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单刀会百莽
周玄的担忧还是变成现实。 前山战斗不多时便到了尾声，山脚下也传来天地元气的动荡。 动荡虽微，隐隐有被前山的仙师大境强者之间的交手掩盖的迹象，却难逃周玄的敏锐感知。 除了前山的吕仲虞之外，奉命前来剿灭他们的，犹有人在。 周玄踌躇了一小会，最后还是决定下山看看。 似乎察觉到周玄有赴死的念头，笼罩白狐坚定抗议起来。 被双尾白狐一泼冷水，周玄的满腔热血瞬间冷却许多，但一想起林冰月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便叹了口气，心中约莫在道，死就死吧。 “只是去看看而已，没必要不会出手的，她身边有那么多高手在，怎么也轮不到我献丑才对。”周玄安慰白狐道。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双尾白狐斜了周玄一眼，掉过头去不再理他。这意思很明显：信你才有鬼！ 周玄自嘲一笑，抓起笼子转身出了林冰月的闺房。 刚下后山小道，周玄已见山脚处变得灯火通明、烽火连天，聚集了不知多少人马。 山道上到处是厮杀，火与血以及喊杀声弥漫于凌晨的整座寨子。 身穿灰衣的周玄拾了一把大刀，穿梭于火光、刀光、血光不断闪耀的山道上，疾速往下。 他为与任何一方动手，面对攻来之人也只是退让，退让不过则尽量避开要害伤之，一方面他不想缠斗其中，另一方面，他尽可能地想快些逃离这个地狱一般的战场。 战场无不如地狱。 他两世为人，且亲手宰杀了不少野兽，然而面对同类相残，于心中依旧有大恐惧。 你死我活周玄兴许不会迟疑，但这样的杀戮，他做不来。 哪怕，在血与火的照耀之下，心中的恶魔开始蠢蠢欲动。 即使几无动手，周玄的身上也沾满了鲜血，浓郁的血腥味从他高挺的鼻梁下疯狂涌入，刺激他的心肺。他压抑住反胃欲吐之感，克制身体的颤栗，逃一般地下了山道。 然而战场从山道上延绵直下整个山麓，数百人的团战烽火连天，密林早已被刀火犁成平地，喊杀声、惨叫声迭迭不尽地震撼着周玄。 忽然，笼中双尾白狐高声嗷叫起来。心神被此叫声瞬间拉回的周玄只觉背后一寒，右手连忙背刀格挡。 铛地一声响！ 右臂被震得一阵发麻的周玄，得隙连忙返刀回身，大刀直斩来袭者手中利刃。 这次杀向周玄的是一个持斧的魁梧大汉，光亮的头颅被血光照得瘆人，双臂青筋滚滚如虬蚺攀附，他的身上虽无天地气息透出，却已入了武道的真正门槛。 刚才周玄一招格挡已经加持了他全部的天地元气，依旧被震得手臂发麻，可见此人力量之霸道。 周玄持刀的右手一振，将痹意震祛，体内天地元气隐而不发，仅仅加持了他rou体的力量。 光头大汉轻轻格开周玄的大刀后，漠然的面色升起一丝讥讽，对于在战场上依旧下手这般儿戏的新人，他不会有任何怜悯。 眉头深蹙的周玄如何不知对方所想，但并不理会，扫视四周，试图寻出林冰月身影。 光头大汉一斧将一个灰衣人腰斩，然后朝着他眼中的新人欺来，任你武道高超，在这里若无杀人之心，便要有去死的觉悟。 周玄提剑去挡，却心不在对手。 两人一合一分，便有了一丈的距离，周玄再次趁势而退，跃入了他人的混战群中。 被两次从自己手中逃开，光头大汉怒不可竭，莫看他身如重塔，疾行起来脚若奔雷，一下便撞开前面厮杀在一起的两人，然后一斧斩去一个灰衣人的脑袋。 