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她是金泰妍
同样温暖的阳光再次升起，在这个小山城铺天盖地淹没了一个个过去过往故事的阳光，见证了无数人来了又离去后，在每天早晨慢条斯理的升起又在每天傍晚慢条斯理淹没下去的阳光，埋了所有痛、所有恨，所有麻木所有悲伤的阳光。 第二天的早晨，难得安稳睡了一晚的黑齿信，一早便被盖在脸上的暖暖阳光唤醒。用力的推出双手来大大伸了个懒腰，于是刚睁开眼的黑齿信便见到了从窗外盖下的金黄晨光。这与光同尘的小场景不由令人心情愉悦，没有可恶的闹钟铃声，没有望不见边际的行程表，这处仿佛远离世界喧嚣之外的房间正是一片和谐的样子，一早上黑齿信就觉得浑身都懒洋洋的，轻松透了。 一件仅仅几平米的小屋，一扇占满整面墙的木推门，暖烘烘的地热，虽然很简陋却颇有韵味。也不知自然醒的自己现在已是睡到了几点，清醒后的黑齿信慢腾腾的爬出昨晚金泰妍用心为他铺好的地铺，略微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后，便轻轻拉开了宽大的木门，屋外金黄的庭院顿时映入眼底，站立在走廊内的黑齿信忍不住的眯了眯眼。 虽然空气中依然透着冬季的清冷，但是整个天地都是一片金黄色彩的样子，将不大的院子渲染得一片灿烂之极，隐约间欢闹的鼎沸人声更是令整个世界立马就生动了起来。 “信！嘻嘻~你真是懒虫耶，睡到这时候才爬起来哦。” 一串清脆的嬉笑声荡入耳边，正被过于明亮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的黑齿信，寻着声音下意识的向右看去。衬着视野中金色的光束为背景，一抹粉色的俏影瞬间撞入眼帘，也不知是刚从被窝爬起以至于此时并不清醒的迷糊在其中占了几分原因，反正这一刻的黑齿信是有些痴了，真真切切的体验了把惊艳的感觉。 黑齿信心中一片恍惚，‘这是怎样的女子呵？是嫣然一笑，顾盼生辉？白露茫茫中悄立风中？还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何为古典美人，眼前便是。 只见古色韩屋下的廊道上，原本便脸蛋特别白皙的金泰妍今天更是打扮得娇艳明媚，秀发上垂挂着一连串的小巧银簪，白皙的额头中间挂着一点红色的吊饰，令整张白皙小脸更显俏丽。身上则是整套靓丽的赤古里娇艳韩服，上身一抹明黄色动襟，高高悬下的亮粉色繁琐衬裙，裙子的边、袖领肩等部位都绣着漂亮的花纹，一条飘逸的粉色长带更是从胸口一直垂至裙摆，再配上静静站在那处的金泰妍那一脸娇嫩的可爱笑脸后，赫然正散发着惊人的吸引力。 “金~泰妍？” 黑齿信忍不住楞楞的问了一声。而双手背在身后，正一脸巧笑倩兮，双眼已是弯成了月牙状的金泰妍，却是歪着张小脸笑嘻嘻的点了点脑袋，显然是对黑齿信此时惊愕表情很是满意的样子。 “咗咗咗~”金泰妍这一身俏丽打扮确实另黑齿信忍不住的眼前一亮，初始的惊讶过后，黑齿信很快便又回复了一贯无赖的样子，配合的装出一副登徒子的摸样，抚摸着下巴慢步围着金泰妍转了一圈，嘴里连连发出莫名的惊叹声。 围着站立中央的金泰妍转了一圈后，再次回到佳人身前，黑齿信俯下上身看着脸蛋愈加娇艳的金泰妍说道，“看不出，小鬼你这身打扮还蛮漂亮的嘛。”受到称赞，金泰妍一双笑眼曲线更加优美了些，笑脸盈盈的也毫不避讳，淘气回道，“那当然。” “恩~不错不错。可惜，还是矮了些。”金泰妍笑容刚刚绽放，黑齿信马上又笑呵呵的取笑起来。皱了皱鼻子，金泰妍一脸笑颜顿时转嗔，黑齿信这时却是已经可恶的故意转过身去，也不给她发作的机会，“今天天气真是好啊，整个冬天已经好久没见到这样好的太阳了。”好似什么事都未发生一样，黑齿信已经转而称赞起走廊外的天气来。 早早便起床，费心的一番打扮却换来了对方的调笑，站在黑齿信身后的金泰妍不愤的攒起秀拳对着黑齿信的脑后空气便是一顿乱舞，配上她那一身华丽的装饰显然是十分可爱。