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五 秋风知剑州 铁甲战普安(9)
第三更。 未到酉时,以杨重霸为首,第一批攻上城头的百战军,已经开辟出了足够大的战场,加上第二批第三批等后续攻上城头的甲士,一面城墙长度不到三百步的剑州城头,已经布满百战军鲜亮的战甲,他们奋战在各个地方,各部向着临近的同袍拼杀,很快将分割的战场连成大片。 到得此时,杨重霸也和安重荣赵弘殷等人汇合一处。各部陷阵士历经战事最为激烈,即便有冷锻甲在身,各自率领的二三百人也已伤亡过半,饶是如此,此时他们也没有就地歇息,让后续同袍顶替自己位置的打算。 三将各自通报了自己所部的战况。 杨重霸的战况不用多言,这面城墙已被百战军占据了多半地盘,蜀兵眼看就要撑不住了,败退就在几合之间,安重荣赵弘殷正欲说话,忽的听闻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脚下城墙都跟着颤了一颤。 三将循声望去,就见城门处一扇木门竟然倒在地上,四周溅起的灰尘高达数尺,推着撞车的将士往后退去,负责进攻的百战军甲士,以严密的军阵,从撞车两侧冲过烟尘,奔进城中。 城门破了 不仅如此,在先前安重荣赵弘殷通过的城墙坍塌处,数不清的百战军甲士,正大举鱼贯而入,彼处,先前突进的将士已将泥墙挖塌,此刻他们面前就是街巷民居。 随着先锋进城,百战军精骑在孟平亲自带领下,跟着冲进城中。驰过城门时,孟平抬头看见了杨重霸安重荣赵弘殷等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痛骂:愣在这里扮石像杀进城去 杨重霸等三人回过神,当即转身,带部曲奔下甬道,杀向城中。 城外禁军军阵中,李从璟望着城头百战军的军旗,以及如群狼一般涌进剑州城的百战军将士,出战以来首度对战事露出了笑容。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时间尚早,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 莫离折扇摇得轻快,这对他来说很是难得,平日里他摇动折扇的动作不温不火,要死不活,虽也潇洒,却不见深浅,不像今日,近乎喜形于色。他微笑道:关键时候,百战军总算没有让殿下失望。孟平这厮,可谓是深得殿下用兵真传 夕阳西下,远望可见山那边的大小剑山,壁立千仞,鬼斧神工,眼前城池沐浴血火,也染上金装,奋战其中的将士,甲胄反射着耀眼的阳光,一个个如同天兵天将。孤城仰望剑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李从璟笑道:神兵利器,自当有摧城拔寨之力;百战勇将,亦必有挡者披靡之气。 这支神兵利器,这根国之柱石,当真是来之不易。莫离少有的发出感慨,禁军是帝国精锐,百战军当之无愧是精锐中的精锐,十年之功啊,整整十年 李从璟笑了笑,没有多加诉说这些年艰难的意思,哪怕是拿出来炫耀的念头都没有,微风拂面,山川秀美,敌我两军十万人,在这小小的剑州城内外,洒下不尽的鲜血,王朝功业,有许多人因之崛起,亦有许多人因之败亡。 秋风知剑州,铁甲战普安。 ...... 