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码头、宋家
“感谢上帝,真是不枉此生啊!” —————————————————————————————— 看着码头上攒动的人头、飘扬的彩旗,陈翀没有急着下船,而是等到船上的乘客们都下了船之后才从容地步下船去。 站在码头最前面的一群人中,陈翀只有一个人比较熟悉,就是当初负责陈家“裕丰”绸庄的苏经理,他如今是南浔缫丝厂销售部的一个地区经理,今天是受****冉老爷子的委派来迎接陈翀回国的。也幸亏有他在,要不陈翀下船后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接迎双方就有得尴尬了。 “公子,舟车劳顿,辛苦了。老爷特地派我来迎接公子回家!”苏经理先问候道。 这时,周围的一圈穿着各式正装、平日里往往难得这么聚在一起的官员士绅们也纷纷拱手问候。 “有劳诸位父母、长辈在此久候,升高实愧不敢当。小子何德何能,敢当诸公如此看重?”陈翀在这时代摸爬滚打了三四年,对这时代的礼节已经比较熟悉,当下连忙还礼,一鞠到地。 “升高贤侄,先恭喜你学成归来,翌日必成国之栋梁啊!其实老朽等今日不揣冒昧,在此迎候贤侄,也是时局维艰,市面萧条,希望贤侄能够出面维持,力挽狂澜啊!”位居前列的一位五十岁许的富态老者微微抢上前与陈翀握手道。 一旁的苏经理忙介绍道:“这位是义善源大掌柜丁维藩丁老爷,当日曾对裕丰绸庄多有提携。” “幸会,幸会!丁公今日不辞辛劳,前来相迎,让晚辈俯愧难当啊!”陈翀再次拱手谢道。 “贤侄不必拘礼,今日前来欲一睹公子风采的各界士绅不少啊,不如由老夫替贤侄一一引见如何?”丁维藩一手虚扶陈翀,一手虚指为陈翀引路。 “这位是两江总督张制宪幕府股肱王轩王大人;这位是上海道衙门李纭李大人;浙江藩台衙门褚瑞褚大人;交通银行上海分行许经理;上海自治公所李平书李总董;商务总会沈缦云沈议董……” 丁维藩满面笑容的逐一介绍,陈翀则恭恭敬敬地一一鞠手问候道谢,与众人热情寒暄。 陈翀的谦逊态度让在场迎候的众人如沐春风,大家也都笑颜逐开,仿佛所有阴霾一扫而光了。 虽然许多人的心里可能仍有所急,但是表面上都表现的很镇定,言谈中也只是委婉地或有提及。 这些官绅老爷要讲仪态风度,在场的记者们却有些急不可耐了。 “陈翀先生,请问您对此次南洋橡皮风潮有何评价?” “沪上民众对公子翘首以待,皆称唯有公子方可力挽狂澜、救此危局,解诸商贾于倒悬。不知公子此次回国,是否已经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前次花旗银行总经理斯科特先生和摩根商行大班杰克逊先生都表示,当前上海唯有您才能如J·P摩根一样有能力成为救市英雄。而沪上也传言,您回国前已经在美国与摩根、花旗等财团谈妥,得到了美利坚大财团的鼎力支持。请问此事是否真实?” “据说您此次回国途中在檀香山曾与长江银行的各位董事会议讨论此次风潮,已经得到长江银行董事会的授权,全权代表长江银行参与此次救市。请问是不是确有此事呢?” 当然,记者们中间也不是和谐一片,希望取得陈翀和长江系将参与此次救市的是大多数,也有少数阴谋论者论调。比如“此次南洋橡皮风潮据说您才是始作俑者,而后长江银行又收紧银根导致风潮爆发;半年前长江银行董事集体失踪,据说也是您的安排。请问是不是您在背后cao纵了这次橡皮风潮?” 对这些记者的问题陈翀当然不可能一一回答,但是有些问题他也不能不有所交代,因为这些问题也是今天到场迎接他的各位商界政界大佬们所关心的。 于是陈翀登上在码头上特意为他搭起的一个小高台,发表了一番简短的感言。 “各位父母大人、各位商界的前辈们,以及在场的新闻界朋友们,你们好!首先感谢各位的盛情,升高实感受宠若惊,谨此为礼表示谢意!” 陈翀深深地一鞠到地,然后缓缓起身继续说道, “其次,升高虽在海外,对海上商界今年以来所遭风暴亦有所知。此次商难,虽有国际橡胶投资过热的原因,但实则是部分不法jian商觑我国金融法规不齐,利用部分民众急功贪利之心,以虚假股票蒙骗股民所致;今年年初,升高曾在沪上登报呼号,希望民众警醒、勿上jian商勾当,惜人微言轻、未能见功。 但是升高本是海上商界一员,现今商界逢此大难,升高虽言轻力弱、识短见浅,亦决不敢独善其身于事外,必尽我之力以有所为。 ……” 最后,陈翀说道:“今日升高久出乍归,本欲对各位盛情有所表示,但恐仓促有所不周,故定于农历十月十七日在长江会所召开答谢茶话会,欢迎诸位届时莅临,共商救市大计!” 