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往事 （上）

    “爹爹不必动怒，十三想带胡氏走，也是人之常情。”天刚蒙蒙亮，十三和秋泽不约而同向夏文朗告辞。夏文朗也并不想留他们在府，本以为他们走了便称心，谁料十三提出，他要去附近办事，一日内可往返，回来后，他要将胡氏带走照料。

    十三和秋泽匆匆力求，留下夏文朗一个人生闷气。

    “我昨日已明示他，胡氏双眼被弄瞎，极可能是其父亲的人所为，这十三怎么还想把胡氏带走？落到石敬瑭手里，那不是羊入虎口？”他气得跌坐在椅子上。

    夏如朝想到昨夜胡氏那可怖的样子，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劝着父亲：“那胡氏，绝非善类。她一身好武功，却藏身我府中20年，这令人细思极恐。十三带走她，她便也不是我府中威胁，这并非坏事。”

    夏文朗若有所思点点头。夏如朝又问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

    “讲。”

    “那胡氏昨夜说，你当年误导了她，此事有何来龙去脉？另外，那胡氏出事被接回府中后，父亲的确排了诸多人手护她周全，难道父亲你另有目的？”面对父亲，夏如朝从来是直言不讳。

    夏文朗蹙眉想了想，说：“我的确怀疑过胡氏，也暗暗提防了她一阵子。谁料，我还是大意了，要不是上次她伤害树夏露出武功，加之她昨夜说出那些话，在此之前，我已经误以为她来我们府中当乳娘，实属巧合啊……”

    天佑五年（908年），自李存勖继承晋国王位以来，他北却契丹、南击主梁、东灭桀燕、西服崎秦，一步步使得晋国强盛起来。在这常年的征战中，难免有黎民百姓流离失所。那时候，夏文朗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侯爷，靠着过人的经商头脑，于乱世之中尚富可敌国。他不居洛阳，而于靠近江南处的腹地盘踞，因行事低调，很少有朝中官员关注。但是，当地百姓都知道夏文朗为人心善，因此，夏府门前时常出现弃婴，一点也不奇怪。大多时候，夏文朗都会为这些婴孩儿找到合适人家，再给予银两保证孩子能舒服地长大。

    一日，夏文朗在城外钓鱼归来，遇到一个奄奄一息的，戎装打扮的男子，他将这男子救了回来。这男子，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元行钦大将军。元行钦原为刘守光部将，后降晋王李存勖，因战场救驾有功，备受恩宠。

    在夏文朗还未知悉元行钦的身份时，二人便已成为挚友。那时夏宅正在建立，元行钦还亲自帮忙勘探地势，认为这风水宝地得天独厚。他惊叹于夏文朗雄厚的财力，也看到了夏文朗许多善意的举动，他曾打趣，如若战事不休，自己无法安顿妻儿，有朝一日，他想将孩儿托付给夏文朗。

    “那，父亲你当时答应了？”

    夏文朗点点头。挚友的话，打趣也罢，认真也好，自己答应时可是很慎重的。

    913年，元行钦跟着李存勖四处征战，他在信中告诉夏文朗，自己的小妾诞下一子，小妾因身体不佳血崩而亡。他忙于战事，又无法安顿儿子，思来想去，还是将孩儿托付给夏文朗最为安妥。

    “后来呢？这些事，和胡氏的出现有何关系？”夏如朝越听越觉得前尘旧事很是玄妙，急着追问。

    “后来？后来没过多久，府门外确实出现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儿，孩子身旁，匍匐着送他来的人，但那人已气绝而亡。”夏文朗陷入回忆中。

    “那孩子是十三？”夏如朝追问，

    夏侯沉重地点点头。那个死在婴儿旁的人，一身戎装，应是元行钦的下属无疑，蹊跷的是，他身中剧毒，回天乏术。夏文朗觉得此事蹊跷，封锁了消息，又暗暗与元行钦通信。元行钦听说孩子被顺利送到夏府，很是高兴。

    胡氏，就是在十三被接入府中不久后出现的。十三吃不得牛乳，府中又无人能哄睡这个哭闹不止的婴孩儿，胡氏被一下人引见，说是她刚刚产子，乳汁很多，能哺育十三。谁也没见过胡氏自己的孩子，有人问起时，她伤心地哭着，说自己的孩子是遗腹子，本就可怜，但老天无眼，孩子产出时便已夭亡。后来，便没人再问起她的伤心事。

    夏文朗觉得胡氏来的太过巧合，他使人悄悄观察胡氏，但一直未察觉到异样，那胡氏，只是不爱与人交际，喜欢独来独往罢了。此后，胡氏便在夏府住下了，极少离府。

    这些年中的元行钦，依旧随军血战，直到923年4月，李存勖称帝，紧接着12月又灭掉梁朝后，元行钦才欢天喜地地到了夏府，见着了已经10岁的儿子。

    十三以为元行钦是客，恭敬地行礼后就退去了。元行钦红着眼眶想再与孩子亲昵，却被夏文朗劝住了。

    此时的元行钦已官至高位，妻妾成群，孩儿无数，但唯有十三，是他抱憾不已，未能抚育的孩儿。按照元行钦的交代，夏文朗对十三要求甚是严格，读书练武，一样没让其落下。看到儿子这般有出息，元行钦很欣慰。他告诉夏文朗，自己有子流落民间一事，他准备奏明皇上，也要取得家中正妻的认可，很快，他就会来接十三回去。

    熟料，即位后的李存勖由于太过宠幸伶人，引起了朝廷百官的不满，加之常年征战百姓已民不聊生，听闻他在后宫生活骄奢yin逸后，四处频发暴乱。元行钦接到圣令，不得不屡屡出征，接十三回去的安排一再推后。同时，李嗣源在部下的怂恿下终于揭竿而起，元行钦誓要同他血战。

    926年，元行钦被俘，斩于闹市，随后其被满门抄斩。庄宗也被人杀害。元行钦曾将孩儿托付给夏文朗的事儿，也就成了一个永远的秘密。随后李嗣源称帝，为了保住孩子性命无忧，也为了不让十三伤心，夏文朗始终未曾告诉十三他的身世。想到挚友说过虎父无犬子，夏文朗加强了对十三的磨砺，这才送他去离岛。

    “那，十三怎么又变成了石敬瑭将军的儿子？十三的身份到底确认了没有？”

    夏文朗深深叹了口气，石敬瑭是何许人？他桀骜，执着，多年前他的儿子无故失踪，他从未放弃过寻找，抽丝剥茧，各处排查，最终他找到了十三。医仙帮忙验血，确认十三是他的亲生儿子无疑！

    夏如朝点点头。他想了许久，问父亲：“孩儿斗胆问父亲一句，这些年来，你是从未察觉，还是做了那个顺水推舟之人？若父亲察觉出了异样，依父亲的性子，元将军的儿子，你不可能不管，不去寻找吧？”

    夏文朗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知父莫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