周玄一刀将与灰衣胖子缠斗在一起的敌人拍开，喝问愣在当场的胖子：“小姐，在哪？” 这个胖子正是与周玄在大堂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刚才危急关头被后者所救，尚未来得及道谢便看清了对方的脸，想起之前的无礼，顿时羞愧难安。即使周玄模仿他们的口音极为僵硬，他也只当成是急不可耐的生硬。 “那、那边。”胖子指了指西面的密林，惊慌失措地答道，生怕误了贵人大事。 两手皆无空闲的周玄一脚将他踢开，挥刀斩向来攻，又为他挡过了一劫。 袭来者依旧是那名提斧的光头大汉。 这一次，光头大汉于两丈外便高高跳起，甚至踏碎了大地，加持了他两百斤重量的一斧，随着身体的下坠力量不断增加，势要将还有时间说话的两人一同劈开。 周玄不敢小觑一名武道修行者的全力一击，身上气势不再隐匿，几乎在对方一斧落在自己大刀上的同时，青色光辉冲天而起，天地元气瞬间席卷全身，大刀之上青芒更如暗夜里最明亮的星辰。 这一次挥刀周玄没有任何留手，这也是他第一次全力出击。 空中下坠的大汉几乎咬裂牙根，面对少年单手的提劈，手中巨斧竟未能再进一步，人之力终有尽时，周玄以神元力量为撬杆撬动天地元气，却耗费不了多少。 压制住大刀上提的力量逐渐消失，刀刃上流淌的青芒再无势可挡，巨斧瞬间便被摧成碎铁。 周玄圆刀回背，旋身抬腿鞭向仍然滞空的大汉，将他重重踢向远处。 大汉闷哼一声，喷出一口浓郁鲜血洒在空中，逐渐消失在周玄面前的目光充斥满了恶毒与不甘。 一刀一腿便将从数十丈外如魔神碾过的大汉重伤的周玄，将周遭的战斗者震在当场。灰衣人自然是惊喜不已，洒满鲜血的脸庞兴奋得更加扭曲，手起刀落毫不迟疑，把刚才还在苦苦缠斗的对手劈下地狱。 这边天地元气的不寻常动荡，立刻引来不远处修行者的回应。 察觉到不下五名修行者朝着这边疾速赶来，周玄心中一沉，立刻拔腿就跑，却并未收敛身上气息。 笼中双尾白狐早已被鲜血喷成红色，看起来煞是妖异。 身冒青光的周玄往灰衣胖子所指的西方疾速掠去，所过之处竟无人敢挡。 无人，是指无凡人。 第一个挡在他身前五丈的黑衣剑客，身上流淌着的青光，像是在昭示他并非凡人。 一名天道修行者！ 这是周玄第一次与修道者正面交锋。 五丈一须臾。一刀一剑哐当一声交撞在一起，然而双方并未就此分开，各自飞起一腿踢在彼此胸膛，方才犁地倒退丈外。 这一招试手表明两人势均力敌。 黑衣剑客潇洒掸去胸前血土，但不给明显没有战斗经验的周玄任何调试喘息的时间，脚下一踏，飞身再次袭去。 单手提刀的周玄攻守方式只能大开大阖，对上同样如此的提斧光头大汉倒没有问题，面对此时欺来的黑衣剑客，却是以己之短守彼之长。 剑器可通灵。此灵，便有灵活之意。 刺、撩、提、削、荡，一招化五式，一个呼吸间，黑衣剑客已将周玄的防守破得七零八落。 周玄且战且退，不敢让对方近身。 剑长三尺六，周玄手中的刀长四尺四，若是寻常人交战，在宽阔地多是长重之器占优。 只是，此时交战双方都是一名入道的修行者。 周玄大刀抵黑衣剑客攻击于寸外，还以为相安无事。怎奈对方剑尖青芒突然大盛，长剑再增三寸，若不是他闪得及时，被切开的就不是手臂了。 几个回合下来，周玄身上剑痕已不下五处，且有三处流血。他不止一次险些将手中笼子拿去抵挡对方的攻击，笼中妖兽若不是适时尖叫，恐怕早已被刺成蜂窝。 