而待黑齿信懒散的感叹完天气后，回过头来时，金泰妍却又立马双手收回身后，重新变回了乖巧淑女。 黑齿信一脸慵懒，随意的问道，“那么，今天要做什么呢。” 金泰妍也不回话，只是歪着头打量了一下黑齿信，莫名的笑了笑后双手神奇的飞快从背后提出一件白色纸袋，大声回道，“今天可是有好多事要办呢，你先把这个换上再说。” “这个？衣服吗？”接过纸袋，黑齿信好奇的问着，双手却是已经开始直接将纸袋打开。“这是什么？”惊讶的从纸袋抽出一整套干净的奇怪衣裤，黑齿信莫名的问道。 金泰妍笑嘻嘻的看着黑齿信脸上的惊愕，开心的说道，“韩服咯。” “韩服？” “是啊，你现在可是在我们韩国过新年诶。我们这不管男生女生初一可都是要穿韩服的，你可不能不穿哦。”似是报复刚才对方的调笑，金泰妍同样不给黑齿信反抗的机会，手头并用，连推带顶的便将黑齿信再次送进了客房。用力合上木门后，金泰妍小狐狸般的咯咯咯笑着。 只待房内黑齿信一段时间的哼哼唧唧后，木门再次打开，此时的黑齿信却是已经换上了件整套男式韩服周衣，宽松长袖的中国儒衣款式的周衣穿在黑齿信身上，却是颇为怪异。 “咯咯咯~”看着胡乱套上周衣的黑齿信，金泰妍顿时发出一连串小鸡般的清脆笑声，只笑得花枝乱颤。 “很奇怪吗？”见金泰妍笑得如此开心，黑齿信也知道自己第一次穿这种衣服，一定是免不了穿错。脸上同样也挂上笑呵呵的表情，低着头挥动了下手脚，看到果然很别扭的样子，黑齿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笨呢，连腰带都系错了。”开心的笑了会，金泰妍小步走到黑齿信身前，温婉的说道，“笨蛋，这个可不是系在这里的。”嘴里柔柔的说着话，金泰妍已经伸出手重新将黑齿信胡乱系上的腰带解开，随后熟练的整理起来。 一阵好闻的洗发水香味传来，只看着紧挨着自己胸口的金泰妍那花俏的秀发，感到腰间传来阵轻柔的触感，黑齿信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别动！衣服都穿错了，真是初丁诶。”一句轻嗔，黑齿信只好又老实的站着。看着面前金泰妍开始像小媳妇一样温柔的为自己一点点整好衣服。不知为何，黑齿信突然莫名尴尬起来，连原本置于两侧的双手，一时也不知要放于何处，视线莫名的不敢往下看，只好盯着远处的围墙，两手别扭的举在空中。 系开黑齿信胡乱打结的腰带后，金泰妍将腰带直接塞在了自己精致的裙扣里，解开外面的周衣，整理好里面白色内衣模样的赤古里巴基。金泰妍嘴角带着点点微笑，白嫩的双手继续将黑齿信交叉式的周衣斜襟抚正，左手按住连襟，右手重新从腰间抽出腰带，握着腰带的右手自然的环向黑齿信腰后，娇小的上身贴在了结实的胸前，左手在黑齿信背后接过腰带一头，顺过腰带两侧于胸前系好。金泰妍一连串的动作自然而温婉，为黑齿信系好了腰带后，便直接顺从的跪在了地板上，将其宽松的裤腿拉平，最后替黑齿信将刚换好的锦袜弄整。 看着金泰妍面带笑容，温婉的跪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整理鞋袜，宽大的裙摆在地板上化成了一朵圆形的粉色花苞。黑齿信只是楞楞的低头看着，身周那古式的房屋令他一阵恍惚，仿佛置身于千年以前，自己成为了那欲要出门的书生，身前小妻子正留恋的为其夫君抚弄着装。 “恩，好了！嘻~蛮不错嘛。”重新站起身来，看着身前整齐的韩式周衣，金泰妍露出甜甜笑容，满意的赞着。“喂！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再抬头看去，却发现黑齿信正傻楞楞的看着自己，金泰妍奇怪的用手背扶着脸问道。 猛然惊醒，黑齿信连忙甩了甩头，“额？没~没什么。”看着金泰妍单纯的样子，黑齿信尴尬的快速回答，转移话题的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周衣飞快说道，“啊~这么一穿，我发现这衣服原来还是蛮耐看的嘛，比之前顺眼多了。” “那当然，这可是我挑的呢，我金泰妍的眼光可不是盖的。”