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糊涂最难得
卢卡斯从睡梦中悠悠醒转时,已经又是天黑时分。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感觉有些口渴,下意识的开口说了一句“水”之后,才发现屋内只有自己一个人。圆桌上没有水,壁炉边也不见烧水的坩埚,大概是拿去清洗了;看了看周围,也没发现棉衬夹衣和其他御寒的厚衣物,这才翻找出了藏在床头幔帐后面的呼叫铃,拉了两下。 科拉迪自从成为自己的随侍之后,应该也从杂役所搬出来,在这栋建筑物内的某处有自己的房间,或者和其他随侍共用房间。不过因为自己本身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而且科拉迪总是很体贴的会在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所以,今天居然还是第一次使用这个呼叫铃。 有些感慨的想着这些,卢卡斯呆坐在床上等着科拉迪出现。 因为意识也有些模糊,因此他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但是当他回过神来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科拉迪依然没有出现。 他干什么去了? 卢卡斯又拉了一次呼叫铃。这一次,没有等多久,科拉迪就出现了。 “少爷?” “你干嘛去了?” 听到这个问题后,科拉迪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对于说出来这件事本身似乎也有犹豫。 这一个月来在王宫里生活,卢卡斯对科拉迪的这种表情已经非常熟悉了。 这表示着他对于这件事没有说明的主动权,很可能是被命令了要保密什么的。而对他下这个命令的人,多半就是伯爵。 “算了,我口渴,帮我拿点水来。” “啊,是!” 好像被火烧屁股似的,科拉迪匆匆忙忙的又跑出去了。 只穿着睡衣坐了太久,整个上半身都快冷得僵掉了。卢卡斯挣扎着缩回了被子里,突然接触到的温暖让他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 嘱咐自己对某些事情保密还能理解,毕竟自己是伯爵的继承人,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起因也在他;嘱咐科拉迪有什么必要么?还是说事到如今了,伯爵还要对自己隐瞒什么? 为了防止自己又因为想太多惹出麻烦来,才应该跟自己把该讲清楚的事情都明确了吧? …… 卢卡斯感觉胸口有些闷,便顺势将被子盖过了头顶,将自己彻底埋在黑暗中。 …… 真难受!!! 蒙在被子里真难受!等着科拉迪的时间真难受!外公有事居然不愿意告诉自己更难受! 卢卡斯掀开被子翻身坐起,也没管屋子里的寒意,开始翻找床脚的衣箱。 很可惜里面除了一些备用的床单被褥之类的,没有任何可以穿着出门的衣服。 满肚子气没处撒,感觉有些闷的卢卡斯一屁股坐在圆桌边的椅子上,看着再不添柴就要熄火了的壁炉,还有边上空荡荡的柴火架。 不对。 自己回来大概是半夜,在王宫书院见过陛下之后回来,和瓦格纳老头子聊了一会儿,之后亲王殿下又来了,所以自己睡着应该是凌晨,醒来的时候天是亮的,以卡内罗凌冬季的太阳来说,当时应该是正午前后。 壁炉边的柴火架大概是每天补充一次,但那是以平时的情况来说,毕竟人也不是一直待在房间里。但是因为自己今天自从凌晨回来后一直在房间里睡觉,所以中午自己醒来的那个时候,架子上的柴火就应该要补充了。 但是现在通透无霜的玻璃窗却告诉自己,屋内的温度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升高过了,也就是说中午的时候,科拉迪并没有补充过柴火架。 难怪自己醒来的时候,喉咙那么难受。 于是,问题是,从中午开始,一直到现在天黑,科拉迪到底干什么去了?只是伯爵找他而已吗?要这么久? 卢卡斯越想越不对,虽然因为自己想太多而偷跑出王宫,还在城下街惹出那么大的事,这个旧的教训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往阴谋的方向思考。 毕竟政变这件事情是真的。 科拉迪该不会被卷进什么事情里面去了吧?毕竟从生活范围来说,经常要在厨房等地方出入的他,比只在教导院、校习场合房间三点之间活动的自己,不仅接触的人更多,也更容易遇到更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少爷!您怎么下床了!” “柴火该添了。” 虽然是答非所问的一句话,但卢卡斯却看到了科拉迪瞬间变化的脸色。 他突然觉得担心科拉迪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的自己十分愚蠢。 