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磊，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
方锦接到老妈电话的时候刚从化验室里出来，手里的解剖刀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兜里的铃声响个不停。 "喂，妈" 方妈在那头应了一声，又问了方锦最近怎么样，工作顺不顺利之类的话。 方锦表面不动声色，一一应答，说我过得挺好，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他的作息时间方妈都知道，也知道他的工作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因此从来不在他工作的时候打电话。 今天倒是奇了怪了，方锦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指针指在下午三点半，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急着找自己商量吧。 方妈在电话那头嘘寒问暖了半天，最后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沉默了良久，才说了一句，"你哥要结婚了，初八的日子，你要是有时间就抽个空回来一趟。" 我哥方锦想了一圈儿也没想到哪个哥？大舅二舅家的两个哥哥早都结婚了，过年回去见人家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小姨家倒是还有个儿子，可不是刚上大学吗？再说了那小子比自己小啊，怎么着也摊不上叫他哥。 哪个哥啊？方锦走到沙发旁边坐下，咖啡色的皮沙发正对着解剖室的门，刚才出来的时候随手一带没关紧，此刻可以透过门缝看到解剖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 长了一张顶漂亮的脸蛋儿，可惜胸口上那个血淋淋的大窟窿煞了美景。 方妈没有立马回答他的话，纵使隔着千里，依然透过电波听到了她那声重重的叹息。 方锦心里咯噔一声。 小小的手机仿佛霎时间变得千斤重，他的手不自觉抖了抖，声音也带着轻微的颤栗。 “妈，是他吗？” 问出话的那一刻他心里带着许多期许的，他想听妈说不是，说他怎么可能娶别人，他一心一意在等你。 可是光想就觉得不现实，他自己都快要笑出声，笑自己愚昧无知，笑自己错把真心给了没良心的人。 方磊个王八蛋，亏老子等了你这么多年。 方妈在那头像是忍耐良久，憋的喉咙里呜咽两声，最终哇的一下哭出来。这事儿对方锦来说太残忍，虽然他每次回家对方磊的事儿绝口不提，可她这个当妈的知道，自家儿子放不下方磊，也从来没忘掉他。 “你要是实在难受，不回来也可以，到时候我跟你大妈说说，就说你工作忙，你……”方妈哑着嗓子没说两句话，后半句像是堵在嗓子眼儿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 “儿子，妈同意你喜欢男人，以后……以后要是遇着喜欢的就在一起，妈不反对了，再也不反对了，可是……可是这个人不能是方磊……他是你哥啊……”方妈顾不上嗓音哭的沙哑，她心里难受，又心疼儿子，她这儿子平日里总是不声不响，却难得一往情深，只可惜深情用错了地方。 他跟方磊是兄弟，虽不同父同母，却都是方老爷子的孙子，男人喜欢男人在封建古朴的村里就不大能被接受，偏偏俩人还都是流着方家血脉的堂兄弟。 这不是作孽呢嘛！ 方锦像是失了力般颓然靠在沙发上，正值隆冬腊月，z城的冬天总是特别的冷，屋里开了热烘烘的暖气，依然止不住心底散出来的凉意。他觉得脸上有些痒，像是有两只毛毛虫在爬，一伸手触到湿意，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不自觉流了两行泪。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方磊还没去当兵，他们还没有分开，家人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关系，他俩关系那么好，方磊简直把他宠到天上，尤其见不得自己哭，流两滴眼泪就赶紧搂到怀里抱着，哄着，变着法儿的逗自己开心。 他现在怀里抱着的不知道是谁呢，自己就是哭死，他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方锦这样很恨的想着，伸手胡乱擦干自己的泪水，方磊，算你丫的狠，你不要老子，有的是人排队等着！