金泰妍仰着小脸骄傲自我夸奖一番，很快又马上换回了笑脸，开朗的说道，“这可是我这次从首尔带回来的，本来是准备送给哥哥的礼物，不过你和我哥哥身材差不多咧。那么，就送给你好了，呵呵呵~就当我给你的新年礼物吧。” “哦。”伸了伸手，看着自己长长的袖子，黑齿信呆呆的点点头。黑齿信发现今天的金泰妍笑容似乎特别多，笑声好像也要比以前清脆不少，也不知为什么，显然这样明朗的金泰妍令黑齿信觉得好多了。 “那你哥哥岂不是没得穿了吗？” “真笨！”金泰妍笑着轻骂道，“我哥哥可是地道的韩国人呢，怎么会缺少韩服呢，你以为会像你一样吗。” “呵呵~”在笑得花一样的金泰妍面前，黑齿信唯有傻傻的挠了挠后脑勺，“也是。” “咯咯咯~”又是一阵脆铃般的轻笑，金泰妍一双大眼睛化为两片月牙，伸手拉过黑齿信的袖摆，拽着说道，“快走吧，长辈还等着我开始祭祖呢。” “哦。”见金泰妍拽着自己便要开跑，黑齿信连忙又说道，“等一下，等我拿些东西。”说完从屋内拿出了之前准备带给父母的礼物，便在木质的走廊里和一身鲜艳的金泰妍小跑了起来。 …… 同样是正中央的堂屋里，已经全部换上韩服的金氏一家人两排站好，一盏方形的长腿高桌，几块写着中文的祖宗牌位，随着金泰妍爷爷的几串祷词，一家人便开始了祭祀祖先。堂屋也并不大，站在门外的黑齿信好奇的看着金泰妍一家人对着供桌跪拜，仪式随简单，那一份严肃却还是传入了黑齿信眼底。 黑齿信不由也稍稍有些感叹，这样场面显然在中国是只能从电视上才能看到了，想起这原本应是中国的儒家礼学，如今自己却在韩国才第一次感受，黑齿信也不知要如何作想。要知每年初一祭祖，在韩国也只是家家户户习以为常的习俗而已，此时就连金泰妍那9岁的meimei也是不在顽皮，正摆出一副小大人样规规矩矩的拜叩着，黑齿信回想童年时自己过年时只知向父母要压岁钱，之后也便立马呼朋唤友奔向网吧，便有些惭愧。 过年，在此时的中国似乎仅成为了一种放假形式，也不知还有人记否，自五千年传下的祭祀祖先。 “哦耶！吃年糕片汤咯！夏妍又长大了一岁咯！”简单的行礼完毕后，穿着套可爱小版韩服的金夏妍马上蹦跳起来，两位老人一阵慈爱溺笑，金母便开始将供桌上的食物一碟碟搬向角落摆好的餐桌，金夏妍满脸开心的围着母亲身边转悠，显然是已盯上这些贡品老久。 又是一阵欢声笑语，随着金父的招呼，黑齿信也开始入席，此时餐桌上以摆得满满。除了韩国初一必备的代表着迎接新年的阳光和长了一岁的年糕片汤外，其它的菜肴还有牛rou、海鲜、韩式火锅，还有类似中国的春饼，加上各种蔬菜，总之非常丰盛。 席间筷来杯往倒好是热闹，一边吃着午饭，按照韩国的传统，金泰妍的爷爷奶奶两位长辈也向小辈们一一发下了压岁钱，而黑齿信也赚到了一份，正好也就借着客人的身份将之前准备好的礼品送了出去。于是，金家这一大家子人顺便搭着黑齿信这个外来蹭饭的，便度过了一个欢乐的初一午餐。 吃完饭后，黑齿信正摸着肚子，还未来得及歇口气，便被金泰妍拉着出门拜年去了。走在路上，所有人都穿着传统的韩服，也不管认识不认识，见面便是“过年好”“新年恭喜发财”、“祝今年身体好”等等吉利话。似乎所有人都融入了这份过年的喜悦中一样，一路上所有人都扮演者朴实的角色，显然这对于黑齿信来说，也算是一份在大城市里已经感受不到的温馨场面了。 黑齿信也对一路陌生人说了不少吉祥话，就这样被金泰妍拉到了似乎是这处小区的一处公园里。公园并不大，不过绿化却很好，虽然还是冬季但伴着些黄色也算一片绿葱葱的样子，待黑齿信两人到得时候，公园里已经聚满了年轻人和小孩。具金泰妍说，初一这一天，大人是要一家家亲戚朋友家去拜年的，而小孩则大多都会像这样聚集起来。 黑齿信也不知自己怎的，以他的性格来说这种乱七八糟并闹哄哄的地方平时肯定是不喜欢的，但是这一次看着脸上挂满笑容的金泰妍和周围有着和金泰妍同样笑容的人群，黑齿信不由的也开心参与了进去。初一这天韩国有不少传统的娱乐游戏，比如掷尤茨。还有男孩子便会放风筝，姑娘和年轻的媳妇们便会玩跳翘板。并且似乎还有蛮多寓意的样子，比如男孩子放的风筝便会在上面亲手写上理想。 