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启程
吃过糯米饭，在钱塘县度过了最后一个晚上，家中的东西，能打包的打包，也没有多少不能带走的东西，家中仆役也就是环儿和小四两人是卖了契约的，次日天明，季墨轩一家人主仆五人到马驿租了两辆马车，踏上了去往吴郡的旅途。 好歹也是兢兢业业做了十几年的县令，季长陵在钱塘县的百姓心里面多少也有些影响力，知道他要走了，多少也有些舍不得，零零散散的也有那么几个受过恩惠的百姓过来送行，不过挨不过天冷，才送了几步，离别之情就已经抵挡不住严冬苦寒，这些人也就各自抄手离去了，他们接下来要关心的不是离去的季长陵，而是新来的县令。 季墨轩原本是打算和环儿他们做一辆车，年龄差不多，终归有话好聊，可季长陵似乎是不愿意他和奴婢太过亲近，季墨轩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好上了季长陵那辆车。马车上没有良好的避震装置，道路凹凸不平，难免会有些颠簸，季墨轩是第一次乘坐马车，先前还没坐上去的时候就猜想这样古老原始的交通工具，坐上去的滋味肯定不怎么样，可依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他实在是太过高估这辆简陋马车的舒适度了。当马车行驶在钱塘县城里的时候，有青石铺路，再怎么晃动，有一层软垫铺着，多少还能忍受，可一出了城，上了道，即使马车的速度很慢，里面的震动晃荡，也早已经超出了季墨轩原先的估计，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怎么忍受住这种长途旅行的，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季墨轩也不知道自己的屁股有几次被颠起，肩膀又有几次撞到旁边的木板上。 季墨轩掀开帘布探出头来，稍稍吹下冷风，只见两侧盖着白雪的树影从眼前不断掠过，倒真像是行驶在天空，穿梭在白云当中。 “二郎，好端端的把头伸出去做什么，外面天凉。”萧娘拍了一下季墨轩的手臂，提醒道，季墨轩这一掀看帘布，马车行驶，外面的寒风一个劲儿的往里面灌进来，倒是让车厢内的温度骤然降下许多。 季墨轩嬉笑一声，缩回脑袋道：“没什么，这马车里面虽然暖和，可就是闷的慌，我透透气。” 萧娘听后，也觉得外面的新鲜空气灌进来之后，的确好受了许多，见季墨轩的头发被风吹的乱七八糟，伸手帮他整理，一边笑着说道：“说起来你第一次坐马车的时候还是开元十八年你爹中进士到钱塘县来做县令的那一年，那时后你才两岁大，还是被娘抱在怀里，想不到在钱塘一待就是十六年。” 季墨轩这么大的人了，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等萧娘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后，就立刻别了过去，萧娘知道他的心思，又重新端坐在季长陵的身边，继续道：“好不容易有感情了，又突然要离去，真是有些舍不得。” “妇人之见，为官者自然要以天下为重。”季长陵忽然低声说道，表情有些严肃。 萧娘知道这位枕边人的脾性，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而季墨轩对季长陵的性格一向很感冒，没事也不愿意去触他的霉头，就转移话题道：“刚才我看外面的太阳照的挺暖，地上的雪也开始融了，下了几场瑞雪，来年钱塘的收成一定很好。” “这些不用你cao心。”萧娘刚要接话，季长陵已经说道：“其他人到了你这个年纪都想着如何搏个进士，日后为国效力，就算是寻常的农户男丁，到了这个年纪也受了几十亩永业田，开始耕种了，可你呢，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这年头公田全被大官富豪兼并了，赋役又越来越苛刻，能分到田的也成逃户了。”季长陵说的是事实，季墨轩也无法反驳，只能在他的话中挑些刺小声嘀咕，不过季墨轩说的也是实话，这年头，自己耕种朝廷分来的永业田，还不如去帮那些地主种地。 “我已经想好了，等到了长安，就把你弄进国子监，实在不成，家中还有些钱财，拿去给你捐个名额回来。”经过刚才的一系列铺垫，季长陵终于将自己心中盘算的事情说了出来，季墨轩知道他对自己能够考取功名一事还是没有死心，即使心中知道不可能，还是会抱有一丝希望在。 季墨轩小心留意季长陵的神色，知道现在不是反驳的时候，自己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回绝他的这个决定，只能再作打算。 