结他娘的婚去吧你！ "妈，我回去，结婚是喜事儿，怎么能缺了我呢。" 方妈见他松口，心里既开心又难受。要说他不愿意回来，不知道他大伯家怎么想，肯定以为他还忘不了方磊。可他答应回来，当妈的心里着实不好受，让自己儿子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人娶了别人，这滋味，光是想，心里就一阵酸楚。 连连叹了好几声，才嘱咐方锦"订好了票提前跟妈说一声，到时候让你爸去接你。" 方锦应了声好。末了又说"妈，你别担心我，他结婚了……也挺好" 方妈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挂上电话，方锦在沙发上失魂坐了许久，直到警局的人来了，问他检查结果怎么样，他这才回过神来。 "死亡十八个小时，心脏被掏走了，手法看着生疏，不像是器官交易，死者瞳孔放大，可以判断死前受到惊吓，初步判断是他杀。"方锦整整身上的白大褂，作为一名优秀的法医，不管私人事情有多难过，但在工作时间必须保持最严谨的态度。 沉着冷静是他最常有的样子。 “我查了死者居住的小区监控，发现她出事之前有个男人去找过她，据死者朋友说男人是死者男友，不过半个月前已经分手。目前来说，他有最大的嫌疑，但是现在一直联系不到他。”说话的男人叫季朗，人长得高大帅气又十分有能力，因此年纪轻轻就做上警局行动组的组长。 整个警局里，数他跟方锦关系好。方锦话不多也不爱笑，再加上工作的原因，平日里都绷着一张冰山脸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忌讳他成天跟尸体打交道的原因，局子里的人都有些怵他，生怕他一个不高兴从兜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把自己*喽。 可季朗不怕，他十八岁进部队，当过特种兵，吃过生蛇喝过马尿，野外训练的时候没吃没喝的硬是挺了七天。在鬼门关不知道走过多少遭，死在他枪底下的坏蛋记不清多少个，还能怕一个小小的法医不成！ 不仅不怕，还有些喜欢呢。因此成天总借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往法医室里跑。 季朗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咂么着嘴说:“看来是情杀。” 方锦点头:“死者身上有很明显的指纹，这说明两点，第一，凶手当时太害怕，忘了清理痕迹。第二，他压根不打算逃，说不定现在就在某个地方等着被抓。” 话一落音，两人默契十足对视一眼，同声说了一句:“糟了！” 这时候法医室的门被“嘭”一声踹开，一个年轻的小警察神色匆匆闯进来”老大，查到那个男人了，不过已经死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服用大量安眠药，没法救了。 “cao！”季朗骂了句脏话“狗日的玩意儿把人姑娘折腾的这么惨，自个儿倒是死的轻巧！” “呃。。。”小警察看他这幅样子，有些胆战“那个。。。死者的心脏也找到了，在男人家的冰箱里，用一个塑料袋子裹着，这会儿已经冻上了。你看，怎么处理？“ 季朗抬脚给了他一下“怎么处理！这种事儿还要我教你？你他娘的吃饭会吗，用不用我嚼好了喂到你嘴里！” 那小警察刚从警校毕业，来到局子里还不到一个月，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一些小打小抢的案子，今儿个头一回接触命案，一时间又急又怕，况且季朗的暴脾气整个局子里尽人皆知，他生气起来，就有的受了。 小警察之前只听说过季朗的脾气不太好，今儿一见，吓得眼泪水儿直打转儿。 “甭理他。”方锦白了季朗一眼，然后伸手把小警察拉倒自己旁边"你现在尽快联系死者家属，让他们来认领一下，心脏也交给他们，至于怎么处理全凭他们自己的意愿。“ 小警察感激的朝方锦笑了笑离开了。 待人一走，方锦冷下脸回头瞅了季朗一脸，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汉子立马变了一张狗腿十足的脸。 “我说，你这牛脾气就不能改改！你看小伙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切，活该！他都来多久了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以后还能指着他干点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组里可不要废人啊。” “是是是，”方锦配合的点点头，突然抬手拽了拽季朗的脸皮“季大组长英勇无敌，整个警局的人你都不放在眼里，这以后谁要是摊上你这么个老公，啧啧。。” 