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 南京I
大约一百多年之前,金人开始南侵。到了北宋末年,金国占领北宋的燕山府,并在不久之后迁都到燕京,改称中都。距今十多年之前,蒙古兴起,蒙古军又将金兵赶出了中都,并将其恢复旧称,为燕京。 金国兵败之后退守中原,将北宋的旧都汴京当作了首都,改其名为南京。 南京,其实就是金国在南方的京城。 在大宋还未开始北代时,金国与蒙古就已处于交战状态。金国对蒙古的战事节节失利。金朝庭曾多次派人到南宋商议共同抗蒙一事,并晓之以唇亡齿寒之理,但由于宋朝野都有着强大的势力导致宋金两国势不两立,此事一直没有结果。 但半年之前,宋金联合抗蒙一事似乎有了一线希望,这是因为,金国王爷完颜洪烈获悉了大宋丞相史弥远与金国前公主完颜洪秀的一段旧情,并且阴差阳错地在徐州城中扣留了史弥远与完颜洪秀的女儿史红袖。然而,最终的结果令完颜洪烈大失所望,不仅史红袖被神差鬼使地救走了,而且数十名金国精锐骑兵莫名其妙地离奇死亡,所有的士兵都被一种不知名的利器所伤。这种利器看似宋弩,但其造成的伤口却是极为整齐,与以往的宋弩大异。同时,还有数十人被另一种奇怪的兵器所杀,从死者身上取出的铁弹丸来看,这些人似乎被一种杀伤力极大的弹弓所击毙。 金国兵部与枢密院对此事极为重视。因为当时金国与蒙古战事正激烈,所以兵部首先怀疑是蒙古兵所为,然而没过多久,又有消息传来,说是有几十名蒙古兵也被同样的兵器所射杀。如此看来,此事多半是宋朝军队干的,又或许是山贼流寇所为。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等闲山贼是绝对汉有能力在瞬间杀伤几十兵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的。金国上至枢密院与兵部、下至军器院,都不知道这种神秘兵器底细。但在金国境内,有一人却对此事了如指掌,他甚至还参与了那场小规模的战事,此人正是李不伟的护卫--徐超。 当时在史红袖离家时,李不伟曾在冲动之下带领几十名大宋精锐士兵,北上到徐州附近寻找史红袖,最终在徐州寻得并安全带回了临安。 在李不伟离开徐州城的时候,他已知晓了史弥远与金国前公主完颜洪秀的一段情史,并且知道了史红袖的生母,正是完颜洪秀。 当时,阅历有限的李不伟有些担心,因为他觉得自己如果知道了史弥远这个天大的秘密之后,很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因此他将自己的贴身护卫徐超留在了金国,心想只要有自己的一个人在史弥远的掌控范围之外,史弥远断然不会起了杀人灭口之念。哪知史弥远得知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后,竟然心灰意冷之极,从此一病不起,少入朝中议事。事事大大出乎李不伟之意料。后来李不伟又想着派出人手去江北找回徐超,却又逢晏梦彪叛乱,李不伟被派去福建海域剿匪,等他回到临安没多久,又遇上了大宋北伐之事。在此期间,李不伟暗中派出多人去江北寻找徐超,但均未获得半点关于徐超的音信,李不伟替徐超担心之余,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奉命领了监军的职位,与赵范共同北伐。 其实,李不伟的担心有些多余。在李不伟离开徐州之后,徐超独自一人站在河边,远远地目睹了营救史红袖的整个经过。看到史红袖的小船驶入黄河,徐超也终于舒了一口气,但他随即又为自己的现状发起愁来。下一步,到底该何去何从呢?是留在徐州,还是回到长江一线躲避即将到来的战乱? 徐超心事重重,沿着黄河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自己曾经居住的那家农舍附近,当然他心里明白,农舍中寄养的那名婴儿,此时应该也在大宋的战船上了。 尽管如此,徐超还是忍不住要过去看看。刚刚迈得几步,忽又想:知道这农舍的人,除了我们几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位姑娘。玉清姑娘自然是随着史小姐回到大宋了,但那位完颜姑娘,其父亲可是金国的芮国公,倘若今日发生的事情被完颜姑娘知道了,搞不好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如今我一人留在此处太过危险,还是顺着黄河南下,离大宋越近,危险自然也就越小。 