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自己为自己抛尸
两个书生深知现场调查之难，也预估到可能发生的意外，他们小心谨慎地背靠背行走在乱坟岗隐蔽的林莽之中，协同提防，随时准备着应对突发的危险。 性格豪爽的书生胆子大，他急于想看看乱坟岗上的情况，刚伸出头去，只听得啪地一声闷响，他吓得将脑袋龟缩回来，他的同伴吃惊的同时悄声问道：“什么东西？” “尸……尸体！”性格豪爽的书生尽管胆儿没有被吓破，受到的惊吓自然是非同小可，他趴在斜面的土坡上，半晌不敢睁眼。 文静的书生猫腰绕了过去，一摸，小声地道：“好像还有热度，刚死不久的吧！” 性格豪爽的书生缓过劲来试探道：“莫非又是一桩血案，这也太狠点了吧？” 他们俩将尸体拖了下来，翻转过来，对视的同时张大的嘴都没有合拢。此时，接二连三地扔尸体的声音把他们的神召唤了回来，吞吞吐吐地把发现的信息补充得较为完整了，原来是赫赫有名的鬼兵铁军首领老鬼，只是浑身全是青紫色，显然是中毒所致，而且是剧毒。 两个书生还来不及查看其他尸体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奇了怪了，老鬼明明是最先扔下来的尸首，怎么还会有请示死鬼发号司令的？ 他们屏住呼吸，仔细探听时，的确有老鬼发号司令的声音，听上去并不高声，但有一种无可动摇的力量。这显然是老鬼的为人熟知的显著特点。 偷听得知，这些抛户之人都是鬼兵铁军自己，只是他们不想把自己的尸体交给不够朋友的人，这当然不是考虑痛与不痛的问题，而是检验友情真伪和平素为人的大问题。 可笑，太可笑了，这帮人嗜杀成性，受伤乃家常便饭之事，居然还在乎尸首摔成什么样，矫情，无聊而有趣！ 可老鬼一向威望甚高，常常一言九鼎，可他的部下抛他的尸首之时可没有客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啪得就扔下来了，而且还扔在悬崖边，完全有可能滚下悬崖而被猪拉狗扯。 尸体都扔出去了，老鬼的部属还在邀功，你说可笑不可笑：“首领，疼吗，还满意吗？” “啊，谢谢关心，谢谢！”老鬼还是比较风趣的，他笑着回答道，“此乃报复的难得时机，想发泄不满就随便吧，多扔几次也无妨！” “你以为我们不敢吗？”老鬼的部属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居然胆敢这般与自己的顶头上司调侃，而且玩笑之中还带着泄私愤和威胁的意味。 两个书生眼花了吧，像是纸片儿飘过，只听得更加沉重的闷响之声传来，两个书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辨认抛出的是何人的尸体，想必应该不是再次摔老鬼的吧？ 可惜，他们都在为老鬼的不幸捏一把汗，不知抛了多高，也许是几个部属将他的尸首高高地抛向空中，待落下来之时又顺势加力往下压，不摔变形才怪哩！ 没错，老鬼还在呼痛，还在痛苦地呻吟哩：“哎哟，真够狠的，终于找到机会了！” 歇了一会儿，老鬼还是表现出了传说之中的大度，他哼哼哈哈之中，还是承认了自己曾经得罪了不少人，命令有时也有些不近情理，人性和慈爱时常被忽略，这样摔，好好出出气，相当于有了一个了结，冤情债也就算是还上了。 两个书生都有些感动，不过，他们对老鬼的固有印象有不小的改变，原来都以为老鬼是神人，无所不能之人，而眼下看来也没那么神，按他自己的说法，同庸才首领没太大的区别，玩弄权术，欺压下人，挥霍部属之力，照样引起民愤，照样具有一本感情孽账。 两个书生对老鬼的看法不是通过言语表达的，而是有上翘的大拇指变为倒过来的方式和两颗脑袋顶在一起表达出来的。 喂，摔一次还不够，还要反复地摔，有那么大的仇恨吗？抗议之声随着接连不断地沉重的闷响之声传来而多了起来，场面上也越来越嘈杂吵闹。 两个书生干脆坐在林莽的掩体之中，听起了复仇和友情方面的争吵。他们的目光一同转向悬崖边老鬼的尸首上，动都没动过，怎么摔的，怎么疼了？ 