后半句话方锦没说出来，但他的眼神很明显的表达了谁TM找你真是上辈子作了孽了。 季朗很不要脸的嘿嘿嘿，“要不你跟了我吧，别人治不了我，我治不了你。这说明啥，一物降一物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专门对付我，这要是你跟了我，我保证一辈子都不对你发脾气，成不？” “不成！”方锦拒绝的干脆，他这辈子只有一颗心，全给那个叫方磊的人了。 “得，爷我也不强求你，咱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不过当下要紧的事儿就是吃饭。”季朗看了眼手表，将近五点：“快下班了，我请你吃饭啊，要吃什么随便点，小爷我有的是钱。" "头儿，请吃饭？”老张是季朗组里的成员，警校毕业，当警察近十年，为人和善性格又好，跟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上午的凶杀案他去了现场，这会儿刚清理完回来，结果路过法医室的时候就听到季朗请吃饭，于是踏出去的步子生生止住退了回来。 他身后边跟着的其他组员听了，也都凑上来七嘴八舌“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火锅特别好吃，要不咱去那儿？” “火锅吃多上火，去吃海鲜吧。” “唉唉唉，吃东北菜吧。” 季朗：。。。。。。！！！ 方锦看了季朗一眼，幽幽吐出两个字：“不去！” 其他人“。。。。。。”OTO 方锦把兜里随身携带的手术刀拿出来在手里仔细擦了擦，银白的的刀身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一道凌冽的寒光，眼睛斜斜一撇，门口堆着的一众人顿时化作鸟兽散开。 哎呀妈呀，太可怕。保命要紧，赶紧逃！ 脚步声跑出五十米远，老张的声音从走廊外传过来：“头儿，方锦不去，你还请不请了-------了——--了---------" 季朗再次无语望天。心说，你们这帮小崽子，净坏老子好事儿。吃，吃个毛吃！ 人都走了，法医室里只剩方锦季朗和隔壁屋里放着的一具尸体。方锦想到方磊的事儿，顿时觉得浑身乏的无力。 ”你也走吧，我今天真的不想去。“ ”那我送你回去？“季朗看方锦神情有些不大对，以为他是因为今天的案子难受。毕竟那女的死的太惨，一双眼睛因为恐惧瞪得仿佛眼珠都要掉下来，胸口碗大的血窟窿，心脏被掏空，可以看见其余血淋漓的内脏，青紫里泛着乌黑，挺阂人的模样。 女人身上白色的裙子被血染得嫣红，乍一看上去美艳十足，细细一看惊恐又怪异。 难怪方锦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季朗这样想着，一把搂过方锦”你害怕？“ 说完又轻轻在他耳边笑着说：”别怕，有我呢。“ 方锦的眼眶蓦地红了。 几年前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家里人听说法医也算医生的一种，都说这专业挺好，医生嘛，救死扶伤，好事儿啊，学了这专业以后出息了家里人也脸上有光。 只有方磊，拽着方锦说你再考虑考虑。 方锦不解，为他为什么。 他说我上网查了，人家说法医成天要跟死人打交道，我怕你害怕。 可是他不知道，方锦不怕死人，他最怕的是有一天方磊不要他。 那滋味，简直生不如死吧。 上午去案发现场的时候，方锦看见躺在地上的女人时还在想：被人挖了心脏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这一刻他终是感受到了。 原来不疼的，又或许疼到极致就麻木的没有知觉了。 季朗被他的眼泪吓到：“你、你别哭啊，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怕，这不还有我呢嘛!" 方锦的眼泪流的更凶了，他把头窝在季朗的怀抱了，哽咽着嗓子说：”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行了吧。“明明是个暴脾气，偏偏一遇着方锦，就被磨得没办法。季朗抱着方锦，伸手一遍遍的抚摸着后背安慰他。 ”他不要我了。“方锦的言语里带着凄凉的悲怆。 季朗抬起来的手怔在半空，半晌再没落下去。 窗外，Z城隆冬第一场雪悄无声息的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