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本能的母性庇护
“你如果昨天就告诉我的话，事情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怀里一直抱着的书被拿走，双手被另一双温柔的多的手握住。男孩抬起头，惊讶地看着mama刚才还充满怒火的浅金色眼睛中，此时已经被慈祥和哀伤所溢满。 “你以为巴席提亚奈利家就没有人见过精灵吗？我能看见精灵之光，斯图尔特也可以，现在你也可以，你难道就没想过这种能力是会随着血缘传下来的？难道就没想过能够记录分析这么多草药用法的巴席提亚奈利家族，不会有人去追究为什么能够看见那些大多数人看不到的存在？” “可是，圣光信仰……” “圣光信仰的来源也是对世相精灵的认识，这点你应该也发现了才对。” 卡瓦坎特夫人有些气急地伸出手，托着卢卡斯的脸用力抬起来，面对着自己。 “你是否是被世相精灵所青睐的人这一点太重要了，尤其是在今天早上的事情发生过后！所有人都在怀疑牲畜的突然死亡，是因为森林贤者要惩罚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她立刻松开了手，“幸好你不像斯图尔特，不仅能够看得到了，而且一直以来都是被围绕着的那个……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了你口中的森林贤者并不是要处罚你，而且你消失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你和精灵的亲近的话，至少我能够放心从别的方面去考虑这场灾难的来历。” 不像斯图尔特？卢卡斯模模糊糊地想起，似乎自从他看得到精灵之后，也没有看到过斯图尔特身边有光点围绕，不过保罗也好，母亲也好，他们的身边也没多少，大概就算是能够看得到世相精灵，一般情况下，普通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不过这样一来，爱薇的状况就尤其异常了。 “母亲大人，您已经确定今早的事情缘由了吗？” 卢卡斯现在只想快点把问题都一个个解决了，然后直接冲进森林里去找格瑞托恩。在他看来，自己的名声问题也好，牲畜的突然死亡也好，爱薇的精灵变化问题也好，只要格瑞托恩出马，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还没有完全确定。所有的牲畜都没有外伤，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突然就那么停止了心跳和呼吸。我怎么想都觉得还是和凌晨的那场浓雾有关……你凌晨大概什么时候醒来的？” 卢卡斯回忆了一下他在窗边戴装饰领的时候的天候颜色。 “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大概能够看得到周围的屋子和围栏，但是看不清。” “那个时候有雾吗？” 注意到了母亲所关心的重点，男孩瞪大了眼。 “没有。” “也就是太阳出来的时候才起的雾。”卡瓦坎特夫人自言自语，然后又问，“你只有在去锅炉室的时候才感觉到了那种恐惧吗？” “不，还有一次。”卢卡斯想起自己刚起床的时候，在窗边借着外面的光戴装饰领的时候，以为自己的余光看到了什么的那一瞬间，详细的描述给了母亲。 “精灵们有反应吗？” “没有，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一点都没有。但是我知道有什么就在那里，因为‘那个东西’占据了原本应该在那个地方的精灵的位置。” 卡瓦坎特夫人认真地看着儿子。 “你的感觉很敏锐……超乎我想象的敏锐。” 卢卡斯愣了一下。自己刚刚是被称赞了吗？为什么会觉得母亲其实很哀伤？ “莫利诺村附近没有什么明显的特殊地形，往南走直到越过丘陵为止都是草原，西边直到国境线为止还是丘陵和草原，越过国境线只有山，北边和东边都是无尽森林……如果一定要确定你感觉到的那个不明正体的东西的来历的话，最有可能的还是无尽森林。” 卢卡斯感觉自己能够猜到接下来母亲要说什么了。 “现在村子里对你来说也不是个合适的环境，我非常担心接下来他们有可能会因为针对你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卡瓦坎特夫人握起双手，摩挲着自己的大拇指，“你收拾一下东西，带着爱薇一起去无尽森林找那位森林贤者吧……” “……那您呢？” 卢卡斯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他是卡瓦坎特家的人，是她的儿子，就算村民们因为依赖母亲的医药技术，暂时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很难讲在知道他从村庄里失踪了之后也能保持冷静。毕竟在他们的眼中看来，有问题的人是自己，如果自己突然离开，就意味着自己心里有愧，是畏罪潜逃。 “我没事的，这段时间，为了解决牲畜突然死亡的问题，我会暂时住到村长家去。毕竟我是国王直属骑士队长的夫人，就算只看着这一个名号，至少村长会保护我。” “好吧……那爱薇，为什么您认为要带她去森林？我去跟格……贤者说，他来村子找爱薇不就好了？” 听了卢卡斯的问题，卡瓦坎特夫人皱起了眉头，闭口不言。直觉地认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卢卡斯也只好一言不发的站着，等着母亲或发怒、或难过的责骂。 “……爱薇在我们家留了几乎一天，平常回家吃饭的时间也没有离开，村子里没有任何人见过她，但是也没有人来找过她，对吧？” 卢卡斯点点头，这正是他之前觉得疑惑的地方。 “和你一样……或许比你更严重，爱薇是被村民们排斥的人。一方面是因为她能够看见精灵的体质，一方面是因为她对森林贤者过于狂热的态度。” “可是……莫利诺村不是森林贤者信仰的中心地区吗？” “就算是中心地区，信仰也是有理智和疯狂的差别的。既然你会给她下药，相比也是看到爱薇的态度了，那你也应该能够了解，她究竟狂热到了什么地步。” 卢卡斯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双泛着绿光的褐色眼睛。 虽然爱薇所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至少卢卡斯能够确定的部分是事实，但她的态度，就好像她什么都知道。幸好自己因为有格瑞托恩的意愿保护，以前自己的态度也不是很好，所以爱薇没有太接近自己，否则的话……卢卡斯简直不敢想象。 “整个家族里面，也就保罗因为也能看到类似的情景，所以对爱薇的态度比较缓和，但她毕竟还是太激进了一些。她经常会对村子里的人说森林贤者来了，或者森林贤者说了什么，如果大家不信，她就会强迫对方相信，为此不择手段。” 卢卡斯现在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在她面前暴露过他根本不相信森林贤者是存在的这件事…… “现在她的感觉更敏锐的了，她自己倒是因为更加接近森林贤者了而非常开心，但对那些将她视为疯子的村民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事。何况这件事与你无关，爱薇肯定已经发现了，以她的性格必然会为你辩护，但这对那些愤怒的村民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所以你带她离开村子，到森林里去，一方面可以让她远离可能对你们俩都有可能造成迫害的村民，一方面……我希望直接面见森林贤者能让她冷静一些，至少能够在和村民相处的时候更圆滑一些。” “那……”卢卡斯想起另外一种可能性，提了出来，“如果身为‘人类’的爱薇，死在森林里了呢？” 卡瓦坎特夫人瞪着眼睛呆了一下。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回王都。” 言下之意，就算是再不被村民们喜欢的人，但有人和卢卡斯一起的时候死了，莫利诺村将永远不再允许他的居留。 卢卡斯听到母亲这么说，既开心，又遗憾。开心的是，母亲到最后都不放弃自己，对自己的关心，难过的是……他将要离开他好不容易习惯了的这个家，还有刚刚认识的格瑞托恩，刚刚熟悉起来的保罗，刚刚看到了不一样面孔的斯图尔特…… 最糟糕的是，爱薇将不再是人类这件事，可能性极高。 但是即使如此，卢卡斯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两全之法。他只好拿上了母亲给的草药书和自己的《泣灵事典》之后，到房间去收拾自己的衣服和装备。爱薇的衣服和必须的毯子由卡瓦坎特夫人负责，她也会把他们必须离开莫利诺村的理由向爱薇解释清楚。 因为父亲和斯图尔特都把自己的马带走了，所以，虽然很幸运的，卡瓦坎特家在这次灾难中没有损失，但他们现在也同样是无法携带太多物品的状态。在一大堆衣物毯子中间商量了很久之后，卡瓦坎特夫人最终还是采取了儿子的意见，只携带最低限度的必要生活用品和一套替换的衣物，然后卢卡斯带着弓箭和佩剑，爱薇拿上一些应急用的药草，就这样出发。 临走之前，卢卡斯到客厅向母亲道别，意外看到了村长的出现。 “现在出发吗？” 年近花甲依然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只看了自己一眼，就向卡瓦坎特夫人询问了一个已经确定了答案的问题。卢卡斯这才明白，为什么母亲没有着急救治爱薇，让她恢复体力能够站立起来，自己行走。 村长的两个儿子推来了他们家原本是马拉的两辆板车，一辆载着爱薇和卢卡斯的一些较为沉重的行李，另一辆载着卡瓦坎特夫人的衣箱和药箱，还有一个卢卡斯从未见过的，看不到开口在哪儿的密封箱。抵达了村长家之后，其中一辆板车被推进了村长家后门的置物小棚，另一辆如同预料一般向着森林的方向继续前进。 “卢克，亲爱的……最糟糕的情况，你们可能要在森林里过完整个冬天，你确定只带这些东西够吗？” “足够的，母亲。”卢卡斯回头确认了一眼爱薇的那辆板车的速度，才回答道，“倒是您自己要小心……没有什么比疯狂的人类更恐怖。” “我知道。”卡瓦坎特夫人轻轻抚摸着儿子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沙金色头发，“你们也要小心，那个还没弄清楚来历的东西最有可能栖身的地方就是森林，在找到森林贤者之前，无时无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一刹那，真的就只是那么灵光一闪，卢卡斯突然觉得母亲的话语中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然后，他在理智运转之前，就已经将所想到的结论说出了口。 “森林贤者曾经提到过恶魔，他说恶魔和精灵是类似的存在，只不过是一条线上的两极。不过那些动物并不是被魔化而是死去了……” “魔化？” 卢卡斯回过神来，看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的母亲。 “我……明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亲爱的！”突然他被母亲紧紧地抱住，两颊各被亲吻了一下，“记得把这件事情告诉贤者大人，还有，向他道谢！” 卢卡斯发誓，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母亲如此激动到近乎失态的模样。 他很像追根究底的问清楚怎么回事，但是村长的儿子已经将爱薇送出很远了，如果再不出发就追不上了。他只好匆忙地像母亲鞠了一躬，赶快转身跑向渐行渐远的人影。 --------------------------- 卡瓦坎特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感觉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您真的放心让他一个人进森林？” “当然。他已经‘睁开眼睛’了。”浅金色的眼眸温柔的在晚风中眯起，“虽然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渡过这一生就好，但这个愿望是注定无法实现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学会如何使用这份力量，拥有能够自保的能力更好。不管怎么说，总比以前那种无意识爆发要强，那会随时要了他的命。” “就算魔力暴动不会要了他的命，作为巴席提亚奈利的血脉，我们也有义务将毒瘤清除。”村长看了一眼从未谋面的远房亲戚，“如果您因为身为母亲下不了手的话，我可以代劳。” “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的，以巴席提亚奈利的血统发誓。” 说完这句话，卡瓦坎特夫人转身离开，留下莫利诺村长独自看着已经变成黑点的远去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