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建国大业（1）

    华夏的古人尝说：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毫无疑问，聚集人群举行一场气氛庄严肃穆的祭祀仪式能凝聚人心士气，增强组织的整体向心力，而发动战争则能掠夺更多的新利益，从而壮大己方的整体实力。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自行车上面的两个轮子，缺一不可，而且一旦偏废就要弄出不可收拾的大问题来。

    那些穷兵黩武的领导者往往只注意到发动战争所能带来的利益和好处，而忽略了内部的人心向背。虽说民心这种东西的确是很虚无，甚至在多数的时间里，民心有跟没有的差别似乎也不大。可是不管打着什么样的名义和旗号，统治阶层一旦彻底丧失了来自底层民众的基本信任和服从，那种土崩瓦解式的总崩溃，绝对是比在一场对外的全面战争中失败，更为令人战栗的灾难性事件。

    今天，尽数身穿着素淡服装的桃花源幸存者全员到齐，即便是那些还不会开口的婴孩，也被他们的父母抱来参加此次重要活动。人们此刻围拢在南峰半山腰的公共墓地举行隆重的祭奠活动，藉此悼念那些在不久前与东瀛人的武装冲突中死去的同伴们。

    从战前时代留存到当今的布料已是稀罕物件，差不多都成了奢侈品，吴晗算计了好几天也没同意从外星人那里采购布料或是成衣，因此幸存者们的穿衣问题只能靠自己想法子解决。东北地区的气候都不适宜种植棉花这种最常见的纤维作物，因此桃花源幸存者们日常所穿着的衣物大半是由经过技术处理的亚麻和大麻纤维纺成的。这些麻织品论及穿着的舒适度和耐久性都不如纯棉或是化纤面料，不过用在今天这个场合倒是非常合适，披麻戴孝正是悼念亡者的丧礼所需。

    在幸存者们的前方，一个身穿着未经染色的白色亚麻服装的男人，正情绪异常饱满地振臂疾呼道：

    “……那些躺在这里安眠的，他们是我们的亲人和朋友。今天，他们之所以不能与我们大家一起享受美好的生活，完全是因为那些狼心狗肺的东瀛人，那些该死的萝卜腿。那些畜生全都应该去死……”

    适逢桃花源与东瀛人滨海补给站交战日后的第一百天，趁着这个举行悼念阵亡者百日公祭的大好时机。在各级头头脑脑们的授意暗示下，那些身为业余群众鼓动家的小喇叭们开始轮番上阵，藉由幸存者们集体追忆死者的悲痛情绪，继而引申出桃花源人对东瀛人的刻骨仇恨。

    按说凭着华夏和东瀛之间那份纠缠不清，甚至可说是罄竹难书的深厚交情，两边真要开战的话也犯不着搞什么动员，但是吴晗一向做事很谨慎，宁可作无用功也不想弄出一锅夹生饭来。如果考虑到这一点，这些事先鼓动宣传还是必不可少的。

    这个简单而肃穆的缅怀亡者仪式结束后，吴晗随着人流下山。应该说宣传活动大获成功，绝大多数的桃花源幸存者，在经过宣传鼓动后，他们对东瀛人的态度都从十分厌恶，发展到了极度厌恶的地步。正当吴晗琢磨着稍后如何选择开战的适当时机之际，一名巡逻队成员从山下逆着人流艰难挤到吴晗的身边。随即，他趴在吴晗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当听罢了这则深为意外的消息，吴晗立时面露惊容，不无讶异地说道：

    “什么？你说王超要来了？”

    老话说得好，这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呀！吴晗停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他摆手从尚未散去的人群中招来了谢浚，吩咐说道：

    “你取好好准备一下，今天咱们有重要的客人登门，务必要款待周道，不能让人挑出毛病。”

    闻声，精明强干的谢浚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当即也没问来得是什么客人，大包大揽地说道：

    “哎，您交给我好了。”

    尽管就桃花源定居点的规模而论，大概还赶不上战前那些比较繁华的乡镇，不过在如今这个连续走上几百公里，沿途都看不见人烟的蛮荒时代。假如不与护矿队、洪流公司这样的邻居作横向比较的话，当然也算得上是个大势力了。此番王超是代表着护矿队前来造访，若是招待得不够周全，光是吴晗自己跌份那还好说，他的脸皮没那么薄，但是桃花源的面子上实在太难堪哪！

    谢浚领受了吴晗的指示，马上急匆匆地下去安排。驻足在山道石阶上的吴晗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还真想不出来近期发生什么大事，竟然需要王超这个大忙人亲自来桃花源跑一趟。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会自行揭开，只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罢了。

    临近到黄昏时分，由新安镇方向开来的几辆卡车缓缓停在桃花源山谷的入口处。事先早已收到消息的吴晗立刻迎了上去，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王总队长好久不见了，您可是个稀客呀！”