城门不远处,李肇面容惨淡而惊慌,正被谢锽等裹挟着往城中退去,他回头看到百战军大举攻入,心痛如绞,念及临行时孟知祥的殷殷重托,李肇自觉无颜面见故人,羞愤交加之下,他凭空生出一股力气,挣脱谢锽等人,吼叫着要去迎战百战军: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谢锽拼命拦住李肇,他望见了百战军突进城中的马军,知道形势严峻,但大丈夫建功立业,正是要败强敌解危局,当日他与庞福诚以千余人,败王师万余人,不也正是如此么 念及于此,谢锽心跳加快,这回他有败王师先锋之功不假,但这功劳最多让他有名,还不足以让他扬名立万,更不足以支撑起他在两川的地位,他如果想得到更多,眼前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将军且住,贼军攻入城中,我等殊死一搏,与其巷战不退便是然将军乃西川主将,不可轻易涉险,且让末将代将军一战,去斩了贼军骑将,也好鼓舞士气,叫贼军知晓我西川勇士的厉害如同之前夜袭北山大营一样,谢锽下定了决心,他不再畏惧,浑身充满战意,虽说庞福诚已经战死,此时没人与他并肩作战,但他与庞福诚本就非是出自一部,如今没了庞福诚与他争抢功劳,他岂非可以风sao独领 李肇怔了怔,他也看见了百战军马军奔入城中,左冲右突,杀人如麻,简直如同鬼魅,两川将士鲜有敌手,方才涌上心头的热血被一句话吼出来后,热气消散,李肇冷静下来,看清形势,寒意顿生,有了怯意,听了谢锽请战的话,又见对方杀气仿佛要溢出来,联想到前日谢锽的功绩,李肇心想:这谢锽的确是骁勇之辈,假以时日不难名动四方,这种人必有大气运,让他迎敌正好。 好谢将军且去,本将为你压住阵脚李肇满脸期许,委以重任的模样,答应了谢锽的请求,又怕谢锽不能支撑太久,心念急转,遂补充道:本将亲卫,都交给你,一并出战谢将军定要击溃贼将,不要辜负本将厚望,不要辜负两川与大帅 将军看着便是谢锽翻身上马,取下马槊,往前一指,带领李肇亲卫奔出,杀 谢锽杀出去后,李肇身旁跟着的一位心腹幕僚,此时畏畏缩缩,极是害怕,担忧道:将军,谢锽真能挡住贼军 本将如何知晓李肇瞪了幕僚一眼,他能挡住最好,挡不住,也是他的命我等快走,退往后山,彼处王晖人多势众,你我求得活命不难 啊幕僚没反应过来,方才将军不是说,要为谢锽压住阵脚 蠢货李肇一边奔走一边骂,冷哼一声,如谢锽这种人,有建功立业之心,功利心与奋进极重,不肯屈居人下碌碌无为,整日跟躁动的牛羊一般,有用不完的精力,只要上位者言辞蛊惑一些,最是好利用你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幕僚跟在李肇身后奔逃,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将军方才欲要出战的做派,就是为刺激谢锽 少他娘的多话,快走 谢锽脑海中浮现出当日北山一战,对方十里连营,万余大军,被他千余人杀得丢盔弃甲,倒卷珠帘一般仓皇逃窜,那是何能的畅快。他既有此大功,自然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天下英雄无数,但有几人之功,能与他前日这场大胜相比 李绍斌守不住剑门关,李仁罕攻不下遂州,狗屁英雄人物,不过徒有虚名罢了,我谢锽要胜过你们,岂非理所当然谢锽心潮奔涌,他想到此番战事胜利后,回到西川,必定被孟知祥委以重任,自此显赫人前。什么李肇张知业,都不值一提,日后必定被他踩在脚下他谢锽,才是该站在峰顶的真豪杰 老子既然能以千人败你万人,今日要斩你区区一员骑将,杀散你些许马军,岂非手到擒来谢锽已经看见了对方当先的那名骑将,那人盔甲鲜亮,显然不是寻常人物。 谢锽大喜,擒贼先擒王,当下双腿狠夹马肚,朝那员骑将迎过去,长槊举起,大喝一声,我乃西川骁将谢锽,尔等何人,报上名来 谢锽面前的百战军骑将,不是别人,正是孟平。眼见谢锽杀上前来,他隐藏在兜鍪里的面容冷冷一笑,忽的猛提马速,长槊平淡无奇一般,笔直刺出。 谢锽对自己很有信心,他相信自己定能将对方斩落马下,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后退,长槊挥出的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但好的预感只是一个瞬息,刹那间,谢锽便被巨大的恐惧包裹了全部心神。 