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优势的人类身份
“洛瓦德……” 格瑞托恩喃喃地说着什么，卢卡斯听到了，觉得很熟悉，但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 重点是现在，卢卡斯觉得，他们正面对着一个货真价实的恶魔。 因为和人身安全息息相关，所以卢卡斯记得很清楚，格瑞托恩说过，精灵遭遇恶魔的时候是致命的毫无抵抗力。恶魔为了保持自身的存在会吞噬世相精灵和灵子，而具象精灵的存在，则是依靠于灵子和世相精灵的支持；最致命的原因在于，像格瑞托恩这样的具象精灵，他们的一切都是通过世相精灵和灵子建立的：感知、交流、控制……这意味着当他们遇到以吞噬为生的恶魔时，哪怕是反击的手段，都会变成恶魔的食粮。 至于自己，卢卡斯真的不觉得刚刚弄明白可以通过吸收和释放灵子来控制世相变化的人类，能在面对恶魔的时候找到自保的方法。 何况他还是个会吸引灵子的体质，这等于说，在遭遇恶魔的时候，他就是个移动的靶子。 这么一想，卢卡斯觉得自己在梦里的时候，认为自己是目标的那个恐惧感并不是毫无缘由。大概那就是本能在告诉自己，他要面对的就是冲着他这个靶子来的恶魔。 【退……进森、林。】 还在害怕的档口，耳边又传来异质的声音，卢卡斯转头一看，爱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傀儡一样的状态，两个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看上去就像是空洞的死水潭，完全没有了之前满溢着近乎疯狂的神色。 看样子，银白的女士又一次借用了她的身体。 卢卡斯还在担心爱薇的情况的时候，手臂被猛地拉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格瑞托恩已经拉着他冲进了森林深处。 “等……爱薇怎么办？” “有她在没事的！” 明白格瑞托恩所指的是谁，也明白对方确实非常强大，但卢卡斯还是放不下心，原因在于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抵挡会吞噬一切的恶魔。因为，哪怕是银白的女士，她目前存在于这里的形式，和世相精灵也没有什么根本的差别，依然是以灵子的结合为基础的构成。 但只要是与灵子相关，面对恶魔就是无解的。 然而卢卡斯并没有停下脚步，虽然看上去似乎是他被格瑞托恩拉着跑，但他自己的脚步没有停下也是事实。 因为他害怕，哪怕明知道背后帮自己抵挡的人会牺牲，他也无法压抑住被恐惧的本能驱使的行为，而此时此刻，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卢卡斯更觉得自己清醒到了可悲的地步。他痛恨还能够感觉到自己逃跑的行为很卑鄙，如果自己并不那么理智，至少能够干脆的选择为了保存自己的性命逃跑，而不是内心在挣扎是否要留下抵抗恶魔，身体却选择了远离危险。 也许是身为骑士之子的尊严占了上风，也或许是因为内心想要终止这种挣扎的痛苦，卢卡斯在跟着格瑞托恩奔逃了数分钟之后，终于以自己的意志停下了脚步，也拉停了精灵。 “……我想回去。” 面对格瑞托恩疑惑的眼神，卢卡斯如此回答。立刻，如他所预想的，收到了精灵的激烈反对。 “你能做什么！” “那也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至少她比你有胜算！你以为她是谁！” “我不管她是谁！”卢卡斯彻底愤怒了，“临阵脱逃有辱骑士的荣耀！” “无谓去送死才是愚蠢的行为！”格瑞托恩大吼到，情绪的激烈程度甚至影响到了他原本姣好的面容，在身为人类的卢卡斯眼中看来，甚至和凶狠的野兽有些相似。 但他还是有他必须要维护的内心尊严的存在。 “母亲把爱薇托付给我，我不能留下她一个人逃，就算‘那位女士’在，也不能保证爱薇就是安全的。而且……”他吞咽了一下，“真正没有保护的地方是村子……” 他的母亲，卡瓦坎特夫人，还留在村子里。 似乎是明白了卢卡斯内心真正在意的是什么，格瑞托恩也没有再反驳，而是松开了紧抓着的手。 “你想回去就去吧。”好像赌气似的，精灵这么说到。 似乎就这么走掉是不对的，但卢卡斯也不知道如何回复格瑞托恩的话，只好愣愣地站着。 当他正无所适从的时候，精灵突然又开了口。 “我有一个想法……也不知道可不可行，不过你是人类，所以还是有尝试的价值。” 卢卡斯惊讶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发觉到了那双宝石般眼睛里传达出的不屈意志，这才明白对方其实并没有对自己想要返回的想法感到愤怒，而是同样也能体谅，并且有着如同要将自身的愿望托付一般的强烈希冀。 “……嗯，你说。” “那个灵体还没有完全变成恶魔，这是我们唯一的胜机。” 