看着他抖着手把茶具在圆桌上布置好,然后将木质保温水罐里的热水倒入其中,卢卡斯装作无意的擦了一下被发抖的手洒落桌面的水滴,然后看着科拉迪的脸色越来越恐慌。 上一次,科拉迪因为伯爵的命令而欺瞒自己,偷偷将给母亲的回信压下不送,然后被自己揭穿的时候,也有类似的表情;那之后因为自己对他表示了理解,也表示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可以直接说,因此科拉迪哭着坦白了,其实伯爵也希望自己能够理解,只要他能找到机会暗示。 所以…… “这次的事情,连暗示都不行吗?” 正在往茶壶里放药草茶的科拉迪猛地抖了一下,小勺里的大半药茶粉都撒在了桌子上。 卢卡斯冷冷地看着。 “啊……我……” “没事,你不说也没关系。你虽然是我的随侍,但不管是工作还是家系,都应该听命于伯爵。他既然让你不要说,那就别说。” 看着科拉迪快要哭出来的脸,卢卡斯感觉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但很快他又后悔了。这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他真正听命于的对象是伯爵,而不是自己,之所以科拉迪会对自己抱有愧疚,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曾经是抚养他长大的人而已。 他不欠自己什么,也从未对自己承诺过什么,他本身就没有什么可愧疚的。现在的负罪感不过是自己利用之前的事件和年龄的差距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 只要科拉迪年龄稍微大一点就会发觉,他其实就是伯爵安排给自己的监督者,确保自己的每一个行动不会带来恶果,并且在需要的时候,限制自己的行动。 而现在就是那个“需要的时候”。 “……你下去吧。” 科拉迪看起来还想再辩解什么,但踌躇了一下之后,还是转过身选择了离开。
“等等。” 卢卡斯叫住快要出门的科拉迪。 “别忘了柴火,还有,我饿了。” “是的……是的,少爷。马上就来。” 科拉迪似乎对于自己还能从卢卡斯这里接到工作的指示感到很惊喜,说完那些话之后,他就关上了门,快步的跑去厨房了。 卢卡斯听着科拉迪的铁皮鞋跟在石头地面敲出的声音越来越远,心里也默默下定了一个决心。 科拉迪是好孩子,不能把他牵扯进来。而不把他牵扯进来,又能找到真实的方法,就只有自己再去冒险了。 不过这次,应该用不着出王宫了。 科拉迪确实如他所说,很快就回来了,而且带回了丰盛的菜肴,然后趁着自己吃饭的时候,补充好了柴火架,重新燃起壁炉,让屋子里恢复了暖意。 “我一直没看到那件棉衬夹衣,去哪儿了?” 被科拉迪“请求”在床上用餐的卢卡斯问到。 “啊,因为下雪了,我想夹衣可能不太够保暖,所以就送去洗衣房了。准备了新的棉袍,在这儿。” 好像是刚才被卢卡斯的态度吓怕了,科拉迪看起来特别的殷勤,还没等卢卡斯吃完饭,就把床脚的衣箱搬开,从床脚又抽出来一个小一点的箱子。 原来那里还有一个衣箱!卢卡斯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居然没把整个房子彻底搜一遍,甚至没能注意到这个大的没必要的床就是最好的隐藏地点。 无所谓卢卡斯此刻内心所想,科拉迪打开了那个衣箱,拿出了一件亮白色的皮草。 不知怎么的,卢卡斯总觉得那件皮草似乎泛着血光。 “有没有别的?” “啊……还有一件……是这样的……您要穿吗?” 被挑选出来的替代品是以前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和伊诺克的那身差不了太多的黑色棉袍。 好吧,比他的干净点。 “……反正也不穿着出去,就它吧。那件白色的拿去给伯爵,看他想给谁就送出去,总之我不要。” “啊……好,是的,少爷。” 将黑色的棉袍叠好放到卢卡斯的床头了之后,科拉迪将那件亮白色的皮草也叠好,放回了箱子里。 “我明天再来带走这件衣服,可以吗,少爷?” 卢卡斯很不开心的看着还没盖上的箱子盖,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那么……我回房去了,用完餐后,再用呼叫铃叫我上来即可。” “算了,你睡吧,明早再来收拾也一样。” “好的,少爷。” 然后科拉迪就离开了。 一等到门关上,卢卡斯立刻推开餐盘,起床,把科拉迪从床底下拖出来的衣箱打开。刚掀开盖子的时候他被那件带着血色的亮白色皮草恶心了一下。缓了缓之后,他小心的把皮草从箱子里拿出来,扔到一边,然后开始在箱子里翻找了起来。 接着他如愿以偿在最底下找到了外出时足以能帮他御寒的裤子。 很好,这样就可以独自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