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冥世妖镇
莫正北怒不可遏，指点道：“白羽阳、你、你真是一个卑鄙小人啊！” 白羽阳硬声道：“天下人、世间事、哪一件不为私欲所求，大小人物皆不过如此。哼！我白羽阳若不卑鄙，你莫正北又焉有今日今时呢？” 莫正北哀求道：“白羽阳啊，冥店的买卖全部归你，从前攒下的阴财，我也全部拱手相送，只求你放过我们父子啊。唉……天下之大你又为何偏偏与我纠缠不休呢？” 白羽阳平和道：“正北啊，事到如今我也无需瞒神弄鬼，今日就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吧。实话实讲，天下四方我早已踏寻千里，确是唯有你莫正北才能够撑起这桩冥店的买卖啊！有道是三两黄金四两命，没有你这八字阴阳做阵，我也定会人财两空啊！正是你的命理才会使得冥店长久不衰，这是你的命亦是我的命，你我二人乃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相互扶持才是唯一的续命之法啊！” 这番话，乃是白羽阳为数不多的真心话。他所言不差，这桩买卖非莫正北确实不能成事！而他的索取也绝不是黄金白银可比，他所求的乃是人世间的阳寿！ 每日卖出的三副棺椁，也正是白羽阳的鬼蜮伎俩所致，这门手段乃是鹅山妖人的独门邪术“点阴阳”。其实，白羽阳早就该寿终正寝，正是依靠着这家冥店才能够活到今日。每日挑出三个八字薄弱的路人，夺取其阳寿为自己续命延年，再卖去三副棺椁来换取炼丹所需的银两，才是白羽阳的真实目的。莫正北的价值则在于其八字与自己相符相合，亦是“点阴阳”这门邪术的根本所在。有此依托他才能黑白颠倒，阴阳混淆，移花接木，死中求生！ 白羽阳以莫小邪为要挟，逼迫得莫正北不得不继续伤天害理，作着这种夺人阳寿的冥店生意。 自此以后，冥店的买卖依旧红火，只是莫正北自那时起就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每日心醉魂迷，浑浑噩噩的坐在台案里面，厚重的眼皮也只在买家结帐的时候才能撩开一半，定好的价钱也只收取属于白羽阳的一半！ 莫正北醉死梦生惶惶不可终日，衣食起居都在冥店内外。因为担心自己倒行逆施的人命勾当株连儿子，他也几乎不入家门。把幼年的莫小邪交给一个贴心的妇人抚养，父子二人接触甚少。而这其间，莫小邪所做的一切他也是全然不晓。 那年，莫小邪年方六岁。 秋风入夜，满院子石榴花的香气，一口老井倒映着皓月星空却照不出一张娃娃的脸：“咦！这里面怎么没有我的影儿呢？” “小孩子不成像，等你长大了就显出来影了。”说话的女人三十多岁，早年丧夫再未改嫁，身边只有一个与莫小邪年龄相仿的独子。因身无旁挂莫正北才将其留在家中掌管着大小事务，她的奶水也供养着莫小邪直至断乳之年。 莫小邪道：“奶娘你骗人，方才“榆儿”也在井中照了，他为何有影儿呢？” “这……”女人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娘，小邪哥哥确实没有影子哩，太阳下、月光中、从来也没有过啊！”榆儿挠着头道。 “不许胡说，都睡觉去……”女人有些急了，腔调也拔了起来，因为在她的眼中所见，莫小邪的怪异之处绝不仅限于此。其实她也害怕，留在莫家也只因苦无生计。 子夜时分，莫小邪又与往常一样蹑影藏形地从屋中溜了出去。对此，那妇人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 往西七里地是一处荒岗，因为连着一片乱坟地，平日里罕有人迹。莫小邪第一次来时，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耳中一个遥远的声音呼唤着自己名字一路前行至此。转醒时，声音就在耳旁却见不得一丝人影！只道是，“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手段，日后自有用处。” 就这样，莫小邪拜了一个捕风捉影的师傅，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学会了“追魂枪”与“鬼步地纲诀”两门绝艺！ 这年七月十五，正是莫小邪十八岁的生辰，而这一夜也正是他满师之日。 “师傅，徒儿来了。”莫小邪一收流星步，四下呼喊道。 