格瑞托恩透露出的信息让卢卡斯瞪大了眼睛，但他并没有打断，而是静静地听了下去。 “他还在本能地寻求着灵子和世相精灵的支持。整个莫利诺村会出现那种死一般的沉寂，就是因为他在尝试着召唤灵子和世相精灵的聚集，但却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和它们沟通所致。现在他应该正处于非常愤怒的状态，我想这点你也应该感觉到了……”看到卢卡斯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之后，精灵说的更有底气了，“他愤怒的原因，只是因为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灵子被打散了，所以如果你回去的话，下一个他所寻求的目标就会变成你。” 卢卡斯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格瑞托恩会如此执着地阻止自己返回。并不仅仅因为他回去毫无胜算，同样也是因为他极有可能面对一个将会使自己也变成恶魔的局面。 毕竟在格瑞托恩的行事准则里，阻止恶魔王的诞生才是第一要务。 但他不太理解为什么精灵要拉着自己跑。毕竟之前他就已经亲身经历过，在这个森林里，精灵的奔跑速度比起人类来快的不止一点，带着自己跑，除了拖累不做他想。如果格瑞托恩只是因为想要保护自己，直接把自己扔进“精灵领域”中，明显是更加省力的选择。 这时候的他还不明白面对恶魔的时候，打开“精灵领域”是多危险的一件事。 “但是反过来说，他会冲着你来，也是个可以利用的状态。”格瑞托恩一句话又把卢卡斯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的神志拉了回来，“刚才我阻止你在那个人类女性的脑袋上开洞的时候，你还记得那种感觉吗？” 卢卡斯点点头。 “我当时看到的，是你把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能量聚合转化为灵子，以此去干涉那位女性的身体中世相精灵，但是因为受到了躯体的阻碍，所以无意识的想要打破障碍，想要更深层次的干涉她的灵魂。因为那么做的话，身为人类的她会死，所以我才阻止你。但是灵体不一样。” 格瑞托恩抓起卢卡斯的一只手，然后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现在，尝试着用你当时的感觉来看我。” 卢卡斯原本以为自己即使转换了视野，也还是通过眼睛看世界的，但是当眼睛被格瑞托恩遮住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原来并没有用眼睛看。 不过这样反而更加激发了他对于周遭气息的敏感程度。 森林里的空气不再粘滞，而是仿佛定向流动的河水一样，听从着某个指令在运作着。知道发出指令的就是银白的女士，卢卡斯也就没有浪费时间和精力在感知对方的意向上，而是集中在了自己面前的存在上面。 而且这正是他入睡前的愿望。 一直在想着，格瑞托恩会不会和爱薇相似，看上去是和世相精灵相似的形态，然而在实际看到了之后，卢卡斯才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贫瘠了。 和爱薇那种凝聚在一起，除了体积之外，散发出和世相精灵别无两样的光芒和存在感的灵魂相比，完全不属于一个等级。尽管此刻的森林都在另一个人的指挥下，卢卡斯依然能够清晰的认知到格瑞托恩对无尽森林中的所有植物的统治意志。 他是这里当之无愧的王者。 “集中注意力，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差一点被声音吓回去，但多亏了被捂着的眼睛依然是一片黑暗，卢卡斯很快的又进入了状态。 “可以。” “你现在应该可以看到身为具象精灵的我和世相精灵、灵子之间的关系，‘他’还没有彻底变成恶魔，所以你也应该同样能够找到‘他’试图重新建立这种关系的意图，尤其是寻求建立的对象是你的时候。” 突然感觉自己被抓着的那只手失去了知觉，而卢卡斯并没有在视野中看到自己的手消失。正在有些茫然的时候，又听到了格瑞托恩的声音。 “现在，你手这个部位上的世相精灵被我‘占据’了。如果他试图夺取你身体中的世相精灵，就会有这种感觉出现。但是不需要惊慌，短时间内，只要你的意愿够强烈，还是能够夺回来的。” 手上的感觉恢复了，被遮住的眼睛也被放开。 “如果你能够像干涉那位人类女性的灵魂一样，干涉现在还没有彻底变成恶魔的‘他’……最好的情况，你或许能够让他恢复具象精灵的身份。” 这句话，真的让卢卡斯打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何为“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