如此想着,徐超又退了回去,正待转身离开,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大声道:“小徐,你刚来又要走!?”徐超听这声音耳熟之极,顿时吓了一跳,猛一回头,却见这说话之人正是完颜无雪。徐超极力掩盖住自己的惊讶,陪笑道:“原来是完颜姑娘。我与同伴走散了,正在想着如何找到他们呢。”完颜无雪笑道:“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一个人在此处乱走,倒是危险之极。我听说大金国正在招兵买马,你要是一不小心被抓了壮丁,那我可要少了一个朋友了。不如这样吧,你跟着我在一起,保证没人敢抓你。” 徐超闻言心中稍有气恼之意,心想我堂堂一个大男人,还要你这小姑娘保护?然而完颜无雪正笑靥如花般地看着他,徐超心中忽然又生一念,心想:我如今独自一人身处金国,又逢战乱,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小一事,况且听这完颜姑娘的言语,似乎还没人怀疑到我身上,跟这位有权势的姑娘在一起,或许真会少去许多麻烦。如此想着,徐超茫然地点了点头,正待说上几句,却听完颜无雪一声欢呼,已将自己的手拉了起来,边走边说道:“如此就好了,咱们需得赶快动身,免得让人等得太久。”徐超奇道:“谁在等?”完颜无雪也不答话,只是拉着徐超沿着河边奔跑。徐超偷眼看去,却见完颜无雪虽然不说话,却是忍不往一脸的喜悦之情,显然她心中已是欢喜之极。倒是徐超,被一个姑娘家拉着手,颇有些不自在。 两人跑了一会儿,又沿着河岸转了一个大弯,前面出现一艘大船。完颜无雪忽然停了下来,转向徐超问道:“小徐,你的那些朋友呢?还有那位李大哥呢?”话音刚落,不待徐超回答,自己却接着说道:“既然找不到了,那咱们就去南京城中等他们吧。我记得你那位李大哥也要去南京城的吧?”如此说着,已拉着徐超的手上了大船。 金朝沿袭宋制,朝庭中的建制造与宋朝大同小异。金国在灭亡北宋之后,在学术界大肆宣扬汉人的文化,因此儒学与理学在金国也得以迅速发展。然而这种汉化的现象,只是在中原地带才显得格外突出,对于久居关外的金人来说,汉人的礼节就不那么重要了。完颜无雪的父亲虽然是金国的芮国公,但她却并非出生在南京,只是在几年之前,蒙古不断派兵越过长城,因此为了安全计,完颜无雪便跟着家人来到了金国的都城—南京。虽然她接受了几年汉人的礼教,却并不掩自己的情感。自从上一次被徐超夺了剑之后,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这个武功还算过得去的青年。如今她拉着这男子奔跑在黄河边上,丝毫不觉得半点羞怯,倒是徐超有些不自在了。 如今听到完颜无雪问起李不伟等人的情况时,徐超顿时吓了一跳,他念头急转,心想我们此次来到徐州的行踪,大部分被这位完颜姑娘看了个一清二楚,回头她若将此事说了出来,当真是危险之极。徐超如此想着,正待转身走下船去,却听见船舱中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无雪。”说着,船舱的门帘掀起,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出来,紧接着又有五六名身着铠甲的金兵跟着出来。此人长相甚是威严,徐超顿时觉得脚下一滞,竟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还想着要下船。这人看到徐超,微微皱眉道:“无雪?” 这人两次呼唤完颜无雪的名字,每次都只说了两个字,徐超却已查觉身边的完颜无雪仿佛瞬间乖静了许多,紧接着又听到完颜无雪低声道:“完颜叔叔,我这位朋友刚巧要去中都,咱们的船上又正巧有空余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那位被称作完颜叔叔的男子挥一挥手,随即转身进了船舱。徐超偷眼望去,只觉得这人满脸的忧虑之色,似乎心中有说不尽的烦恼,竟然懒得与完颜无雪再答一句话。 紧接着,那几名金兵中的一人走了过来,拉过徐超的手道:“这位兄弟既然顺路,便请随便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话音刚落,便转头走向其余几名金兵,也跟着进了船舱。 徐超被这金兵随便拉了一下手,便已明白此人着实不简单。其实这士兵并不是与徐超拉手套近乎的,而是借着这拉手的一瞬间,以探究徐超的底细。然而这士兵到底还是犯了错。