声音从远处飘来：“邪儿你来了。” 莫小邪点头应道：“嗯。师傅。” “邪儿啊，为师问你，这十二年间你可悟出了追魂枪的精髓所在？” 莫小邪随口道：“无根，无量，无边。” “那鬼步地纲诀呢？” “莫顾脚下，路在心间。” “好！悟得好！这就是为师为何令你徒手练枪，随心而去的道理。” 原来，这十二年个年头，莫小邪练枪时都是空手做样，习练鬼步地纲诀也是随心所想，跑往任何自己要去的地方！ “邪儿啊，今夜你已满师，为师想要赠予你一件趁手的兵器，不过、脚下道路却是不平凡啊！” “满师……师傅，徒儿自觉学艺未精，怎能这时就要我满师呢？” “拜师时，为师曾责令你勤学苦练以备日后之需，而明日就是荡妖除魔的正日，今夜再不满师、还要待到何时呢？” “荡妖除魔……师傅，徒儿不明白？”莫小邪面现不解。 “那个鹅山妖人白羽阳、你可是知晓！” “鹅山妖人是谁……白羽阳徒儿倒是知道，他与家父一同打理冥店啊。” “那你可知晓此人来历与你父亲的难言之隐呢？” “难言之隐……师傅，徒儿不晓爹爹有何难言之隐？” “既不知，为师就给你从头细说……” 一席长话，这位“鬼师”从头到尾说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说到了自己的来历。鬼师道：“邪儿啊，那位予你赐名的净海禅师乃是为师的故交，他的命理之术更是天下一绝，占卜你的命相亦是不在话下啊。当时，不道破天机乃是有所顾忌，莫小邪这个名字正是为了压一压你的邪性。离开莫家之后，他探寻千里四处找我，直至落身“兰伯屿”我二人才得以相见。也正因他的游说，我这才赶往衡山收你为徒啊。” 说到这里，莫小邪才终于知道了父亲疏远自己的苦衷以及白羽阳的所作所为，心中不由得怒火腾腾：“白羽阳啊白羽阳——我莫小邪定要取了你的性命以祭祀那些无辜的亡灵！” “若想取其性命，必先得到玄冰鬼枪。” “玄冰鬼枪……师傅，枪在何处？” “冥世中的妖镇！” “冥世、妖镇、这是什么地方啊？” “起雾时往西，施展鬼步地纲诀走出九十九里蛮荒之境，后有一座古庙挡住去处，待拜过“了因婆婆”就可步入冥世妖镇！镇中有一间“罗家铁铺”，至于如何取得玄冰鬼枪？铺子里的铁匠自有说处。” 莫小邪点了点头：“师傅，徒儿还有一事埋藏多年，就是……” 莫小邪余言未尽，鬼师拦道：“呵呵，师徒一场，我如何能不告解你的藏心之事。且安心去吧，待你拿到玄冰鬼枪之时，为师的一切，冥世妖镇中自会见分晓啊。但是，此去往返必要在三个时辰之内，有道是晨鸡三声晓，阴阳两重天，误了时辰，你可就永远走不出冥世了！切记切记啊。” 这一席话，是鬼师在这旷野中的绝响，莫小邪再想追问时，四面荒芜，声无二音…… 一片干瘪的草叶，在二指间玩弄了许久，时而揉成一卷，时而搓成一团，叶上细密的纹路彷如莫小邪这八年来的印迹，细述往昔，酸甜岁月……过了许久，归巢的夜鸟在空中发出了一声哀啼，戛然止住了心境中的美好画卷，猛一回神，恍如隔世，眼中的景物依旧，却已然大不如前：“师傅、唉……”莫小邪轻叹一声，重重地摔下了手中不成形的碎叶，一抬头，眼前的白雾轻拢慢涌，如丝如缎。再往空中端瞧，娥月消匿，潜伏迷云影。 “西去三十里。”莫小邪暗念一声，右脚提在身外，在面前划出了一道弧，而后双脚落在其中，念道：“六丁六甲，斩荆披棘。”话落，步起，但见一条身影逐电追风，疾速往着西方遁去，踩过的路时而清晰，时而被雾气隐去，蜿蜒通西而去…… 一路奔袭，眼中只有白色的雾气层层而过，路也好似永无止境一般，一段一段地都是在“重复”。莫顾脚下，路在心间，这是鬼步地纲诀的精奥，亦是莫小邪的唯一指向。九十九里的蛮荒之境，他看不到任何冥世的端倪，一切都在不知不觉间越过。眼见庙宇时，天空毫无光色，雾气笼罩八方，仿佛走入了另一番天地。 莫小邪稳下步伐，抬脚抹掉了身前的那条弧线。他虽然学艺八载，今夜却是第一次施展真正的鬼步地纲诀，心中也不由的惊叹，出去了这么远，何为自己动身时划出的弧线痕迹还在面前呢？好似从来就没有走出过这块方圆一般！ 眼前小阁被称为庙宇实有高抬之嫌，四周荒草丛生，铺满了碎石破瓦，只有门槛处略显平整。小阁的屋檐挽起花角，门梁处镶嵌着两个木鼻，一对铜环倒有几分老光，能映出模糊的人形轮廓。 门环敲出的动静，衬托着屋内的安静，几声下去，终于有一个回音穿门而出：“这是何人到访啊？”这是一声女人的问话，十分苍老的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