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玑国·王宫 蹇宾刚刚换上一身常服,一名侍卫模样的快目光进了他的寝殿,行至他跟前,单膝跪示礼。蹇宾摆手示意他起身回话。 那侍卫站起身来,又进前一小步,压低声音对蹇宾道:“王上,近日国师与奉常令,时常在其府中议事。所议之项,多涉国事。” 蹇宾闻言冷笑一声,幽幽道:“国师,倒真是个,cao心的命。那小齐呢?” 侍卫想了想,又道:“齐大人与往日无异,与旁人相处,依旧是沉默寡言,少有交谈。” “小齐原就是那样,你们,不要去烦他。”蹇宾摇了摇头,眼底却似有笑意,他对那侍卫挥手,“下去吧。” 侍卫应了声“是”,如来时般又匆匆退了出去。 天枢国·仲宅 院门外的房檐下,一盏写着仲字的皮质灯笼,微微晃悠。 书房里,仲堃仪就着灯烛,正十分认真的写奏折,矮几边放着他的佩剑。喜福放轻手脚,用细铁签挑亮烛火。 仲堃仪听到动静,抬头看是喜福,笑道:“你下去休息吧!今天我也打算早些睡了。” 喜福听他这话,便点头退下。 仲堃仪写完奏折,正打算再琢磨琢磨自己的措辞,却忽听到一阵细微的异常响动。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吹灭了案上的灯烛。 六个黑衣蒙面人跃过院墙,无声无息的落在院内,贴墙伏身围到书房的门口。蒙面人听了一会儿屋里没有特别的动静,各自缓慢的拔出刀剑,仍然屏息贴墙潜伏着。领头那人以手势示意同伙堵住一侧的窗户,自己则以短刀无声的拨拉开另一扇窗,窗户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一名蒙面人跃进房间。 然而,他甫一落地,原本就贴着墙屏息静待出手机时的仲堃仪,便一步跨上,自背后捂住了他的口鼻。这人立刻想要转身,却不想,仲堃仪果断提剑抹过他的脖颈。这人只是挣扎两下、连声音都还未及发出,就已毙命于仲堃仪的剑下。仲堃仪托着他的尸身,缓缓放倒在矮几边。 正要往外走,又看到窗户纸上映出小半个人影,仲堃仪抄起已毙命的那杀手的剑,一抖腕朝窗户掷了过去,不偏不倚正狠狠的敲在那人头上。 那人吃痛,心知不妙,顾不得包扎伤处,呼了一声“快撤”,便想朝墙根处退。他的两个同伙见此情形,连忙抢上几步,将他掺住,一同朝后退去。 仲堃仪从屋内冲出,两名刺客与之纠缠在一处,大约是没想到看上去一介文士的仲堃仪,跟人动起手来却是丝毫也不含糊,转眼已是一死一伤。 退到墙根下的三人,见势不好,放弃刺杀、夺路而逃,只是那个受伤的领头之人,身形一晃,从墙头跌回了院中。 被打斗声惊醒的喜福从屋出来,看到地下尸体和窗下奄奄一息的蒙面人,吓得跌坐在地上。他望着仲堃仪,不禁颤声道:“大,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仲堃仪并不立即答话,皱眉走到刺客首领跟前、蹲下,拉开蒙脸布,入眼是张平淡无奇的脸。他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行刺于我?” 刺客艰难喘息、咬牙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说完,便已咬破了置于牙中的巨毒药物,转眼也已气绝。 喜福颤抖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院子里溅得到处都是的血迹,艰难的问出声,“他,他们,都是,都是死士?” 仲堃仪仔细的翻找三具尸体,拿起他们的武器检查,没有找到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又蹙眉思索一阵,忽然抬头望向窗外,神色凝重。他转头对喜福道:“福伯,你赶紧打发一个人去廷尉府,据实禀告。” 喜福战战兢兢的回道:“小人,小人,知道了。” 若木华坐在案几前,正仔细的翻看一本已经泛黄的书卷。奉常令千阳泽一阵风似的跑进房来,到若木华跟前施了一礼,看若木华连眼皮都没抬,他便跽坐在了一旁。 若木华又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少顷才合上,转头看千阳泽一眼,方才开口道:“我昨日所占那卦,你呈递上去了吗?” 千阳泽拱了拱手,笑得一脸的谄媚,“回国师的话,呈上去了,可是,王上看完,并没有说什么。” “一句话都没说?”若木华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王上笼共就说了三个字,”千阳泽伸出三根手指,在若木华面前比划了一下,“知道了。” “这事……”若木华轻轻的叩了叩案几,面上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来,“我怎么觉得,近来有些看不明白王上了……” 千阳泽闻言,赶忙满脸堆笑道:“以下官之见,王上很是倚重国师啊,自庆典以来,大小事宜,总会让国师卜测吉凶。” 若木华却是一瞪千阳泽,抬手在他额角一敲,“愚蠢,卜测是卜测了,可是越发的不管用了!近来的王上所下的几项政令,有哪一条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就算与卜测结果相背,那也依然颁布下去了。” “这个,这个……”千阳泽抬手挠了挠头,仿佛是在心里仔细琢磨着,也不知道琢磨出了些什么,回道:“国师一说,下官才明白……” 若木华冷笑一声道:“王上是个擅于谋算人心的,此次,我是大意了。” “国师,下官有个法子,”千阳泽凑近若木华,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一边说,还一边抬眼瞅着若木华的神色,“只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那就别说了。”