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真相破,如何是好
白衡被拾芳掌门召到了主殿。 宽阔的大殿立着一直振翅欲飞的铜仙鹤,下面是一鼎硕大的铜炉。拾芳长老正站在铜鹤旁,低头看着一本手札模样的东西,十分沉默。 白衡不敢打扰,静静立在一旁。 拾芳长老合上了那本手札,道:“明浅。” 白衡赶紧应道:“明浅见过掌门。” 拾芳摆摆手:“现在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用叫那么正式。” 白衡笑眯眯的跑到了拾芳身边,唤了一声:“师父~” 拾芳拍了拍白衡的头,不言语。 白衡想了想,觉得拾芳叫自己的原因可能是明肃,遂开口:“师父,明肃师兄他..” 拾芳看向白衡:“没寻到。” 拾芳的语气很肯定,白衡有些惭愧,她轻轻点了点头。 拾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罢了,罢了。明肃那般缜密,你又怎么寻得到。” 白衡十分不明白,为何师父会忽然这么惆怅。 拾芳神情平静,语气中带着极淡极淡的悲伤。 “明肃他,已经去了。” “什么?”白衡震惊的看着拾芳,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我都没有寻到他啊,师父你如何..” “他的书童已将他的骨灰带了回来。”拾芳轻轻闭上眼,叹息:“唉,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可惜了,可惜了。” 白衡沉默着,慢慢消化着拾芳话中含义。原来,已经不在了么?所以才那么难寻。本还想赶着江南金家大婚,去查一下线索呢。 拾芳唤来门外守候的一名弟子,将手中的手札交给了他。 “明镇,将这手札埋在明肃种的那棵芙蓉树下。” 明镇接过手札退了出去。 “师父,那是?”白衡有些好奇。 “那是明肃的遗迹,那明肃的小书童说若我看完了就埋在他的芙蓉树下,这是明肃的遗愿。”拾芳轻轻的说,“总是要满足他的,他牺牲太大了。” 白衡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明浅。”拾芳重新唤起了白衡的注意力,神情严肃:“若我说山下凶险,随时可能没了小命,你还要去寻拾越么?” 白衡坚定的点点头:“要去,一定要去。” 拾芳又道:“若我说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只会一生一死,你也要去么?” 白衡默了默,还是点头:“要去,几天也好,我都要帮助他,陪伴他。” 拾芳摸了摸白衡的头发,叹息:“好孩子,情爱之事我不懂,也给不了你太好的建议,但望你记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白衡点点头:“记住了,师父。” 唉,真的懂了么? 拾芳摇摇头,自嘲:今天好像总是在叹气。 “明浅,好好歇息几日,等你的那个朋友好了,就准备准备下山吧。”拾芳意味深长的看向白衡,叮嘱道:“这一次,就没那么顺利了。” 白衡觉得师父今天讲话总是在绕圈圈,听的人晕乎乎的,不过她还是点点头。 “好了,退下吧。” 白衡乖乖的退了出去,刚刚要关门,拾芳的声音再次响起:“没了保命术,要万般小心。” 白衡高高的应了声是,关上门退了出去。 她搔了搔头,抬头看了看天,那里有几缕白云悠闲的飘着。 没睡醒么?怎么师父说话我有些听不懂呢? 摇摇头,白衡循着司徒琴昭去了。 白衡寻到司徒琴昭的时候,他正沉默的坐在一个下着雨的回廊。沧澜山顶,一山有四季,每时每刻都在以山尖为中心旋转。刚刚白衡在春,现在到了夏,此刻潮热的温度使肌肤上的毛孔舒服的舒展开了。 白衡轻轻坐到了司徒琴昭身边,推了推他:“琴?” 司徒琴昭非常非常努力的吸了口气,支起了腿:“嗯?” “你怎么了?” 此刻的司徒琴昭十分狼狈,一身衣服湿了个透透,风很大吹来了雨水扑在面上,就好像被激怒的姑娘抬手泼来的茶水,那么大,那么伤人。 “我很重要很珍视的一个朋友去世了,我在接受这个事实。” 司徒琴昭的额头上都是雨水,白衡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抹完了眼睛上又是水。白衡一不做二不休,抬起袖子从额头到下巴,使劲抹了个干净,完事又拧了拧身上的水。可是雨水太大了,白衡的速度根本赶不上瓢泼一般的大雨,她伸手想要拉起司徒琴昭。 “走,我们去换套衣服。” 白衡以为司徒琴昭会乖乖站起来,可是他用力拉住了白衡,白衡差点跌进了他的怀里。白衡无奈,坐在了司徒琴昭旁边。 “算了,陪你好了。” 司徒琴昭嗯了一声。 静静的坐了许久,两个人不曾搭话,忽然司徒琴昭笑了起来,白衡扭头看去。司徒琴昭在笑,眼睛很悲哀,好像很难过,可是又好像看开了。 “沧澜山哪里能买到好酒?”司徒琴昭轻轻的问。 白衡抹了把雨水,擦擦脸:“好说,拾川师叔好酒,要一坛去。” 司徒琴昭点点头:“哪里有湖?” 白衡不假思索的说:“后山,我修炼的地方,那里还有一只我跟师叔做的小船呢!” 司徒琴昭拉起白衡,慢慢走入了雨中:“好,我们就去那里。” 