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兄妹
走出十来丈远,陈家小姐跺跺脚,想了一会儿,再次折返,站定在男子面前,遥遥俯身拜下:“多谢公子解围之恩。”金色步摇在耳侧静静摇摆,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陈家小姐低头紧张了许久,等待中的温润声音并没有到来。好不容易红晕消褪的小脸再次涨红,有些难堪地偏过头,发现男子一副思考然后恍然再是带着温润笑意的神情,便什么话也说不出,红着脸跑开。 之后的情形糖果般美好,陈家小姐很是豪迈,先是探听再是假装偶遇再投其所好最后水到渠成……我看得连连咋舌,玄渡双眼发亮,经常魂游天外,拉都拉不回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从那之后,玄渡就养成了给我买礼物的好习惯。 在梦盘中的时间共计过去了小半年,过了隆冬,辞去暖春,历过盛夏,我们除了看着他们卿卿我我,还有就是玄渡当起了我第二师傅,指点我的法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我的进步比以前大了不少,有些法术居然不需要多花心思就可以完成得很圆满。玄渡很开心,满脸的笑意,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古铜色的皮肤仿佛散发出金乌的光彩,他说,净儿,这样你就能跟上师姐们了。看着他笑弯的眼,我也很开心,在任何时候玄渡的眼睛永远是澄清睿智的,除了对着我之外。在这短短的时间,我似乎长大了,以前意识不到的事现在能感觉得到,继而,感动着。 我喜欢看着小小和温润男子相处,他们总是很安静地呆在一起,一个写字,一个看书,一个画画,一个绣花,很多时候,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接着暖暖地相视而笑。小小偶尔会捉弄一下他,看着他或害羞或不知所措,而后幸福地笑着,扑到他怀里紧紧相拥。 可是…… 都说苍山易变,唯情难改,谁说爱情都能天荒地老?当我站在哭泣的小小面前,看着她颤抖的握着诀别信的手,看着她手中墨透纸背的信,心中是满满的悲哀。 即便早知道结局,可却想不到用真心泣血筑成的爱情城堡会如此轻易地破碎。在这之前我猜了很多可能的结果,他死了,他失忆了,他爱上了别人,可却没有一种会让我如此难过。 起先,陈家老爷是不同意他们两个交往的,原因很简单,他穷,穷得只有两间茅草房,他一间,他母亲一间。陈家老爷问小小,你成婚后应该怎么生活?你的孩子住哪里?你怎知他是看中你的人还是看中你的嫁妆还有陈家姑爷的身份? “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啊。”这是陈家老爷对小小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多到小小听得厌烦。小小用心地记下男子的好,他的文采,他的风度,他的体贴,他的为人,有时候睡着睡着,想到一点优点,怕忘了,便披上衣服点上蜡烛记在纸上。那时正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夜晚的温度却还是极低,不知第几个点灯的夜晚,小小终于病倒了。 陈家老爷最终还是同意他们在一起,他还是那句话:“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啊。”小小这次没有固执地走开,笑着搀着陈家老爷的手:“谢谢爹,就知道您最好了。”然后提着裙摆飞奔着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陈家族规很严,所有正房嫡出均要通过族长同意。当然,族长也不是一般人,在当地就像是皇帝。权利与防卫一般都是成正比的,而这位族长又比较多愁善感,总认为自己得到的太多,上天会看不过眼,一定不会让他得享天年云云。总之一句话,这位族长怕死怕到了一定的境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熟悉的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那天晚上陈府张灯结彩,地上铺着大红的地毯,又高又粗的红蜡烛把大堂照得亮堂堂的,这是小小的订婚宴,同时也是族长考较准姑爷的日子。虽然只是订婚宴,可是陈家却办的很风光,用族长的话说,如果姑爷够争气,下一任陈家当家人,许就是他了。小小听得羞红了脸,躲到陈家老爷身后,只露出小半个头,好奇地望着就算是逢年过节也难得见上一面的族长,听着满堂哄笑,心中甜得发腻。
准姑爷终于来了,穿着平日里的粗布衣裳,似乎不怎么整洁,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子别在脑后,白着一张脸,在红艳艳的大堂里,在这明艳衣裳的人群中,是那么的刺眼。小小愣了愣,疾走过去拉着他的手:“怎么了?你……你莫紧张。” 男子看着小小,眼中的神色小小一辈子都不懂,然后,他甩开小小的手,对着族长大礼跪拜,响亮的声音回荡在一刹那间寂静无声的大堂:“长安陈氏第二十一代长子拜见族长。” 小小想,一切都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手指还残留着男子手上的温度,可一切都变了。之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相知,他们的相爱,他们迎着暖风看日出,他们披着月光谈未来。早晨小小还对着镜子扑上粉彩呢,那是小小第一次描眉、化妆,满心欢喜地穿上亲手缝制的红色绣衣,对着镜子,怎么都照不够。小小想,他那么有才,丰神俊朗,族长肯定会同意他们的婚事的,从今以后,她就是他的未婚妻,虽然有“未婚”两个字,可好歹是个妻不是?她会把他娘亲接到陈府,好好侍奉,她亲手做他喜爱的饭菜…… 那天是怎样的场景,小小已经记不起了,似乎后来男子的娘亲来了,如早就设计好的一般,她身上穿着披红的华服,化了厚厚的妆,颇有风华绝代的味道,却让人望而却步。还有陈老爷吃惊的一声“雁舞”…… 男子那句短短的话,成了小小摆脱不了的梦魇。多少次小小从梦中惊醒,像往常一般点着蜡烛写信:“郎,昨梦魇,吾乃兄妹,缪也……”写着写着,眼泪糊满了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