演戏，简直是一场闹剧，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连老鬼这种身份的人也在胡闹，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还是称之为朋友之间的抛尸，按友情的程度本应可以高高抛起轻轻落下的，可偏偏出现差错，于是，责备之声四起，质问之声不断，吵闹之声更加热烈而热闹，甚至还出现大打出手的事情。 两个书生实在忍不住，他们居然为所谓的友情中掺杂着虚情假义的逢场作戏而笑出声来，也太有意思了吧，平时你好我好，可以推杯换盏的酒rou朋友，原来也会受到环境和人与人的面子观念的左右：直接交往的朋友都可能存在相互利用的关系，何况是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这种依靠跳板过渡的友情明显就有利用的痕迹，不被利用是非常有限的。 这也不难理解，朋友朋友，涉及到两个及以上的个体，不管是人是鬼，都不例外，某种需要、某种身份、某种责任或者出于某种利害关系的必须，有必要共同面对，共同行动，共同经受考验，无论事情的性质如何，都可称之为“朋”。在经受考验过程之中，形成某些好感，得到好的印象，信任、信赖或者相互依靠、相互依凭，便是“友”。如果失去了“朋”，“友”还能维系多久，还经得起时间的磨砺吗？ 甚至在生死关头可以挺身而出可以以死相报的生死之情也有虚假的成分在里面，往往也是环境造成的，是一种直觉地冲动，是面临人生最最重要的利益－－生死的考验，即便经受住了这种考验，可以当作生死朋友来看待，但认真区别起来，也是一种相互利用关系，说得堂皇一些，是相互依存的责任关系。 这种经历生死考验的关系，只有在生与死的分隔之后才是最牢靠的，才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才是亘古不变的。 可眼下，令两个书生非常之无奈，自以为聪明绝顶的认识成果，分寸掌握十分到家的绝对真理也被颠覆了，真的是无法想象，真的是不知靠什么支撑着混下去。 老鬼死了吧？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居然可以死而复活，居然可以坦然接受权威之下无法体味到的弱点带来的报复，居然可以像存活之时一样地发号司令！ 老鬼率领的鬼兵铁军全军覆没，可他们居然还可以泄私愤图报复，可以再次越过生死线来检验友情的纯度，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况且这些尸首在不知何处的水池边还再次见到过，两次陈尸，还能活过来，这是用鬼事二字解释得了的吗？ 两个书生的智力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平时谁敢说他们不聪明，谁敢说他们有智力缺限，他们可是过五关斩六将闯荡过来的，他们的名声招牌可是经历无数事实千锤百炼锻造出来的，他们现有的地位也是在众多人的眼泪和嫉恨之中凸显出来的。 茫然无助之时，他们决定现身，决定去陈尸的乱坟岗查看究竟，他们攀着枝条，踩倒深草，费了老劲爬上悬崖之时，眼前的陈尸情境太熟悉了，简直就是第一次见到时的复制版，位置、横七竖八的躺倒和血迹绝无两样。 不过，他们惊异地发现，乱坟岗上的变化还是有的，放眼望去，各种名目的花朵争奇斗艳，同一朵花上的色彩丰富极了，这些色彩大多叫不出名字，太美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之中格外艳丽的鬼花，是由死人的精魂化成的？ 啊，尸首附近的泥土颜色也更深了，泛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耀眼得很，在微弱的阳光照耀下更加惹眼和晃眼。还有尸首附近和身下压着的小草和小树，枯萎算是轻的，有的碎裂成几段，有的则成了齑粉。 啊，明白了，两个书生凭借在鬼域之中的常识可知，这是各种奇毒所致的缘故。可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更加棘手，使一两种奇毒是常事，可使用这么多不同奇毒的应该是凤毛麟角的，非绝顶的用毒高手是不可想象的。 查，应该查，必须查！可问题是怎么查，从何查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