若是几个月之前,此人必定会知道徐超乃是军中的士兵,因为不同军种的士兵,例如弓兵、**兵、骑兵,手上的茧子的位置与形状都是不一样的。然而徐超跟随李不伟之后,虽然训练也没中断过,但毕竟使用最多的是左轮手**,而不是以往的各类兵器,因此这士兵竟然没有发觉徐超的底细。 完颜无雪看着众人又回到了船舱,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再也不敢像前阵子那般笑出声来,压低声音对着徐超道:“小徐,你先随我来,我给你找个住处。这船要抵达南京,恐怕还要两三天呢。” 徐超看着事情并未败露,也终于定下心来。然而等他知道那位被称作“完颜叔叔”的男子就是完颜洪烈时,顿时又吓了一跳。他这一路上心神不定,生怕完颜无雪一不小心说出自己与李不伟的关系。幸亏完颜洪烈再也没出过船舱,完颜无雪也忙着向随船的几位全真派道姑打听玉清的下落,这一路上也算是平静。徐超看到完颜无雪为自己着急的样子,他却又不能将玉清已随着史红袖返回大宋的消息告知,心下颇有歉意,但等他再想到自己身负重任时,又觉得比起李不伟的嘱托,任何事情都显得不重要了。 船沿黄河逆流而上,第三天便已抵达南京。徐超虽然觉得这船比起大宋的突击艇要慢上好几倍,但他心底却盼着再晚些到达南京,因为他不知道到了南京之后,下一步又该如何。然而大船终于还是靠了岸。完颜洪烈还像几天前一样阴着脸,丝毫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徐超远远看去,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与此人面对面,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幸亏上了岸之后,完颜洪烈径直先离开了,随船的士兵也走了大半,只留下四五人,想必这些人是芮国公自己的士兵,留在完颜无雪身边作为护卫的。 南京城,虽然没有临安那般繁华,却也毕竟是金国的都城,此时虽逢战乱,但城中各行各业却是运行得井井有条。徐超心知自己身处敌国的都城,行事自然极为小心翼翼,生怕被人识了破绽,因此执意要自己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完颜无雪本想带着徐超回府,但毕竟自己的国家尚在国难当头,自己的父亲又出征在外,她心中虽然欢喜徐超待在身边,却也知道不能继续任性胡闹了,当下随了徐超的意。看着徐超在南京城中找了一处还算过得去的客栈,完颜完雪又悄悄命人去买了些日常用品,待晚些时候送到徐超落脚的客栈,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自己便先行回府了。 众位道姑与士兵也跟着完颜无雪一起离开。徐超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他静下心来,将当前的形势逐一分析:第一,自己的身份尚未暴露;第二,只要完颜无雪不说出自己与李不伟的关系,目前的处境暂时就是安全的,倘若有问起自己的身份,便说是从徐州游历至此便是;第三,此处是金国的都城,防备自然是极严,此进又逢金国与蒙古激战,想要探听些有利于大宋的军情,估计也是万无可能;第四,自己身受李校长的重托,短时期内自然是不便于回到大宋的,然而这兵荒马乱之际,金国的都城毕竟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想到此处,徐超终于长舒一口气,这次随着完颜无雪来到南京,竟然是走对了。 其实徐超根本不必如此担心,因为完颜无雪此次去徐州,完全是背着自己的父亲偷偷跑出来的,她又怎敢将此事与人细说? 如此在客栈待了两日,始终未见完颜无雪的影子。但对于金国的都城市,徐超已基本有了大概了解。在北宋的时候,宋朝人的生活情调体现在日常生活中,譬如文人之间的行酒令。而后再由行酒令发展到“小词”、“散曲”等。这是一种文人交往、酬酢的小雅文化。不过,行酒也是有规矩的,不许任何人耍赖。耍赖了,必然受到惩罚。为了防止耍赖,行酒之前必先请一位才色双绝的艺妓担任“录事”,实为仲裁。行酒过程,负责监酒的艺妓还要进行必要的客串,先由酒客公推出一个起始执花者,唱一句词,传一次花。有的行酒者委托艺妓传花,有的行酒者委托艺妓唱词。艺妓无论受到何种委托,都要配以必要的夸张动作,现场演绎,以博得文人雅士的好感,增添行酒的氛围。宋代文人饮酒行乐所取得的最大成就,就是形成了许多慢词、小曲等,许多词牌名在长期的行酒游戏中固定下来,诸如“调笑令、天仙子、水调歌、荷叶杯、醉公子、南乡子……” 宋朝的制度与经济,决定了宋人的生活水平远远高出唐、明、清等朝代。