若木华没好气的瞪了千阳泽一眼,让千阳泽哑口愣怔在了当场,眼中尽是不解。 晾了千阳泽片刻,若木华才冷冷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在我面前,不要吞吞吐吐。” “下官知错,”千阳泽立即向若木华一揖,虽然还是满脸堆笑,但多少有些尴尬,“下官想说,不如我找几个人,去给王上递个奏表,要求没用以前钧天国的旧制。” 若木华挑眉问:“哪项旧制?” 千阳泽忙讨好的笑答道:“国师忘了,钧天国设有天官署,权职甚至高过丞相。若是能沿用此旧制,别说咱们天玑并未设丞相一职,就算是有,那也得低国师一头啊……” 若木华总算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有些志得意满的说道:“这话,倒是有点意思。你这就着人去办吧,挑几个靠得住的。” 千阳泽应了声“是”,便站起身退出了房间。 天枢国·王宫 偏殿里一个内侍也没有,只有三大氏族的家主与孟章四人各自静默着。孟章笔直的坐于上位,看阶下的苏翰、崔琳、沈旭三人。苏翰表情桀骜、崔琳与沈旭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孟章见那三人都不说话,便问:“本王决定明日颁旨,设立通事署,主理与别国通商事宜。” 苏翰瞪着眼、上前一步,语气很是强硬的打断了孟章的话:“王上,此事,臣不敢苟同。” 孟章心中已经微怒,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与情绪,转瞬之间竟是面露微笑,“苏上卿,认为有何不妥呢?” “敢问王上,这通商,通的是什么商?又是为何要专设一个署衙?”苏翰说着,便有些激动起来,向前又跨出一步,“我天枢,并非实行锁关闭国之政,不管是本国商户、抑或他国商贾,生意往来时时有之。况且,从来也没出过什么乱子,为何此时要另行管理?”
苏翰的话音一落,崔琳与沈旭二人连声附和道:“苏上卿言之有理;微臣也不赞同王上此举;还请王上收回成命……” 孟章在心里冷哼一声,略微提高了些声音,道:“本王今日召三位来,只是提前告知此事,本王心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了。” 苏翰飞快的与其他两人交换眼神,接口继续追问道:“那么,敢问王上,既是要设置专署,那么由何人出任署官?” 孟章的目光在这三人面上来回扫巡了好几次,半晌才一字一顿道:“仲堃仪。” 这三个字尤如是凉水溅入油锅,苏翰怒道:“此事万万不可,那仲堃仪不过一介寒士,如何能当此大任?” 沈旭立即跟上附和道:“王上三思,我国原就设有商会,向来由我们三大氏族之人出任。所行的,也是沿袭多年的规矩。若是贸然更替,只怕难以服众。” “苏上卿与沈大人说得极是,敢问王上,可是对我三大氏族有何不满之处?”崔琳倒不显得特别着急,他待苏、沈二人说完后,顿了顿才接过话来,“又或是对天枢商会所依之规有何不满之处?竟突然改弦更张?” “既然你问了,本王不妨说与你们三位知道。”孟章待的就是他们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当下一扬声,平静的说道:“天枢商会,名为商会,实则由氏族大家掌控各大行当。商会每年得利多少,缴交国库几何,三位家主想必都清楚得很。本王设置这通事署,何来改弦更张之说?只是主理与他国通商之事务。你们三位,可要想清楚了回话!” 这番话一说,那三人登时就沉默下来,彼此间飞快的传递着眼色,都不曾留意到,孟章的眼底已聚起了怒意。 孟章见他们不说话,深呼一口气后,稳了稳心绪,继续言道:“不错,仲堃仪的确出身寒门,然而,本王早已颁布政令,广缴天下贤士来我天枢效力。若是连自己国内的一介士子,都出头无路,你们让天下人如何看我天枢?!” 说到此处,孟章猛的一拍案几,恰巧苏翰正欲开口反驳,崔琳被这一声动静给吓了一跳,忙悄悄的拽了下苏翰的袖摆,以眼神制止他继续与孟章唱反调。 崔琳上前一步,朝孟章跪拜,道:“王上息怒,微臣等目光短浅,未及多想,还请王上恕罪。” 沈旭见势不妙,也慌忙下跪,还不忘拽着苏翰也跪下,沈旭垂首连道:“王上息怒。” 苏翰虽被两人拉了跪下,确是腰身笔直的瞪着孟章,一言不发。 崔琳朝着苏翰靠近几分,压低了声音劝道:“苏上卿,王上想给他个官职给他便是,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职位。再说了,如果这事他给办砸了,咱们大可将其处置。到时候,还能借了王上今日的话头行事,” 沈旭也在一旁小声道:“区区竖子翻不起什么大浪。为这事跟王上翻脸,不值当、不值当。” 见苏翰的态度不再是那般的强硬,崔琳又连忙对孟章一揖,语气无比诚恳的回道:“王上,微臣等目光短浅,未替王上着想。听王上这么一说,也觉得通商之事非同小可,既然王上对这位仲堃仪很看重,想必他也有过人之处,微臣等,谨遵王令。” 沈旭见崔琳说完不住冲自己使眼色,一下子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搭腔道:“王上,苏大人也是怕仲堃仪年轻,为官不慎,如果万事都由王上定夺,那下官自然遵命。” 孟章冷冷的看了那三人一阵,缓缓站起身来,以勿庸质疑的语气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