看季墨轩，季长陵又道：“到了长安，收收心性。”看到连萧娘都满怀期许的望着自己，季墨轩只得点头应道。 马车外的车夫为了抵御刀子般的寒风，全身上下穿了不知道多少衣物。整张脸也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对半眯着的眼睛，看着前方的道路，轻甩手上的鞭子，在走了半天，到正午的时候，天上有逐渐飘起了几朵雪花，渐渐的，车顶上也积了不少的雪，天色也暗了下来。 “吁~~~”车夫猛的扯了下缰绳，勒住马，后面的那辆马车，见前车停住，也止住了马儿。 “大人，天快没光了，这雪还是不见停，马车不好走，前面正好有道观，不如在那里留一个晚上，再往前的话，恐怕没什么地方可以留宿了。”车夫和认识季长陵，喊了声大人，恭敬地询问他的意思。 季长陵在上车之后，第一次移动了下，出了马车，耸了下肩膀，天际白白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道日头在哪里，不过天色的确是开始转暗了，雪虽然没有下的大起来，可也不见停，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了夜晚阴寒凄冷滋味肯定是不好受，反正离过年还有时日，自己也不赶时间，便说道：“就听你的，去你说的那间道观看看，能不能让我们留宿一晚。” “好勒。”等季长陵上了车，车夫爽快的应道，哈了几口热气，重新扬起马鞭在空中漂亮的甩出一个爆鸣声，不过没敢往马臀上抽，只是抖了一下缰绳赶马，缓缓向着风雪中的道观前进。 前面路也平坦，两辆马车慢慢地行进远处的道观，片刻就在观前停了下来，季墨轩迫不及待的先跳下下了车，在地上剁了几脚，想来是因为维持了一整天的坐姿，双脚有些不太麻利，季长陵夫妇下车的同时，环儿和小四也已经从后面的马车中跳出，朝这边走了过来。 “少爷，怎么突然改了道？”小四跑在前面问道。 季墨轩抱住双臂摩挲着，对两人说道：“天色暗了，今夜我们在这间道观里留宿。” “太乙观？”一位车夫驻好马车，拍掉衣物上的一些霜雪，抬头看着道观门前歪斜的木刻牌匾，对自己的同伴惊起说道：“奇怪了，上会我走这段路的时候，还没这座道观。”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里本来是供奉孔圣人的文庙，不过已经荒废很久了，前阵子突然来了一群外地来的道士，看这里荒废，便住了下来，改成了道观，我也是听马驿的二牛说的，亏的我先前知道，在赶车的时候留着神观望，不然我们可就错过了这么个落脚的好地方。”帮季墨轩赶车的车夫有些得意道，说完便赶忙跑过去敲了几下掉色了的红漆小门。 乘着里面还没人应声，季墨轩稍稍观望了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间道观，那车夫说对，这间太乙观立在这偏远山脚下，周围也无人烟，尽是些远山孤树，别说有人回来参拜了，若不是车夫早先知道，在这附近留意，恐怕是连看都看不见。道观门上涂刷的红漆已经有许多脱落，那两个扣环，也是锈迹斑斑，墙檐也有几个角缺了口子，没了瓦片，倒是有修葺过的痕迹，不过像是因为这场雪，到现在都还没有修好。 “看这样子，还真是破败遗弃了许久。”季墨轩收回目光说道。 环儿眼神有些闪烁的看向四周，拽着身前季墨轩的衣角，小心问道：“小郎君，这地方有些吓人。” 季墨轩转头看了下，天色渐暗，这四周竟是树影摇动，一眼看去还真有些像是那些从阴曹地府里放出来的恶鬼，张牙舞爪，颇为吓人，见躲在背后的环儿缩着脖子，季墨轩哑然失笑，“对啊，这里地处偏僻，又那么阴冷，到了晚上，阎王爷就会把那些生前没吃饱饭的饿死鬼放出来，让他们在阳间找东西吃，你长得白白嫩嫩，身上的rou又滑又香，那些饿鬼最是了。” 环儿听了更加害怕，山风倏然作大，圈起许多的飘雪，野草萋萋，随风摇曳，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抓住，环儿吓得闭上眼睛，“啊”的尖叫一声，惊慌之下，双手也不受控制，胡乱的往身后挥了一拳，然后又迅速的缩到了季墨轩的怀里。 倒霉了后面想要捉弄她的小四，被这一记粉拳直接打在左眼上，可算是乐坏了季墨轩，看到哭丧着脸的小四，季墨轩边拍着怀中环儿的肩膀，一边乐道：“叫你以后再使坏，哈哈，可算是遭报应了。” “少爷你还说我，这不是你先吓环儿的嘛。”小四眨了几下添上青紫的左眼，疼得“嘶”的吸了口凉气，拿起地上的冰雪敷在上面。 季墨轩刚要说话来数落数落小四，却看到一旁的季长陵正沉着一张脸看向这边，只好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