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深浅难测（2）

    “请过目，这是我们的介绍信，我方非常有诚意跟贵方合作开发本地的资源。”

    礼数周全地递上了由张公斗这条地头蛇亲笔书写的介绍信，钱铭和徐胜冶二人并肩站在这位面色枯黄的老者跟前，看着他抽出信封里的两页纸张，就着马灯的光亮仔细阅读。过了一会，老者轻轻放下了信纸，递给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年轻人，他笑着说道：

    “张公斗……我听过这个人，不过好像说他死了。”

    驻足在一旁的年轻人此时也草草地看了一眼介绍信的内容，对于老者像是自言自语地话语，这位年轻人接口说道：

    “王叔，事情不是这样。前阵子去那边活动的人找不到张公斗一伙人的踪影，所以后来谣传说是都死了，其实根本没看到死人。”

    闻听此言，这位老者露出一个和煦的慈祥笑容，转向两位桃花源来客，说道：

    “噢，怨不得他们那么多的人一下子都没影了，原来是跑了去你们那里。呵呵呵呵，两位请坐吧！我要特别感谢两位和你们所在的那个组织，今天没你们帮忙对付狼帮，我们一定会很麻烦。”

    直觉感到对方是在有意试探，钱铭瞥了一眼徐胜冶，示意由他接口。钱铭的长处不在于口才和忽悠人的能耐，在这方面徐胜冶的才干比他强了十倍有余。得到暗示晓得轮到自己出场了，徐胜冶自信满满地说道：

    “您过奖了，相信没我们帮忙，贵方也能应付得了。”

    在启程前，桃花源高层所圈定了三个最有可能的合作方。刘家崮的位置在泰山南麓，吹瓶峪则是在更西面的两省交界地带，只有瞎摸岛是处在黄河两条支流中间的水网地带，其中又以瞎摸岛的规模最小。这三个位于黄河下游地区的势力，人口多则数万，少则将近满一万人。每当回想起在战前时代，同样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着数以亿计的人口，人们很容易想象到，所谓的地广人稀并非是如“飞流直下三千尺”之类的文学性夸张。

    比起每到冬季气候酷寒，大型怪兽多如牛毛的东北，黄河下游的这片河网水泽地区还算不错。游离于这些大型定居点之外，自行在野外求生的小部落也是有的。正如桃花源的水上飞机不久前在芦苇荡里找到的那个小群体，他们不是不愿意加入这些大定居点，而是各个定居点的食物资源有限，没法养活这么多人，根本不敢大肆扩张规模。

    在水草丰茂的夏秋时节，这一带的野外食物资源很丰富，幸存者们即使只靠叉鱼和挖掘芦苇根茎，或者收集野菜和野果，果腹也是比较容易的。一旦等到冬季落雪以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当多数天然的开阔水域在北风中封冻，即使剩下的那些尚未冻结的水面也是冰寒刺骨时，幸存者们想要继续那种靠水吃水的渔猎采集生活方式，实施难度陡然增加。因而，差不多每到西北风乍起的时节，立刻成了阎王爷下帖子请客的好时候。不计其数倒毙在荒野中的饿殍，无疑是使人明了一件事，在这个废土时代能活着是何等的艰辛与不易。

    在铺天盖地的大洪水消退后，黄河下游的各大势力结束了扩张，伺候很少无限制地接纳新人了。除非是那些申请者具备在这个时代派得上用场的一技之长，如若不然，外来幸存者如愿加入这些大势力的难度，丝毫不比战前时代一个普通华夏人想移民到世界超霸来得低。

    既然正道很难走得通，自然就轮到了歪门邪道大行其道。前来攻打瞎摸岛的所谓狼帮，其实不是一个组织名称，而是幸存者们称呼那些以食人族为核心组建起来的武装团伙的统称。

    狼帮跟早年间的红胡子和棒老二一样，也是一个充满了地方特色的土匪称谓。这些凶残嗜血的家伙，一贯不事生产，他们专门靠劫掠幸存者们辛苦搜集的食物渡日。光是抢劫还不算完，狼帮在某些食物极度匮乏的时候，也不介意恢复旧日的饮食口味，因此无论在何处，狼帮这些家伙都是非常不受欢迎的访客。

    虽说近来这一段时间，本地的天气还比较温暖，不过幸存者们储备过冬食物的活动却已经进入到高潮阶段。

    瞎摸岛幸存者们利用前几个月时间制作出来的鱼松、野菜干和各种草籽，在经过充分干燥后被精心地装进坛子里，预备留待过冬食用。不消说，这次狼帮大举来袭正是冲着瞎摸岛的这些冬储食品而来。只是他们万万不曾料到会由于桃花源人开启贸易通道计划，钱铭等人觉得他们这些家伙太碍事了，结果就被凌厉的空中打击修理得满地找牙。对于狼帮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一场无妄之灾啊！

