经实行兵农分离,不需要顾及到秋收农忙时期的人手问题的织田家,斋藤家却需要经常抽调农兵去增援和防御丹羽长秀的佯攻,就算两位城主可以忍痛牺牲当年的年贡粮食,他们属下和领民也是怨声载道表示不能忍受。迫于领内的压力,渐渐的斋藤家的援军就越来越少,反应越来越慢。 趁此机会,在丹羽长秀不断佯攻的牵制之下,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和已经拜领信长下一字改名的原田长成(又次郎),三人出兵攻落了大道寺砦,占领犬山外围最后的抵抗工事。真正的令犬山城成为了一座孤城。犬山城内织田信清试图派出信使向美浓,伊势和甲斐三个方向求援,但均被风间寒月和吉良宣景所截获。又试图投降,但却遭到信长以“绝不原谅背叛投敌者”为由而拒绝。 不过虽然信长拒绝了犬山城的投降,但鉴于围攻犬山并非数日可以完成,而秋收将近结束,斋藤家的反应也需要考虑的情况,信长并未下令攻取犬山,而是在犬山周围让木下藤吉郎辅助丹羽长秀构筑防御性的鹿角,并在木下藤吉郎的建议之下切断一切通往犬山城的道路,意图以断粮之计围困犬山。 不能不说,自从信长从尾张下四郡的清州城迁到上四郡的小牧山开始,攻略美浓·犬山也变得异常之容易。首先清州城距小牧山就有十公里,而清州城到犬山更是在二十公里之上,迁都小牧山等于将犬山城拉到了近前,这样一来无论调兵还是补给都显得无比的从容和迅速。 自从信长迁都小牧山之后,美浓·犬山方面的攻略由他本人接手,热田除了时而需要亲率热田备策应丹羽长秀攻略犬山之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在整顿领内或者闲暇之中度过。 名山町等八町的商业圈在前进屋的规划和统筹之下步入正轨,虽然有情报现实金春长安在前一阵子热田忙于攻略犬山的时候,曾经在违反“规则”的情况下谋了一些私利,但是热田觉得这种程度上的小动作在一些时候是可以被容忍的。明国《汉书》中有句古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一个完全没有贪(补了个丁)腐的规则,在目前的情况下不仅无法实现,还有可能因为自身的严苛而无法得到他人的遵守而导致崩毁。 事后热田在不点明问题的情况下,于天守单独召见金春长安,并向他征收了数目跟他非法所得一样的“特别金”,当即令金春长安冷汗浃背大呼知错。热田见目的达到,也并未深究,只是将他暂时解除前进屋主事和勘定奉行的职务,由井田长政代为管理作为惩戒,然后去一趟甲斐,见一见他在武田家任猿乐师的父亲,金春喜七郎。并将那些特别金的一半赏还给他做旅费。金春长安因为投靠热田已经数年没有其父的消息,此次的决定可以说是顺水推舟安排他们父子二人暂时团聚。 经过如此一番擒拿之术,金春长安怕是未来十年之内都不敢再搞什么小花样了。热田看着夜色中的木曾川和名山町想到。至于金春长安还是否会从武田家回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如果选择回来,就代表金春长安不会离反,那么热田仍旧会任命其为以往的职务,并且有所升迁。如果不会来,就证明心不在此,就算强行令其回归,迟早一天会从内部背叛,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 就在信长进行一系列战略动作并取得重大进展的时期,热田正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 “......综上所述,热田大人意下如何?”和尚的光头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着明亮的光,跟脸上一脸的和善和明达相比,气质上的深邃、凝练和阴沉让人感到这个和尚犹如一条蜷缩起来的蝮蛇,正考虑择人而噬一般。 名山城的评议间并非如清州城的评议间一般广大,但是在只有二人的情况下仍显过于空旷。烛火不能照亮之处,阴影覆盖了一切。 “有劳大师开悟,但眼前的情势...”热田歪坐在一幅巨大的象征着热田明国武官出身的“狂龙家纹”的画卷之前,手肘拄在肘枕上,打着呵欠回应。此刻他正穿着一身领口和袖口处纹有血色狂龙的家纹的漆黑色武士礼服,虽然黑色是只有在丧葬才穿的颜色,但是热田却特别钟爱这个颜色,因而力排众议选为自己独具的礼服。“现在的情势模糊不清,大殿的盟友又因宗教问题而焦头烂额,此时笃信某一门或某一宗信仰似乎并非时机,随风大师。”
“大人若是担心这个的话,更要支持我宗佛法拨乱反正,将那些邪魔外道统统夷灭才是。”被叫做随风的和尚一身黑色僧衣,侃侃而谈。 热田对这个光头感到无比头疼。自从犬山城大道寺砦被攻略,进攻犬山城的攻势也宣告进入最后阶段,在没有通过一些手段让斋藤家停止犬山城援助之前,信长吸取了新加纳大败的经验,并未贸然进攻。而热田得到信长“守备领土”的命令后,一直在名山町处理政务并享受自己难得的假期,不过从第一天这和尚通过福姬的引荐见到热田开始,热田的日子就再也没有宁静过。 在从福姬口中得知热田并没有宗教信仰之后,每天的下午,这个从大泉寺而来的随风和尚都会准时的出现在城中向热田推销他的教派,临济宗。鉴于临济宗大泉寺是热田领内影响力非常广泛的佛寺,来自大泉寺的随风和尚热田实在不好怠慢,否则可能引起如家康在三河那样的领内一揆,不然热田早就一拳将他打到天边去做星星去了,还正巧能够发挥他光头反光的优势。 “大师,今日就到此为止罢。”热田一脸的疲惫,想必任何人在强迫性的听了一下午意义不明的佛语之后,都会如此。“内子还有劳大师多为忧心,至于信仰问题,因为有三河殿下那样的前车之鉴,所以暂时不打算支持任何一派。”热田考虑了一下措辞,随着接触政务的时间越长,他遣词造句的辞令就越好,虽然血中仍然涌动着好战的灵魂,但是现在热田会将它披在华丽而掩人耳目的外衣之下。一些东西过于赤果和执着,终要惹人生厌。 “南无阿弥陀佛。”随风和尚双手合什,闭目而祷。“心即是法,法即是心。以心印心,心心不异。” 热田站起身,看着不动不摇,稳坐如磐石的随风和尚,摇了摇头,率先走出了会客间。 对于这个随风和尚,风间寒月曾经调查过。他似乎并不是大泉寺的和尚,甚至不属于临济宗。他生在陆奥国大沼郡,乃是属于三浦家支族,芦名氏一族出身,后在会津若松西南高田町的天台宗道树山龙兴寺剃度。此番出现在尾张国上四郡的大泉寺中,想必是正在进行全国寺庙的巡礼修行。 (P.S.随风,南光坊天海别号,信长火烧比叡山时候他侥幸逃出,后在天正十六年也就是1588年的时候才改号天海。传说天海出生时,家人用汤桶汲水准备为孩子洗浴,正好有一只极大的鲤鱼跳进桶里,被家人丢了出去。某学者解释道:“这个孩子本来会成为天下之主,不料鲤鱼逃了,果报消了。将来,只有做个坊主了!”所谓坊主指的是和尚,所以这孩子早早就出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