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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洛都龙王祭

    千山草青色,万家灯火明。

    时近黄昏,天色已晚,洛都却显得比白日的时候更加热闹非凡。

    朱雀街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不绝,做买卖的商人吆喝个不停,便是那烟花场所里的姐儿们也早已梳洗打扮、描眉抹唇完毕,正在调试琴弦,准备展现出最好的自己……

    怀中抱着rou滚滚的青毛狗崽子,杨文摇摇晃晃的走在这洛都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他身后仅跟着一个钱三多,其余的侍卫都被他遣散了,毕竟身后跟着那么多人,让他做什么都找不到乐趣儿,只有这样的微服私访似的感觉才足够刺激。

    轻声的咳嗽了几下,杨文蹙着眉头抿了抿唇角儿,转头笑道:“出门在外有三年之久了,我见过苏杨的瑰丽绚烂,也看过塞外的雪月风花,可真要比起来,还是洛都最为繁华,哪里都比不得啊!难怪当年圣皇天后力排众议,非要迁都于此!”。

    钱三多收回自己鬼鬼祟祟的目光,陪笑道:“那当然啦!这里自古就被文人士子奉为中兴之地,长安五百年,洛都五百年,大汉王朝不就是那么延续的?”。

    杨文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进了街边的一个店铺里,这家牛rou店的店面在高楼广厦林立的朱雀街上显得很陈旧,可生意做得却无比的热闹,很多人都已能够吃到这家的牛rou为荣,可见这里的牛rou是有多么的美味。

    据这家的掌柜的吹嘘说,家里的卤水汤传了三百年了,三百年里从没停过火,就算是一截木头放进去卤制个三天拿出来,都是牛rou味儿的。

    牛rou店里只卖牛rou和自制的老酒,很是单调,但不缺乏客人来此,尤其是傍晚的时间,来往的人真叫络绎不绝,以至于世子大人进了门后,竟是没有坐的地方,不免心生不满,喝道:“都给我滚!”。

    闻声,近百人的食客转头怒目而视,却见眉目阴沉的少年人昂着头站在门口一侧,常来于此的人立马就认出了这位洛都城最跋扈嚣张的靠山王世子,二话不说,拔腿儿就跑;其余人等一打听,也纷纷唯恐避之不及,瞬间作鸟兽散,牛rou店瞬间变的清冷不堪。

    掌柜的哭丧个脸,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得罪不起那位常来吃白食的靠山王世子,只好暗叹倒霉,嘀咕上一句:“天杀的啊!钱还没给呢!”。

    “切三斤牛rou,再来两壶老酒!”,杨文找了个略显干净的座位坐定,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扔给掌柜的,道“做人不能太小气!”,端的是一派王侯贵族的阔绰气。

    根据多年的经验,掌柜的一搭眼儿便看出了那沓银票足有三千两,顿时喜笑颜开,手脚麻利的收拾座位,心中也是暗想:苍天有眼!世子终于是转了性子,不再吃霸王餐啦!

    因为知道世子绝对不会把扔出去的东西捡回,掌柜的甚至在上完牛rou、老酒后才收起那沓银票,躲到柜台后偷偷的用食指沾着口水去点,一遍又一遍……

    “坐!”。

    杨文对钱三多伸了伸手后,见座位上只摆放了两套餐具,吆喝道:“掌柜的,再来一副碗筷!”。

    明明是两个人,却非要三副碗筷,盖因杨文怀里的那只rou滚滚的青毛狗崽子。这狗崽子牛气的很,跟着杨文混的时间久了,吃要吃最好的,睡要睡最舒服的,所有的规格都向着杨文的标准看齐,要不然的话,它哪里会气儿吹的一般,从杨文捡来时一个巴掌大的小不点,长到现在这个球儿似的圆润样子?

    桌子上的三斤牛rou分成三个盘儿,手艺精湛的庖厨将卤牛rou切得薄如蝉翼,还把rou片儿卷在一起,在盘子里摆成花儿的形状,红中稍微带些黑色的牛rou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是散发着光,红宝石似的漂亮。鼻翼间那醇厚的芳香则是源自于那碟儿珍贵的透亮卤汁儿,也就是杨文来了,若是旁人,只怕一碟儿蒜泥便打发掉。

    伸手夹了一片牛rou,沾些卤汁儿,放到嘴里咀嚼,杨文点了点头,表达自己的满意之色,钱三多很有眼力的给倒了一小盅儿老酒。滋溜一口下去,牛rou的醇厚与清爽微辣的老酒交融在一起,两个极端却迸发出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唇齿留香。