在陈翀与政商各界的名流们客套的时候,有两双睿智的眼睛始终在观察着他;在他的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一位华服的中年绅士和一个年轻的小姐,这位小姐赫然就是刚才和陈翀一起坐船回来的宋小姐——看来这位就是宋小姐的尊亲了。 陈翀在台上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宋小姐和他的两位长辈。从台上下来之后,他没有继续与各位士绅寒暄客套,径直走向宋小姐三人。 “两位长辈安好!晚辈陈翀,字升高。不知哪位是宋翁?”陈翀来到三人面前后连忙躬身施礼,请安问好。 “这位是我爸爸,这位是我大姑父。”一旁的羞媚地介绍道,脸上早已经通红了。 “两位长辈在上,请再受小子一礼!”陈翀再次施礼后,见两人表情仍然有些不豫,就继续说道,“请两位长辈恕小子孟浪无礼,但晚辈和爱玲小姐的确是情投意合、一见钟情,万望两位长辈成全。”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且先回去,改日再说。”爱玲的父亲语气严厉地说完,就带着宋爱玲和同来的中年人上车离开了。
陈翀随后先回了自家在上海的一所别墅;特斯拉和德福雷斯特等同行的人则由苏经理安排,去了位于浦东的太平洋汽车公司高级职员住宅区休息。 第二天上午,陈翀吃罢早饭就驱车前往宋家。 宋宅位于新建浜路朱家木桥,房子是仿美式的,据宋爱玲说是仿照了朱利安卡尔在达勒姆的一座建筑的样式,但陈翀去杜克大学参观的时候没有在附近看到原建筑,但是这个房子的式样陈翀觉得并不陌生,他和宋爱玲在佐治亚州看过的很多南北战争时的房子就是这个式样。说起来它的建筑风格可以算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特色建筑。 因为来之前打过了电话,再加上爱玲家人都对这位准“姑爷”非常好奇,所以当陈翀一进宋家客厅的时候,立时有些被镇住了——饶是他前世后生都见惯了大场面,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的有些发憷:客厅里虽然只坐着十来个人,但是在这些人的背后和旁边的小间里却都站了好多人,其中有不少是小孩子。 宋爱玲兄弟姊妹虽然众多,但是也没这么大排场;显然宋家的亲朋好友大多都来了。 定了定心神,陈翀在爱玲眼神的鼓励下一一上前与宋家的各位长辈尊亲见礼请安,然后又与宋子文等一帮同辈、已成年的兄弟相互问好——宋子文现在正在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过两年就要准备去美国留学了。 随后,陈翀又硬着头皮接受宋家几位长辈的逐一问询,主要是他对宋爱玲以后的安排——宋家虽然思想比较西化、开明,但是面对生米煮成熟饭的事也无法淡然处之;何况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家里已有一房妻室,确是难得的佳婿呢! 对此,陈翀也是早已经想好。虽然这时代欧美一夫一妻制的婚姻思想已经开始流传,但是稍有些地位的官商士绅三妻四妾的情况还是比较常见——当然多数是一妻多妾。 “晚辈的确在家有一发妻,虽是父母之命,但也颇为恩爱,只是其虽贤而惠,却长于内而拙于外。 晚辈不才,逢此大变将来的时代,也想有所作为,希望有一个在事业上能够与我站在一起的贤内助。 我和爱玲,本是在他乡偶遇,然而确然是一见钟情。我和她是自由恋爱的结果。如果有上帝的话,我认为也是上帝的安排。” 宋家几位长辈对陈翀的这番答词显然都比较满意,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责难陈翀,只是询问他何时准备与爱玲结婚;陈翀直言最近几个月要处理南洋橡皮风潮的事,可能会没有时间,准备在来年5月择吉日举行婚礼。 陈翀的说法得到宋家的理解和赞同。随后自然是互相就时下的局势交流些看法,有些大胆的年轻人还询问陈翀这次准备如何救市——这个时候一直站在宋父身后红着脸娇羞地低头暗自忐忑的宋爱玲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笑开了花;陈翀心里也很开怀,“感谢上帝,真是不枉此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