在澄澈的月湖上,白衡与司徒琴昭坐在一条小小的木船里,若不是司徒琴昭划船技术高超,两个人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翻进湖里。司徒琴昭提着一大坛酒香四溢的秘酿,仰头大口灌一口,举到湖边撒一些,不说话。 白衡安静的坐在小船里尽量不动不说话。 司徒琴昭忽然开口:“我曾约定与他游湖吃酒听雨,可是到他去世我都没有达成我们的约定。” 司徒琴昭想起了他淡淡的语气和明亮的眼睛,顿时无言,抬头灌了一大口酒。 “他是我一声的挚友。”司徒琴昭靠在了小船边,雨水砸在脸上:“我不知他生于何地,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我对他一无所知,但依然以与他为友为荣。我唯一承认为世间和平大公无私鞠躬尽瘁的人。” 白衡轻轻问道:“他叫什么?” “他叫容雨。”司徒琴昭看向白衡,目光微醺:“容万物细雨无声,人如其名。” 白衡点点头。 两个人再无交谈,一人饮酒忆友,一人无声陪伴,这澄澈的月湖,也仅能听到雨打落的声音,偶尔溅起湖水,跳到二人身上。司徒琴昭一坛酒喝的光光的,一手抱着坛子,一手垂落在船边,闭着眼迎着雨水。修长的手指轻轻触到水面,调皮的鱼儿悄悄地碰了碰,游走了。白衡以为司徒琴昭喝醉了,正在犹豫怎么把司徒琴昭弄回岸上。司徒琴昭猛地睁开眼,抬手扯过白衡,单手抱住飞回了岸边。白衡一直保持着惊呆了的样子,伫立不动。司徒琴昭摆摆手,自己走了。 雨随着司徒琴昭的离去停了,大大的太阳露出了脸,白衡拧了拧身上的雨水,漫步走到了一棵芙蓉树下。本是直接走过,不小心踢到了什么,白衡低头看去是一本手札模样的东西。她想起了刚刚师父手里的那本明肃师兄的手札,不知道是不是这本呢?白衡轻轻蹲下,神奇的发现手札居然一点事都没有,虽然有一点点破旧,可是十分干净。她想了想,刨了一个洞,将手札拿过来准备放进去。
哪里飞来一只顽皮的仙鹤,叼走了手札,白衡立马追了上去。仙鹤以为白衡在与自己嬉戏,飞得更快了。白衡无奈使了一个定身术,仙鹤被定在了原地。白衡舒了口气走过去,取下了手札,她拍拍仙鹤。 “你呀,太调皮了。” 仙鹤抻着脖子鸣了一声,拍拍翅膀,绕着白衡飞了起来。白衡笑了笑检查手札,一张纸掉了出来,随手一翻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上面的字体清隽秀逸,比女子大气,比男子温和,一看便知道是个性格极好的人。起笔收笔十分用力,看来明肃师兄是个有始有终,性格坚毅之人。 有些好奇,白衡继续看了下去。可是这一看,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容雨这一生,对不起三个人。 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拾越师叔,一个是我明浅师妹。 对师父,我自出门之后,再未回过师父身边,未尽孝道,让他白发人送黑黑发人,我不孝。 对拾越师叔,我隐瞒身份,违逆他的愿望,诸多算计,只为达成我的愿望,我不忠。 对明浅师妹,我愧为师兄,不仅害她此生无法羽化登仙,更是落下个魂飞魄散的悲惨结局,我不义。 但是,我并不后悔。我不惜付出了我八十年的阳寿,只为换这世间的太平安和,我自问,除这三人,我并不愧对任何人。 只是,不站在一个拯救苍生大义的位置上,为人徒,为人臣,为人兄,我都没有做到应做的。 所以我希望莫言你能帮我做到这三件事。 第一件,在我归去后,将我尸骨火化送回沧澜山——那里是我的故乡,亲自交由我师父手中,替我磕上三个响头,说上一句徒儿明肃不孝。 第二件,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拾越师叔与魔尊打算同归于尽的计划,一定要将明浅放在拾越师叔身边。人间安宁脆弱,禁不起大战的动荡,务必要师叔直接镇压。师叔他已失了四分之一的神力,只有她才能恢复。明浅就是那最好的草药。 第三件,时常去看一下我在雪山深处所雕刻的明浅冰雕,在她双修之后魂飞魄散之时,用我教你的法子,将他的魂魄尽可能的封在聚魂玉中,然后转移到雪山的冰雕中。待我转生之时,便会自行想办法补救我的师妹。让淡然两兄弟和宝玲珑守护好明浅的冰雕,这十分重要。 白衡觉得所有的东西都乱了。琴的朋友容雨就是明肃师兄,师叔缺失了四分之一神力,自己是唯一的补救,魔界要攻打人间,师叔要守护人间,他们要同归于尽... 白衡颓然跌坐在地,她总算是明白师父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若我说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只会一生一死,你也要去么? 白衡去了,师叔要么舍了自己,要么舍了白衡。而白衡知道,师叔,必然会选择牺牲自己。 白衡呆呆的坐在泥泞的泥土上,手里握着那张薄薄的纸。可是此刻,它好似一座沉重的大山,白衡已经拿不住了。 白衡手一松,那张纸刚要落入泥土,被一阵风嗖的一下吹远了。白衡怔怔的望着那远去薄纸,心一下空了。 白衡啊白衡,你该怎么做啊?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