    徐胜冶代表着白山伯国，详尽陈述了己方的来意和对于未来合作前景美好展望，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本地的老狐狸和过江龙小狐狸之间，唇枪舌剑的言辞交锋。

    打了几个回合之后，老者大约是感觉棋逢对手，要从徐胜冶身上难以占到便宜，于是他便故作为难地说道：

    “你们的东西好是好，可我们家底太薄，实在拿不出等值的物品交换哪！”

    已然谈到了这个份上，钱铭终于开了口，插言说道：

    “知道你们拿不出来，俺们头吩咐了，第一批货可以暂时赊欠，以后再统一结账。”

    什么？买东西可以赊账？这事真新鲜哪！在如今这年头，凡是能混到一定地位的人都是脑瓜够用的主，老者脑筋稍微一转便想通了桃花源人的用意，人家的东西不好白拿呀！想想看，连狼帮那群凶神恶煞的暴徒都没能落下好，这些东北来的家伙要是对瞎摸岛下手，估计不算难事，欠下这种人情委实叫人睡不安枕。

    钱铭一摸半身防护装具的内侧口袋，小心地抽出一叠纸递给老者，说道：

    “这是协议书，你们看清楚了再签字交给俺带回去。”

    在探路者号水上飞机南下之前，吴晗细心地起草了这份协议书，他没找米龙和梁东成他们这些耍笔杆子的高手，而是叫自个的几个老婆代笔，周晨等人按照吴晗的口授撰写了这份合作协议。协议的具体内容挺简单，即是甲方白山伯爵的名义向乙方放贷，条件是易货贸易，因为考虑到对方很难一下子拿出什么有吸引力的货物，吴晗大度地宣称先期免费援助瞎摸岛一批种子，主要是花生、小麦、棉花和茶树籽，等到明年秋季收获后，瞎摸岛方面再把这些农产品返销给桃花源。

    本山大叔说过，如果天上掉馅饼，那不是圈套，就是陷阱。作为主事人的老者怀着同样的顾虑，他微笑着说道：

    “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请两位先等一等好吧！”

    对于老者的合理要求，钱铭和徐胜冶自然没什么意见，他们两个喝着白开水等候消息，而脚步匆忙的老者则拿着这份协议书，跟几个有资格参与决策的大佬一同进了密室商议对策。他们在密室中分别看过了这份协议书，瞎摸岛上的这几位高层真是抓瞎了。这倒不是因为吴晗拟定的合作条件太苛刻，而是他提出的条件未免太优厚了些，以至于让这些在阴谋漩涡里打转的大佬们，油然生出其中有诈的不好联想。

    讨论了快半个钟头，支持与反对签署这份协议的两派，谁也说服不了谁。面临着久拖不决的情况，素来讲究行事稳妥第一的老者，此时气哼哼地一拍桌子，说道：

    “罢了，罢了。饮鸩止渴也比活活渴死强啊！小三，你把笔拿来，这协议我签了，天塌下来，我老头子顶着。”

    世易时移，合作双方签署书面的协议文件，此类活动在如今这个满地都是大小怪兽，人迹罕见的蛮荒年代，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失去了旧有法律体系和国家机器的威慑，即使签署的某一方违约，想要制裁他也得看签约的另一方，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惩罚违规者。毕竟不是靠法律说法的时候了，谁的拳头大，谁就有发言权，事情就这么简单。

    话虽如此，瞎摸岛的这几位高层人士可万万不敢怀疑，那个他们今天头一回听说的白山伯爵是个能随便糊弄摆布的小角色。

    不妨想一想啊！人家连那么大的飞机都有，投射的火力如此生猛，谁没事闲得跟这样的强梁角色呲牙找茬，岂不是自个送上门去找抽吗？

    当钱铭接到了瞎摸岛上这位老者的签名的文件，他好奇地瞧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毛笔字。读书不多的钱铭红着脸转手把文件递给徐胜冶，这位前证券投资从业人士和华夏传统文化的爱好者，端详着老者的签名字迹，很快他竖起拇指说道：

    “老先生，好书法呀！您的这一笔章草颇见功底，没有几十年的浸yin，怕是写不出。”

    听到了对方的溢美之词，老者欠了欠身，算作是对徐胜冶称赞的回应。这个时候，钱铭从徐胜冶手里接过了文件，说道：

    “亲兄弟明算账，咱们把话说清楚了，这批赊欠的物资不是白赊欠的，你们有什么物资都拿出来看看吧！就算顶不上咱们拉来的价钱，也不能叫俺们空着手回去。

    关于这一条，瞎摸岛的幸存者并无异议，只要除了食品以外的东西能换成吃的，多多少少那都不是问题。反正现在保证每天喂饱岛上和附近几处定居点的这一万几千张嘴巴才是他们心中的头等大事，即便价钱上吃店亏，那也比饿死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