两人当面迎上,在谢锽的马槊刺到孟平前,孟平的长槊已经捅破了谢锽的咽喉 太快了谢锽心头巨震,怎么会这样快 谢锽摔落马背,咽喉已经稀烂的他,倒在冰冷的长街上,浑身的力气潮水一般消退。孟平从他身旁驰过,淡淡丢下一句话,作为对他先前自报姓名的答复,废话真多。 是废话么我是想知道我杀了谁,以便日后核算功劳...... 谢锽歪倒的头颅,正好面向孟平驰进的方向。孟平身前,那些李肇的近卫如同猪狗,被孟平与他身后骑兵砍杀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视线透过重重马蹄,谢锽看到了更远处空荡荡的街道。 等等彼处不是该有李肇,在为他压阵么为何不见李肇人影为什么 谢锽永远得不到答案,因为他已经死了。 百战军所部马军,仿照君子都的建制,同样只有三千骑,但个个都是精锐。如今的百战军,兵额一万,这里的每个能称之为百战军的将士,都是从之前的两个百战军中挑选而出。昔日,百战军已是天下精锐,今日,百战军将士,岂能不是个个骁勇善战 谢锽及其身后的一队西川马军,并没能阻挡孟平多少时间,他顺着长街奔进,很快就看到了正在奔逃的李肇。 纵马狂奔的李肇回过头,看到孟平带精骑追杀上来,骇得面无人色,他一面咒骂谢锽无用,竟然片刻也没能支撑,一面再也顾不得脸面,慌忙把将旗丢弃既是为了不让这面将旗暴露他的身份,吸引更多追兵过来,也是希望百战军得到将旗后就不再追赶他:毕竟夺下他的将旗,就足够瓦解西川兵的斗志了。 此时才想到丢掉将旗太迟了孟平无声冷笑,催动坐下战马迈开四肢狂奔,很显然,他并不满足于仅是得到李肇的将旗,他还要得到李肇的人头。 百战军的战马,主体来自河套马场,彼处战马优良,质量差几可说是冠绝天下,非是等闲可比。而如孟平这等百战军有数的高级将领,坐下神驹则是在草原上精挑细选而来,其中不乏契丹鞑靼部进贡的良马。而孟平坐下的战马,便是鞑靼部所贡,产自西域,货真价实的汗血宝马精品 李肇的战马本就比孟平的神驹差了许多,此时又惊慌失措,哪里还逃得掉孟平的追杀 要逃命,没有一匹好马可不成,刘备不就留下了的卢的传说吗 很显然,李肇并不具备刘备那样的好运。更何况,他的亲卫基本都给了谢锽,身旁仅剩的这几个人,根本拦不住孟平几槊。 李肇,哪里逃追上李肇,孟平声如奔雷,大喝一声,拿命来 大喝在李肇耳边炸响,惊得他浑身禁不住一颤,回过头来,看到近在咫尺的孟平,犹如杀神一般,骇得他五官都变了形,眼见孟平长槊劈斩而下,他慌忙举刀去挡。 嘡的一声脆响,李肇的横刀脱手飞出。 孟平长槊去势不减,锋刃顺着李肇的肩膀斩下,刹那间鲜血喷涌,一颗大好头颅就搬了家。 失去头颅的李肇躯体,跟着战马前奔了几步,摔倒在地上,脖颈处流血不止。 收下人头,并及李肇将旗,交给后军。孟平停下马来,宝马绕着李肇的尸体踱了几步,瞧了一眼滚到街边的李肇头颅,吩咐完处理措施,就再也不看那张死犹惊慌的脸,视线转向近在眼前的府衙与后山,一鼓作气,集结重兵,今夜务必夺下牙城 次日午前,正准备调集有限军力,去攻打合州的孟知祥,接到了连夜传回的李肇战死的急报。 这一回,孟知祥没能坐住,在人前就露出了惊骇之色。他随即给整装待发,预备去攻伐合州的大军下令:原地待命。 日落前,孟知祥不出意外接到王晖败走剑州失陷的消息。他将自己关在东书房,下令谁也不见。不时,仆役们听到东书房传出砸东西的声音,以及孟知祥咒骂李绍斌王晖无能的咆哮。 随后不久,待命的军队接到帅令:大军回营。 :感谢神冰ah的捧场与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