    “好!好吃!”,杨文给那位还在偷偷数银票的掌柜竖起大拇指,转过头,亲手夹一片牛rou沾上卤汁送到青毛狗崽子的盘里,道:“来,你也尝尝!还有你,三多,该吃吃、该喝喝,别顾忌那么多,三年没见,你不会也学会矜持了吧?”。

    钱三多嘻嘻的笑着,眨巴眨巴眼睛,很迷茫的反问道:“矜持是什么?”。

    杨文被逗得哈哈大笑,道:“够无耻!”。

    几小盅儿酒下肚,杨文微微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脸颊上有些红色,他没什么酒量,估计也就二两酒便足以放倒他。半醉中,他又开始嘀嘀咕咕的骂起靠山王来了:“那个老不休的!让老子在外边风餐露宿三年!就知道不是他亲生的!咒他晚上行房闪了腰……”。

    钱三多听的是满脑门子冒汗,自古以来都是老子骂儿子有理,到了靠山王与世子这里怎么就转了个个儿?

    骂得够了,杨文只觉得心中舒坦,神清气爽,像是想起什么,忽问道:“我的jiejie们最近怎么样?”。

    钱三多一愣,实话实说道:“太子妃还是那样,从太子死后一直在自己的宅子里闭门不出,连娘家也不回来,不过今年老夫人九十九大寿应该会到场;二郡主在北关,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去岁末跟北蛮打了一仗,战而胜之,坑杀了北蛮十万人!边关大定!天后有意让她回洛都做金吾卫大将军,卫戍皇宫,却遭到大臣们的极力反对,说不合礼法云云的话!”。

    听到这里,杨文忍不住冷笑,道:“屁的礼法,当初二姐登坛拜将的时候他们还说不合礼法呢!他们就是不想看到被女人压上一头,背地里诟病的能耐,有种当着二姐的面儿去说!牙给他打掉!”。

    钱三多不敢发表意见,毕竟在靠山王府中,最彪悍的存在既不是靠山王也不是世子,而是那位官职从六品的游骑将军,封号“止戈”的郡主,杨眉儿;她可不是谁都可以评价的,一个不好,就会被割掉脑袋!

    “三姐呢?”,杨文问道。

    钱三多咧咧嘴,摇摇头,回答的很干脆:“不知道,行踪飘渺,你在家的时候都难得见她一面,更别提你不在家的时候了!”。

    杨文低头沉思似的,起身道:“行了,跟我出去逛逛!那么长时间不在洛都城,许多东西都陌生了呢!”。

    这边说着话,那边的门外却是突然间人声鼎沸,鼓瑟之声悠扬传至,就连昏暗的天仿佛在短短的一瞬间都变的通亮起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文抱着青毛狗崽子向门外行去,道路两旁已经挤满了人,店门口都被堵上。远远的,无数人打着火把,穿着祭祀服装敲锣打鼓、吹弹拉奏,再看,由十八人抬着的轿子上,站着一个身材窈窕,只穿着亵裤抹胸,戴着金色面具的仕女,仕女挽着高高的发髻,手中拿着琵琶,边舞边弹,身姿曼妙,也难怪引得洛都百姓的竞相追逐。

    “这是在干什么?”,杨文好奇的问道。

    “您不知道?”。

    钱三多一拍脑袋,笑道:“倒是忘记了,世子您刚回来,这是‘龙王祭’!月前,大唐与扶余国海战,还没开战,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覆灭,损兵折将三万余,有人说是龙王作祟;因龙王好银,所以要用美艳女子祭之,这不,便选了今年的洛都花魁南宫瑶!”。

    “荒唐!战事失败归咎于莫须有的龙王,还要用人去祭祀!可笑!”,杨文冷哼一声,道:“别说有没有龙王作祟,就算是真有,难道大唐的那些大儒、半圣都是吃干饭的?人族什么时候怕了妖族?荒谬!钱三多!去!把人给我抢了,就说这个人我杨文要了!再有这种荒唐的什么祭祀,见一次抢一次!”。

    钱三多狠咽了口口水,无奈道:“世子,怕是不能!”。

    “为何不能?”。

    面对杨文的盯视,钱三多摊手叹气:“实力不够!龙王祭是阴阳家的人组织的,那抬轿子的十八个人都是阴阳家的弟子,起码都有秀才的实力,南宫瑶后边的那辆马车中,小的估摸着,就算不是阴阳家的护法亲至,也是左右司命中的一人,少说也是举人的实力啊!小的,小的惭愧!”。

