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六、赐死
还是那王师伯咬了咬牙,便自扯过李燕针,附耳低语道:“这……燕针,圣上龙体有恙,我等束手无策,还是你随师伯去一趟吧!” “哦?” 李燕针闻言疑窦丛生,眯眼笑道:“师伯尽得师祖的真传,又贵为御医牛耳,何须晚辈去班门弄斧?这倒不必了吧?若是诸位御医仁心为民,还请同我一道救死扶伤,不然则速速离去吧,毕竟圣上有恙,事关家国,可也不能耽搁!” 那王师伯听得这话,嘴角不禁抽搐了两下,更是尴尬,但得此刻有求于人,他又只得讪笑道:“师侄说的哪里话?我师门中谁人不知,当今世上,燕针师侄才是我门的中流砥柱,我那掌门师弟,早已属意将掌门之位传授于你,只需你晋升渡劫期,必定便是新任掌门,论及医术,世间胜得过你的寥寥无几,师伯却是自叹不如了!” 待见自家放下身段如此奉承,这李燕针犹自还不为所动,王师伯不禁恨得磨牙,转眼又生一计,“师侄先别忙着推拒,且先听我说说这圣上龙体之疾,说不得你真会有些兴趣!” “莫非是甚疑难杂症?”李燕针果然好奇,隐隐有些兴奋。 “正是!” 待见李燕针好奇,王师伯松了口气,这便故作神秘道:“今日所言,出得我口进得你耳,再不可让旁人知道丝毫,否则便有杀身之祸,师侄切记!” 事关龙体,李燕针也晓得忌讳的厉害,兀自慎重点头应下,才听得王师伯附耳道:“圣上御驾亲征,终是得偿所愿,手刃贼寇呼炎的头颅!但这反贼呼炎乃是窍脉尽通的温养期高手,临死前以千六百斤力道重捏龙腕,使得圣上手腕筋骨碎裂,淤血肿胀,连寻常推血化瘀的技法也无济于事,这才想到了师侄……” 待得细细听完,李燕针神色便愈发平静,摇头晒笑道:“这算甚么疑难杂症?区区小伤罢了,师伯这些年,那去疾刀法应未曾落下吧?只需将淤血放出,筋骨之伤以温药蕴养,十天半月便能完好如初,何须我再跑一趟?师伯却是玩笑了,我这里伤患极多,真个抽不出身来,请了!” 言罢他也懒得再说,兀自转身又去替眼前伤者把脉探病了。 王师伯见状大急,一把扯住他衣袖,恼怒道:“师侄休要耍性子!这山野村夫怎能与天子之躯相提并论?你也知道,天子龙躯事关家国天下,这才是重中之重,又怎能如山野村夫一般轻易动刀?师伯晓得你浑身窍xue早已尽通,而今温养十年,与那反贼呼炎的力道也在伯仲之间,若是柔力推拿,轻而易举便是大功一件,何乐而不为呢?” 话说到这一步,已是毫无掩藏,李燕针终是知晓了这些个御医的心思,不免心觉哀默。 在他心中,医人无分贵贱,唯有病情轻重之别,这道理医者皆知,但王师伯这些人做惯了御医,这行医之心难免生出功利,便如这皇上之疾,本不算甚大事,却人人不愿担事,相互推诿,这才是非得前来请他的缘由。 他一旦明悟个中原委,心里难免腻歪,却因身为晚辈,也不好与师伯争执,唯有不咸不淡道:“既然如此,左右皇上那病也不急在一时,还是等师侄将手头这些个病患医治妥当后,便随师伯们去吧。” “这怎能行?” 王师伯闻言不悦,压着火气强自陪笑道:“既然于师侄而言,这是小事一桩,何不赶早将事情办了,来回也就个把时辰,却也不至于耽搁太久,师侄你说……是吧?” 这边厢推诿了半响,任凭王师伯如何劝导,这执拗的李燕针却不置一词,兀自俯身替医患们就诊。他直让王师伯说得口干舌燥,兀自心头憋着一脑门子火气,终是气得拂袖不管,到一旁喝茶解渴,生闷气去了。 却说王师伯这番姿态,三分真七分假,倒有十之六七是故意做给其余御医看的,自是不贫自家在这里费尽苦心,他们却在旁看热闹的模样,就此罢手让他们也去忙活忙活。 正在一众御医围着李燕针好说歹说的时候,远处匆匆赶来一位太监,见状大惊失色,“哎呦!我说众位御医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怎地还在这磨叽?快着些,快着些,皇上久等不至,问起来了,叫杂家来催呢!若是再不赶去,小心龙颜动怒啊!” 王师伯闻言神色微变,阴晴不定片刻,终是起身沉喝道:“来人!将他给我绑了!速速领去面圣!” 自有壮硕军士沉喝应诺,三大五粗的几个大汉迅速围住李燕针,绑住手脚便要拉走,那李燕针惊怒便欲反抗,一晃眼却见王师伯投来严厉威吓的目光,顿时心下一惊,想起这一反抗便是抗旨不尊的大罪,足以抄家问斩,终是默然屈服了。 