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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零、遗言

    呼延这已是极有耐性,又兼另有打算,否则照他的脾性,早也懒得与两个门守多啰嗦,二话不说踏步而上了。

    这边厢还有心思多说两句,已然算是尽到礼数,这便没了耐性,一夹腿微策缰,那油黑雄峻的龙马便自轻启前蹄,悠然前踏,立时令这两位门守面色大变,惊慌莫名。

    “止步!止步!”

    那左侧门守紧张高吼,兀自捏紧了刀柄,两股颤颤已然胆怯,却碍于自家职责不得不鼓足勇气横刀挡在马前,半步也不敢退去,倒是他那同伴胆识颇高,给了他强自撑住的勇气,但听得耳畔同伴瞪目暴喝道:“给我站……”

    这胆魄十足的一吼却嘎然而止,只因呼延冷冷一瞥,那一丝雄浑气息弥散开来,便让二人如遇重压,再也支撑不住,立马憋屈地面色胀红,匍匐在地。

    如今的呼延已然是神境巅峰,rou身比之刀魔神主还要强横十倍,这般强横的rou身气息,哪怕只需这小小一丝,也足以让这两个身境巅峰的门守承受不住,毫无抵挡之力。在这等如渊似海的威压之下,这两个门守漫说几近窒息,难以言语,连微微动弹都成了奢望。

    好在这山门处吵闹了片刻,尤其二人先前那刻意暴喝,已然惊动了众多门人,纷纷现身朝山门观望。待见得此时这一幕,顿时惊呼、怒吼连成一片,无数热血门徒执刀冲向呼延,眼看便要怒从胆边生,齐齐朝呼延扬刀所向!

    “住手!”

    眼见局面凶急,山巅顿时一声暴吼滚荡而下,总算及时喝止了那数百门徒的鲁莽行径,却也止不住那群情激愤的局势,无数双满是怒火的目光,几乎要将呼延整个烧成灰烬。

    “原来是这叛徒!给我滚下山去!”

    “你这叛徒,竟还有脸踏上我刀魔山,果然不知廉耻!若非师尊仁厚,换作是我,早也将你碎尸万段,以正门规了!”

    “是啊!好生恬不知耻的叛徒,我刀魔山不欢迎你,滚下去!”

    “滚下去!”

    “……”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总这般轮流转,昔年的刀魔门是何等威风,即便呼延未曾入门之前,也早已是魔界有数的名门大派。直至呼延崛起,在道比中斩败了号称身境无敌的杨英,一刀夺魁,随即连败诸多成名已久的豪强俊杰之后,更是将刀魔门的名声径直推上了巅峰,又兼刀魔神主顿悟圣域之境,刀魔门的声威愈发辉煌得无以复加。

    但得呼延净身出户,自立门户后,血刀魔门渐至站稳了脚跟,加上在那飞升血池畔隐隐力压群雄,一举夺得天才破千军为徒,一时间声威大炽。随后刀魔神主与呼延离去这数万年之间,刀魔门下弟子青黄不接,再没了鼎立群雄的天才人物,反而是血刀魔门叙叙渐进,那天才飞升者破千军境界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在器魔道道中大比里渐至崭露头角,不过万年已然一骑绝尘,拔了道比头筹,将刀魔门压得完完整整抬不起头来。

    由盛极转衰,没几个刀魔门人轻易接受得了,那身份的急剧转变打得人措手不及。尤其平日里,若是遇得那血刀魔门中人,原本自觉高高在上的刀魔门人,原本那看待血刀魔门如臣属门派的心态忽而间荡然无存,反而要见得那血刀魔门中人在自家面前趾高气昂的模样,实在能让人羞愧得掩面而逃,无从面对。

    而这些本不该有的屈辱,归根结底,全怪这位曾给刀魔门带来无尽荣耀又一手摧毁的“血刀神主”。没有他的出现,兴许刀魔门中人不会知道身处荣耀巅峰是何等舒坦的滋味,自然也不会感受到那从荣耀巅峰一步步跌落深渊,又是何等繁杂、落寞的滋味。

    是以刀魔门中人将这一切,皆尽归结于他呼延的身上,无论对与不对,对这位曾经的大师兄,众人对他可谓百味杂陈,但愤怒、羞怒与忿恨却都占了大半,而今对他群起潮涌的喧嚣怒骂,也算是情有可原,若非有人及时出声喝止,说不得此刻呼延便已成了众矢之的,万刀所向无需多提。

    便在这一片sao乱中,刀魔山巅有数道身影电射而下,瞬息已然稳稳立在众人身前,为首者便是刀魔门代门主项济。他负手傲立,平静直视眼前呼延,复杂神色一闪而逝,却也没忙着招呼他,转而面色阴沉环顾周遭,压抑怒意而生的隐然威压使得周遭门人立时噤声,他才怒哼了一声。

    “闹什么?闹什么?难得贵客临门,你们便是这般对待贵客的么?我堂堂刀魔门,被你们闹得威严扫地,颜面何存?嗯?”