此时又有两道气息逼近，对付一人已经黔驴技穷的周玄顿感头大。 双尾白狐似乎也察觉到此时周玄所面临的困境，爪子探出笼子拼命地去抓门锁，想要徒手将之抓掉。 周玄叹息一声，刚想替它开了笼子，免得与他一同遭殃，那柄追魂夺魄的利剑已再次刺来。危急关头，他唯有竖刀，直接以刀面去挡。 黑衣剑客微微一笑，似乎周玄的应对方式正中他的下怀。只见他刺去的剑尖并未将对方的刀震开，而是轻轻一斜，在刀面上划出一道淡痕，旋即剑刃锯过刀背，剑尖直刺周玄心脏。 见到如此危险的一刻，双尾白狐也停下了抓门锁，而是用爪子掩起了眼睛，不敢去看。 历经再多次生死关头，也不如真正死过一次之人对生存的渴望。生死间激发出来的本能是普通人可遇不可求的潜意识反应，对于周玄而言，却是可掌控的下意识手段。 叮！ 剑尖未能刺中周玄心脏，而是准确无比地将笼上门锁点成两半。 上半身完全左倾的周玄将挡在左胸原来位置的笼子一松，精钢笼子哐当落地的同时，终于将左手释放出来的周玄改为双手握刀，脚下一拧，直奔黑衣剑客而去。 大开大阖不再用于蹩脚的防守，而是纯粹的攻击！ 他要在另外两个敌我不明的修行者到来之前，尽可能将这个黑衣剑客重伤。到了这个时候，已不是他不想下杀手，而是他十分清楚，自己一时半会杀不了对方。 原本还在心中默默悼念周玄的双尾妖狐被摔出笼子，险些成了好几个人的脚下亡魂，对险些命丧黄泉的周玄的一丁点因怜悯而生的好感也立刻烟消云散。它抖擞抖擞黏糊糊的身体，然后寻了个不远不近，又一时之间无人踏足的地方，幸灾乐祸地旁观起了周玄战斗。 周玄手中大刀开阖逐渐圆润起来，压制得黑衣剑客一时找不到反击的空隙。 黑衣剑客面色沉静，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周玄的攻击。心中却禁不住惊讶起对手的战斗天赋。 这样的敌人，自然不能留。 黑衣剑客同样感受到两股敌我不明的气息逼近，手中长剑开始颤鸣。 只见他将长剑一拧，倒提迎上周玄当头砍下的大刀，击撞间青辉狂乱，剑上忽而生罡，如游蛇出洞，缠绕大刀直扑周玄。 后者被吓得一跳，踉跄退开三尺六长剑的攻击范围，将天地元气拼命灌输于大刀之上，刀上青火翻腾，瞬间将蛇罡灼成虚无。 一人能调动的天地元气终究有限，此厚便意味着彼薄。周玄将大部分元气灌于右臂及大刀之上，缠绕其身上的护体元气便暗淡下来。 黑衣剑客嘴角一扬，刚才以那道华而不实、毫无杀伤力的剑罡引得对手大部分精力，他等待的便是这个时刻。 使用华而不实的招式，在地狱一般的战场之上一直被视作自寻死路，如今看来，只要使用得当，未失为一记绝杀前的漂亮助攻。 周玄直到轻而易举破了蛇罡后，才发觉其中阴谋。他暗道一声糟糕，杀意已凛然而至。 一道寒光自距离周玄不足两丈的黑衣剑客袖里飞出，直刺前者左胸。 黑衣剑客手中长剑依旧在握，隐藏于袖的无柄三寸短剑却在周玄滚刀破罡的同时，已然飞出。 仙师境界的强者，能御使飞剑，杀人于无备。黑衣剑客显然做不到。振臂剑出袖，这是他的绝技。 若在平时，这样的飞剑兴许连周玄的护体青辉都洞穿不透。但此时，非彼时。 这一招实在突然与疾速。周玄尚未反应过来，掷出的短剑已经刺在了他的左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