见得闹到这田地,一众患民立马sao动起来,纷纷起身便要拦住这些凶神恶煞绑走神医的官府中人,倒是李燕针不愿因自家殃及他们,赶忙向两个徒儿暗中示意,这才让群情激奋的民众勉强让开条路,俱是忧心忡忡,目送他们远去。 皇上问询起来,这事情便甚是紧急,自有衙吏与军汉牵来马匹,让一众御医、李燕针与那公公跃马疾驰赶去大营。总算未曾耽搁太久,未隔两刻,已然让李燕针沐浴更衣,到龙帐前静候觐见了。 “神医既然请来了,便宣他进来见朕吧!” 身后两个凶横军士闻言,隐晦朝李燕针腰背重重一推,便将他推入帐去。 事已至此,任是李燕针如何心怀愤懑,也只得收拾心情,抬头端量了几眼那小皇帝的脸色,这才拜匐下去,“草民李燕针,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神医多礼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朱言钧被他那番打量弄得心头有些不快,只觉这人好不知礼数,但得也得做出仁慈模样,含笑虚扶唤李燕针起身,“来人呐,给神医赐座!” 虽说李燕针谢恩起身,但得见那座椅又有些拘谨,似是坐立不安的模样,终是硬着头皮道:“回禀皇上,草民忧心那城中病患,便也难静下心来,还请皇上开恩,允许草民尽快诊断,替皇上去了伤疾,也还尽快赶回去医治那些……” 这话一出,漫说是小皇帝朱言钧,便连周遭大将、御医、太监甚或随行侍女,闻言也露出不悦神色,只道这人好不识趣,在当今圣上面前也敢端着架子,实在惹人不喜。
倒是朱言钧颇有帝王之风,眼中泛出神采,含笑赞道:“李神医果然不愧神医之名,心怀天下之病患,其心可嘉!既然如此,朕也不是个拖沓之人,还请神医近前来,替朕医治这手腕的伤疾吧!” 李燕针闻言释然,急忙谢恩便自上前,倒也算懂得些人情世故,近前不忘恭维朱言钧两句,“先前草民觐见时,曾斗胆替皇上看过面色,但见皇上面色红润饱满,血气充盈,一看便知是锻体有成,已达百病不侵的地步,却是吉人天相啊!” 听得他连恭维也如此直白,颇有些敷衍了事之意,朱言钧也不免气得发笑,倒因此对这似是一心为医的神医,去了几分厌恶之情。 这李燕针也是耿直,说了这违心的恭维话,便自再无分心,凝神朝朱言钧探出那鼓胀手腕打量,不时轻捏、压按,一本正经询问起朱言钧的感受来,但得时辰推移,他那神色倒是愈发平静了。 “回禀皇上,此伤无甚疑难,若是寻常病患,只需草民起刀放出淤血,不日便能痊愈。” 早已听过王师伯等人对小皇帝的诊断,此时再行复查后,他这话自是说得笃定。但得他忽而又想起王师伯先前所言,不免讪讪道:“只是天子之身贵为龙体,自不可如此草率,还请皇上容许草民近前来,替皇上推拿散血,也无需一时三刻,其后再服些调理药膳,三日后淤血自会褪除……” 谁知他这话却引起了朱言钧的惊奇,眼神中隐隐发亮,兴奋打断道:“哦?这医道中也有刀法?朕对世间刀法皆尽喜爱,既然有此良机,也无需甚药膳、推拿,还请神医亮出这起刀放血的工夫,让朕今日也开开眼界,可好?” 他这才开口,一众御医甚或大将面色俱变,急忙纷纷出声劝说,甚或朝乱进谗言的李燕针怒目而视。 “万万不可啊皇上!” “龙体为重,身关家国,你个庸医怎敢如此莽撞!” “……” 朱言钧听得又是不快,压着火气沉喝道:“朕乃天子,这身子自也是朕的,如何处置,还需听得你等多言不成?速速给朕闭嘴!若是有谁再敢胡言乱语,便是违逆朕意,给朕拉出去斩了!赐死!” 听得圣上动怒,一众人等唯唯诺诺,立马便噤声不敢再劝,唯有几名猛虎之将,却依旧恶狠狠瞪向李燕针,那目光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了一般。 李燕针反倒有些捏拿,兀自沉吟片刻,却在暗自窃喜,随即欣然道:“皇上圣明!草民这刀法老到,保管皇上毫无所觉,便能淤血尽褪,不日便能痊愈如初!” 听得他打包票,朱言钧更是兴奋,“好!还请神医放心施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