同时期的金、辽等国对于宋朝的制度与礼教极为推崇,从朝庭组成到民间生活,无不在模仿着宋朝。辽国曾有一位皇帝写过一首诗,大概意思是感叹自己生下来就不是宋人。由此可见,宋朝的经济与生活质量之高,倍受邻国的羡慕。金国占领北宋后,继承了许多这种传统,如今虽逢战事,但京城的酒店中不时看到饮酒行令的雅客,更不进有客人带些南京城中有名的艺妓前来。徐超只看了一两日,便已知道这些女子的才学比自己不知道高出多少倍。同时,徐超也在思量着是否在南京城中找些事做,却没想到第三日一早,有人前来探望。 徐超颇为惊讶,因为自己在南京城中并没有熟人,但等他打开房门便已认出,前来的正是跟随着完颜无雪的几名士兵之一。这士兵此时身穿便装,也不进门,在门外道:“徐公子,我家小姐请公子前去品茶。”徐超闻言甚是惊讶,心想我们已有两三日不见,如今却突然要请我吃茶,这位完颜小姐的心思当真捉摸不透。看着那士兵仍然等在门外,徐超也不便多想,点了点头,跟着这士兵走出客栈。 客栈外早已准备了两匹马,徐超正寻思着是否要装作不会骑马,却见那士兵将马牵了过来,道:“公子不必急着赶路。我家小姐知道公子不善骑马,因此命在下一路上要小心保护公子。”徐超闻言更是讶然,也不知道完颜无雪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但他也不便多说,笨手笨脚地上了马,与那士兵一同离开了客栈。 一路上马匹走得甚慢,走出约两三里地,眼前出现了一座极大的宅子,看其规模,与李不伟的校长府相差无几。府门上书有“芮国公府”四个大字。那士兵先下了马,又为徐超将马牵住,神色间甚是恭敬。待徐超下马之后,这士兵领着徐超进了府门,左穿右转一番,已到了府中的后园。 当初李不伟与史红袖在红袖山庄谈琴论音时,徐超也曾去过,对于红袖山庄的布局极是熟悉。但他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呆住了,这园子布局与红袖山庄的如出一辙,简直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正惊疑间,忽然听到园中叮叮咚咚穿来几声琴音。徐超更是吃惊不小,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在红袖山庄。 那士兵送到此处,已停了脚步,低声道:“公子请自行前去,我家小姐就在里面。”话毕,已是快步退了出去。徐超茫茫然点了点头,寻着琴音走去,忽然又看到一个小亭,这亭子与红袖山庄的也无二出,一个少女一身雪白的纱衣,在周围的绿叶红花相衬之下,显得出奇的美。 徐超不敢稍有异动,生怕打扰了这少女抚琴的雅兴。这少女一袭白衣,身形看似柔弱之极,徐超也听不懂她弹的是什么曲子,但又觉得她弹奏得不如史红袖那般娴熟。正想到此处,却听那少女一声长长的叹息。徐超暗骂自己,心道:这姑娘弹得入神之极,我又如何能随意品评她的琴技呢? 其实,徐超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发出半点声响,那少女想必也不会查觉他的到来,只是徐超在无意之间,已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早已打扰到了这少女的心神。 徐超正自懊悔间,却听那少女哈哈一笑,已转过身来,弯月般的笑眼丝毫掩不住喜悦之情,正是完颜无雪。 徐超吓了一跑,他万没想到刚才还是静若处子的白衣姑娘,忽然如此迅速地回过头来哈哈一笑。完颜无雪看到徐超吓得狼狈的样子,脸上笑意更甚,忽然又从琴桌上拿起一把折扇道:“小徐,送给你的礼物,以后你可要变成书生模样了。””不待徐超答话,又接着说道:“一个不会骑马的书生。” 徐超更是莫名其妙,心想我是不是书生,你早已知晓了,为何又送我扇子,还要我变成书生?正如此想着,却听完颜无雪又是长叹一声,转身坐在琴前,叮叮咚咚地抚了几下琴,低声道:“小徐,你会不会抚琴?想必你也不会,我来教你吧。” 徐超早已不知所措,他自幼未曾与女子独处,到了军中更是与一帮当兵的混在一起,少有闲暇学什么模琴书画。眼前这一位极美的少女忽然要教自己抚琴,徐超只觉得已经身不由已,不由自主地站在完颜无雪的身边,却始终不敢坐了下去。 完颜无雪看他忸怩不安的神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手上却是不停,那把木琴在她手底不断发出悦耳的声音。