难得笑了一下午，并只是和一群陌生人玩着些记忆中的游戏，黑齿信觉得很轻松。时间渐渐过去，从公园里出来后再次回到金家，黑齿信此时却是便要走了。毕竟只有一天的假期，也不能再蹭一晚。一路上金泰妍突然变得有些沉默，黑齿信向金家人道别后，金泰妍说要送，黑齿信换下韩服，放进背包里，两人便又走到了来时下车的公车站。 陈旧的公车站牌下十分冷清，也就只有黑齿信与金泰妍两人而已。黑齿信一直奇怪的看着默不作声的金泰妍，见女孩脸上十分阴郁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好笑的说道，“你到底在难过什么啊~我又不是要去什么再也见不到的地方，以后在首尔我们不是还可以经常见面的吗。” 金泰妍抬头看了看如一贯挂着慵懒笑容的黑齿信，脸上却还是透着淡淡悲伤的样子，依然沉默没有说话。黑齿信不懂的摇摇头，不知这个上午还过分灿烂的女孩为何此时又过分的沮丧了下来。 天空依然阳光明媚，空中同样是令人舒爽的清冷微风，两人间的气氛却一时沉默了起来。远处颇为老旧的公交车缓缓进入视线，黑齿信将双肩包提了提，回头最后对金泰妍说道，“我要走了哦，最后不向我说句道别话吗？” 依然一身娇艳韩服的金泰妍终于缓缓抬起了头，明亮的双眼盯紧了眼前的男孩。见黑齿信正笑嘻嘻的等着，金泰妍眼里却突然蒙上了层水雾，一会后才突兀的开口说道“黑齿信，怎么办……我突然有点嫉妒郑秀妍。” 公交车缓缓在两人身边停下，嗤啦一声，车门在黑齿信身旁打开，黑齿信却是看着金泰妍一副楞楞的表情。 看到黑齿信的发呆，金泰妍突然又轻轻一笑，破天荒伸出手来，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快走啦。”黑齿信张了张嘴，好似想确认下女孩刚才说了什么，金泰妍却伸出双手推着他走上了公车阶梯。 看着披着淡金色光辉的公车车皮在坡道起伏的道路上终于还是远去，荒坡上的车牌下只留下伫立着不知道来自哪里去向何方的一抹俏丽孤独身影。一个女孩紧紧的捂着嘴巴，巨大的酸楚一层一层的冲击她的眼眶，直到那里湿红一片，她想努力看清楚远处车窗里的那张脸，但是视野却一片模糊。 冷清的公车里，黑齿信有些发呆的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慢慢的回过头向车窗外望去，远处一抹明黄粉红相间的俏影依然站在原地。 男孩，火车站台，以及愕然的女孩；自行车，山道，以及星空笼罩的老树下；走廊，阳光，以及温婉的那一抹秀发。这一串记忆像是油画，公车里突然放起了古典乐，小提琴声似乎是韦瓦尔的《winter》。 这个新年，虽没有飘雪，而也将过去。短短一天的记忆，黑齿信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些人的生命，始终的并排成两不相交的直线，错落着并肩前行，一起走了很远很远最后才突然发现，原来从最初开始，彼此就从未相交，也未曾开始。 ‘信……如果你不是郑秀妍先遇到的，而是我……该有多好……如果，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是不是我们的人生，就从此不会重叠，我不知道你，你也不会认识我，我们偶然一天遇到的时候，也只是礼貌的一笑而过，那也……该有多好……我不会掉下眼泪，我只是疼痛，我只是难受，但是，我不会掉下眼泪。’虽然心里如此喊着，站立在老旧车牌下的金泰妍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眼泪，夺眶而出。 整条公路寂静无人，两旁是关得紧紧的小店，阳光依旧还是灿烂如初，这一片广阔天空下仿佛却只剩下了这一个穿着漂亮韩服却哭得凄冷的女孩，令人恨不得把她的躯体紧紧搂在怀里，揉碎了，化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