    他这声声喝问甚或训斥,一时间周遭无言以对,饶是有那热血后生怒容欲言,也被身畔好友死死摁住,便自郁闷非常,于是朝那呼延的目光愈发恶狠狠满是愤怒,充满敌对之意。

    待得立了威,项济才面色稍霁,转而上下打量呼延,含笑道:“数万年不见,昔年的小师弟已然成了堂堂血刀神主,当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不知血刀神主今日前来,是故地重游还是……?”

    呼延神色从容、平静,仿佛连先前这万千刀魔门对他如潮水般的漫骂,也未曾影响他一丝一毫的心情,兀自眼睑半垂稳稳坐在马背上,如同在闭目养神。直待听得项济发问,他似是这才回过神来,朝项济、项神与那曾经同为真传弟子的故人含笑示意,随即又恢复那平静如水的神情,淡淡道:“虽说我早已净身出户,不再是刀魔门人,但我至死也不敢否认,我也曾是刀魔门弟子,也曾为了刀魔门的声望而奋斗拼搏过,忘不了昔年与师兄弟们渡过的岁月……”

    “休要假仁假义!你这副嘴脸,实在让人望之生厌!”

    呼延话音未落,已然被项济身后一声怒吼打断,立时引得周遭众人响应,昂然怒喝道:“说得对!任是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改不了你那叛徒的身份!我等断断不听你在这儿耍嘴皮子,给我们滚下去!”

    “给我们滚……”

    又是冷冷一眼扫过,那其中几近圣境的强横气息,宛若择人而噬的凶兽目光,那恐怖煞气足以震破太多人的胆量,本欲再度喧闹开来的怒骂声,竟在这一眼之后嘎然而止,寂静如寒。

    “我今日不是前来叙旧,而是……”

    呼延欲言又止,不顾旁人的好奇目光,兀自看向项济,平静道:“还是请项师兄发下门令,唤齐了我刀魔门上下门人,便在山巅聚首,到时我再说吧。”

    这话似是尊上对下属的吩咐,呼延说得自然而然,毫无涩滞,却让众人愣神,那项济的笑容更是顿时僵在脸上,神色变得甚是难看。

    若是换作刀魔神主对他如此说话,他自该恭谨应诺,然后尽快办好。可刀魔神主已然离去两万余年,至今音讯全无,而他项济众望所归,被门下师兄弟与长老们齐齐推举成了代门主,暂代门主之位,而今俨然大权在握,一手执掌了整个刀魔门。以他如今的身份,已然是一方雄主,便是那器魔道祖下令,他也能自行掂量再做定夺,这呼延却是旁门之主,论及身份也不过与他等同,并无上下尊卑之别,这般命令自是毫无道理可言,听到他项济耳中,更是宛若羞辱一般。

    即便他项济脾性再好,但这已然关乎自家颜面,甚或自家刀魔门的尊严,此刻却是断断不能应下。况且他项济从来便无甚好脾性,其性子高傲、霸道,在魔界也算众人皆知的事情,如今在这局面之下,自是恼羞成怒,面色立马阴沉至极。

    “好个狂妄叛徒!竟敢号令代门主?死不足惜!”

    “代门主何须与他客气,待我刀魔门弟子众志成城,一道出手斩杀这叛徒,也算是清理门户!”

    “正是如此!任是他再如何强横,百万大刀所向,定然也难逃一死!”

    “呔!不用与他废话!我等出手便是!”

    这边厢已然再度惹来群怒,说话间便有门人止不住冲动,已然一呼百应,便有百道刀气呼啸而去,直指呼延眉心!

    待见这一幕,呼延屹然不动,只眯眼望着项济那阴晴不定的神情,目光玩味,似乎觉着项济此刻瞬息万变的心思尤为有趣。这一刻的项济的确在犹豫,只因适才那一声呼吼令他颇为心动,也便有了一丝就此留下呼延性命的心思,于是佯作失神,连众人出手也未曾阻拦。

    呼延没能等到项济拿定主意的时候,这便摇头失笑,似是微觉失望,随即阑珊一挥手,竟已单掌将这百道身境巅峰的狂猛刀气凌空捏爆,继而策缰驭马,再度朝前悠然踏去。

    “到时……我将传达师尊陨落前留下的遗言。”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比之呼延那一掌捏爆百道刀气的效果还要轰动,人们都因这句话里“陨落”与“遗言”两个词而心生大乱,有惊慌的、惊惧的、惊疑的、错愕的,也有惊喜的抑或眼珠乱转的,一时间万生万相,精彩纷呈。

    在这晴天霹雳之下,连呼延的逾矩之事,也变得无足轻重,再无人留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