徐超看她低眉浅笑间,不时偷眼向自己看来,神情得意无比,好似要自已将她夸奖一番。徐超心中不由得怦怦乱跳,他有心说几句赞美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自己只要一说话,便破坏了眼前这奇妙的境界。 如此过了约半个时辰,完颜无雪始终未曾说话,只是拔弄着手中的琴,到了后来,琴声忽然越来越高亢,变得萧瑟之极,仿佛在万马奔腾的千军中,有一只利箭突然带着呼啸声射向空中,这箭越来越高,始终未有下落的迹象。徐超眼前已浮现出往日间与李不伟一同视察大宋机关弩阵演习的情景,只觉得有一支弩箭凌空飞起,越飞越高,他正自想着这支弩箭何时开始下落,却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这弩箭竟然在空中自行折为两截。 徐超猛地回过神来,再看完颜无雪,早已停止了抚琴,神色黯然道:“这曲取自莫氏七音,原是我师伯教给我的。其实这把琴也是她送与我的。不只如此,这练琴的这后园,也是我向她请教之后,才找人修建的。只可惜我永远也无法练成这莫氏七音了。琴虽在,弦已断,师伯也已成仙遁去。”说到此时,已是泣声不止。 徐超看那木琴,果然有一根弦被崩断,想必是完颜无雪琴技尚未纯熟,无法驾驭琴音所致。他念头急转,将近日的种种前后思索一番,终于明白了完颜无雪口中所说的师伯,正是史红袖的亲生母亲、完颜洪烈的亲meimei、丘处机的师侄完颜洪秀。 徐超也不知如何安慰她,正在回想着李不伟是如何安慰周依依的情形,却听完颜无雪忽又破涕为笑,道:“如今你既然来了,我便将这莫氏七音传与你罢,免得我师伯后继无人。”徐超看她神情,知她是籍着说笑以掩盖自己的悲伤,当下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口中只是呐呐地道:“也好……”完颜无雪道:“当真?既然听我的,那便将那把折扇收好,千万别弄丢了,这扇中可有大金国员外郎元好问亲笔写的词句。” 元好问,在当时颇负重望,此人精于诗文,后人称赞其诗为“奇崛而绝雕琢,巧缛而不绮丽”。徐超虽在江南,却也听过此人的名头,他不敢大意,当下将那折扇好生收在怀中。其时正值初暑,徐超在这位美貌少女面前又甚是紧张,竟然出了一身汗。他忽又担心折扇被汗水弄湿,当下又将其从怀中取了出来拿在手中。 完颜无雪见状,格格地笑了出来,道:“小徐,这只是一把扇子而已,你若弄坏了,我再送你一把便是。如你还想要元先生的亲笔诗词,我求他再写一次便是了。”徐超急道:“诗词倒也罢了……只是……我自然是不会将这扇子弄坏的。”完颜无雪喜道:“当真?可是因为这扇子是我送的?”徐超点了点头,忽然又摇头道:“倒也不是。”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又急忙点了点头。完颜无雪看他如此神态,心中大为不忍,柔声道:“倘若你当真弄坏了这扇子,我自然不会怪你便是。” 正在此时,有小丫鬟跑了过来,急声道:“小姐,国公回来了。”这小丫鬟口中的“国公”,自然是完颜无雪的父亲完颜合达了。完颜无雪闻言微微一惊,自言自语道:“爹爹不是在潼关么,怎么忽然回京了?哎呀不好,难道他是受伤了?”那小丫鬟忙道:“小姐切莫多心,国公好着呐。”完颜无雪心绪稍定,又点头道:“这倒也是,爹爹勇猛善战,自然不会负伤。” 徐超看此情形,已有离去之意。他虽然想着在此处或许能探听一些金国的军情,但又觉得自己万无此机会。他转头看向完颜无雪,却见完颜无雪也正向自己看来,稍一犹豫,完颜无雪道:“小徐,既然我爹爹回来了,我便不能在这里陪你了。我爹爹忽然回来,必定是有要事,你也不便留在此处了。”徐超点头道:“完颜姑娘请便,我这就回客栈去了。” 俩人跟着那小丫鬟走出后园,完颜无雪在徐超身边低声道:“小徐,过两日我再去看你。”徐超口中嗯了一声,忽然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已走到了前院,看到院中站了四人,其中三位都是武将打扮的人,另一人却是文官装束,而且这文官,徐超是认识的。 大约在一年之前,李不伟在微州曾遇见过一位名叫吴真的丝绸商,当时徐超还未跟随李不伟,此事也是他后来听李不伟说起才知道的。再后来,这丝绸商又被当作jian细关进了临安刑部大牢,也是李不伟将其救了出去。那个时候,徐超已是李不伟的亲兵,因此他自然知晓此事。而眼前那位文官打扮的人,正是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