    假途灭虢的成语故事，在华夏恐怕连学前班的孩子都听过，桃花源幸存者又哪敢随便让人摸透自家的底细。

    要说在这个天翻地覆的蛮荒时代，那些战前留存的公路和桥梁悉数损毁严重，过去的地图只能作为大致的参考，具体到某条路径能否走得通，必需得实地勘察才行。万一被人顺势摸清了路径，日后突然杀到桃花源来，到时候那可就连哭都来不及了。

    护矿队当然没这个本事悄无声息地摸到桃花源家门口来，王超等人是先到了新安镇，而后由桃花源专门派出车辆，再由驻守新安镇的林雨默带队护送着他们一行人。王超和随行的武装人员是换乘了桃花源那些半封闭式的武装卡车，在大山里被绕得晕头转向，然后才带到了这片宁静祥和的山谷之中。

    由于占据着地理位置上的优势，护矿队收拢幸存者的工作开展得卓有成效，论及实力增长速度比起老对手洪流公司还要略快一些。可是护矿队内部山头林立的现实情况，导致王超能随意调动的力量还不如从前。

    尾大不掉的问题，在护矿队和洪流公司都是无法避免的。从内部而言，孟神机和王超更像是一个盟主，而非一言九鼎的独裁者。如此状况自是不能令王超这种强势人物感到满意，于是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和积蓄力量之后，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清洗拉开了序幕。当连带产生出了高达四位数的牺牲者之后，王超成功地将护矿队的大权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那些在暴风雨中苟延残喘下来的反对派，实力已大不如前了。只不过王超既然采取了如此激烈的大动作，护矿队在短期之内元气大伤是无法避免的结果。

    西方政治家们有一句座右铭，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倘若是哪个人在现实生活中，作人达到如此现实功利的程度，那么九成九会死得很难看，不过对一个组织而言，唯有这种唯利是图的行动方针才是最有利的。不同于这种丛林法则式的观点，华夏传统的那套讲求义理和带有浓重东方式家族伦理色彩的交往模式，只适用于具备相同价值观背景的目标。

    那种薄来厚往，敦睦四邻的理想非常美好，奈何懂得投桃报李的良好例子实在太难得了。至少在近代以来，华夏养出的那些白眼狼全部成了负面佐证。

    宾主一路谈笑风生，当走进吴晗这件条件简陋的办公室，目光扫视了一周，王超脸上的温和笑容丝毫没有变化，只见他伸手从拎包的随员手里接过一个文件袋递给了吴晗，说道：

    “来，吴老弟，请看看我的这份计划书如何？”

    吴晗接过了这个文件袋，取出了里面的文件，他低头扫了一眼文件抬头处的粗黑体字标题，禁不住惊呼说道：

    “……推广封建制度计划？我没看错吧？”

    当闻听此言，王超笑得似乎更开心了，他施施然站起身，拍着吴晗的肩膀，似是语重心长地说道：

    “没错，我这次来找老弟你，就是专程为了推广这个封建制度。吴老弟，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在现如今的这个时代里，散落在各地的幸存者群体举凡是上了一定规模的，首脑人物无不是抱着据地称王的现实念头。已然到了这种情况下，不进则退，即便是行事风格温和如吴晗，对于事关身家性命的敏感问题也是抱着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铁血立场。这一次王超正式提出推行封建制度的主意，实质上是希望大家互相承认既成事实，然后再理顺这种关系，使各方的利益摩擦通过一种相对和缓的方式加以解决。不必再像从前那样，一点矛盾冲突爆发，动辄就要来上一场不死无休的血拼。

    等到大范围实行了封建制度后，幸存者团体之间是对等的政治实体，那些规模小的团体还可以通过依附临近的强者求得庇护。严格地说起来，封建制度的确不失为解决当前许多纷繁复杂棘手问题的良方。那种华夏传统的一匡天下思维，似乎倒是成了极度冷血的野心家论调。

    当认真看过了这份讨论在当今时代背景下，如何有效施行封建制度改革的建议书全文。吴晗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抬眼望着王超，笑道：

    “你说咱们要是真的这样干了，到底算不算是在开历史的倒车呢？”

    千万别看王超本身是个练家子，又是混**出身的大佬，就天真地以为他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豪人物。其实论起个人的文化素养来，吴晗这种半文盲比起家学渊源的王超要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当听到吴晗的一番调侃，王超也大笑起来，他拍着大腿说道：

    “你管那些闲事干吗？那些狗屁砖家叫兽都TM属狗的，自个有口rou吃就冲着主子摇尾巴，你想让他们说太阳是方的都行，这群狗东西自己把好处落下了就替主子汪汪叫两声。哼，一群犬儒！你我都是要做大事的人，功过是非那也得任千秋后世评说，啥时候轮到他们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