    杨文拍了拍脑门儿,道:“也是,你的实力还是差了些,还是我自己来吧!”。

    钱三多的实力差,可杨文的实力更差,当然,杨文更多的依仗则是他的身份,靠山王世子的名头,有时候比实力更重要。

    钱三多一个愣神儿,杨文就挤出了人群,大刺刺儿的站在街道中间,直面即将行到这里的祭祀人群车辇,颇有些——拦路狗的无赖气势。

    我滴祖宗啊!钱三多真想哭了!他陪伴杨文不少年头了,情分是有的,不然也不可能以仆人的身份与主子同榻而食,可也正因为跟着杨文年头长了,钱三多也见证了杨文的成长史、闯祸史;从前杨文还不过是声色犬马,赌博狎妓,可近几年这祸是越闯越大……

    事到临头,钱三多也只好从怀里取出一个木头鸟儿似的小物什,嘴里念念有词的说些什么,右手食指并拢中指,白色的文力注入进去,木头小鸟儿活过来一般,“扑棱棱”的便飞去靠山王府的方向。那东西是墨家的傀儡报信鸟,多用在军事传讯,靠山王身为大唐首屈一指的大将,家里岂能没有这东西?

    说到底,钱三多就是做好准备,让靠山王府赶紧做好准备过来给世子杨文擦屁股。

    祭祀的队伍被人当街堵住,自然是想把拦路的人“请”走。祭祀之前游行的这几天中,每天都有人前来闹事儿,垂涎洛都花魁的风/流文士不在少数,想要一亲芳泽的纨绔败类更是数不胜数。若是寻常人等,肯定得罪不起那群败类纨绔,可有了阴阳家作为坚实后盾,这些人有了底气变的态度很粗鲁,说话也不咋客气。

    斜睨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人,杨文低头逗弄一下青毛狗崽子,拿出了自己纨绔弟子的真实面目:“自己去掌嘴,否则,杀你全家!有阴阳家做后盾了不起吗?”。

    因为下午时分在大学书院前的一番事情,还有那从天而降的雨水,杨文现在看起来不是很干净,至少鞋面与衣襟上还有不少雨点儿,再加上他穿着上很简单,不过是一身儿绣了银色丝线的黑色长袍,怎么看都不像是王侯子弟;前来驱逐他的人自是以为他在虚言恫吓、信口开河。

    正待他要给杨文一个厉害瞧瞧,斜刺里杀出个钱三多,劈头盖脸的就给了他几个大耳刮子,厉声喝道:“怎么着?还想对靠山王世子动手不成?瞎了你的狗眼!”。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不少人都议论起来。

    “靠山王世子?是那个烧了当朝三公的宅子,冒犯了公主的那个洛都纨绔之首吗?”。

    “不是他还能有谁?祸害又回来了!不过,他这次恐怕又要踢到铁板上,要知道这可是阴阳家主持的祭祀!”。

    “我看不见的,要知道这位世子可是跋扈的出了名儿,靠山王宠爱有加,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还有他那个二姐,你是不知道,他被驱逐出洛都被迫游学的时候,他那位二姐愣是借着回都叙职的功夫,把那位三公的宅子又烧了一边泄愤!也没见谁敢对她说三道四!这可是靠山王府的掌上明珠,阴阳家也奈何不了他的!”。

    围观的人是纷纷议论,杨文视若罔闻,径直走到那个抬着洛阳花魁南宫瑶的轿子下,伸出一只手,道:“下来!跟我走吧!”。

    祭祀是要死人的,在被选中的时候,南宫瑶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此时的神兵天降岂能不让她欣喜?那漫不经心似的的话,此时此刻,比起任何甜言蜜语都来的更令她心动!缓缓的扔下琵琶,伸出一只手,南宫瑶便被杨文用力一拉,横抱在怀中,潇洒的转身而去,看呆了所有人。

    走了几步,杨文对着那道可能坐着阴阳家护法或司命的马车,干干脆脆的说道:“再有这种荒唐祭祀,见一次,抢一次!打仗就是打仗,损兵折将那是应该的!胜败乃兵家常事,拿什么狗屁龙王说事儿!是大唐要亡国了?还是大儒半圣死绝了?什么时候还有人族给妖族献祭的道理来着?有龙王闹事儿,斩了便罢!”。

    马车无声无息,却有阴阳鱼的图案在马车下一闪而逝,远处兵马声轰鸣,靠山王府的人,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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