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采药
蛮夷南荒。 才三月的天，就热的吓人。 这一天尤其如是，才刚上午巳时，日头就老高的，喷着火舌。 钟尘扯了扯衣衫，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好不难受。听着那野树上的知了也拼了命的叫，似乎要在被烤熟之前把喉咙喊穿一样。 钟尘天刚擦亮就出发，此刻已经深入荒林三十多里。环顾四周，都是阴暗的密林，满地的苔藓已经干燥，踩上去便是一团团五彩斑斓的烟尘，让人有迷乱之感。 这林子环绕天坑，名为‘暮色森林’，邪性得很，燕返人都叫它妖林。里面不光偶尔有妖兽出没，而且还险恶难行。 钟尘经常听人提起，说每年每月都有人进去，大多数都是迷失了道路，失陷在里面，不是饿死其中，就是被猛兽吞噬。 运气好的在里面转了几天，终于还是转了回来，不过多数都吓出病来，神神叨叨的。便有人说了，那叫‘鬼打墙’，没准林子里有些什么妖怪呢！ 于是渐渐的，这暮色森林成了禁地。普通的山民很少有人敢进入。不过钟尘却是不在乎。 真的是妖林吗？肯定不是。 作为燕返学院的偏院生，读过《大洲千年志》，钟尘自然清楚的很，这暮色森林的凶险在于那些从天坑深处飘散出来的毒瘴，还有上次卫道战争中遗留下来的阵基蜃影。 这些东西才是惑人心神，迷人眼目的罪魁祸首。 钟尘想起了《大洲千年志》上的记载，虽然语焉不详，但也能窥见几分历史的真相。 三百年前的卫道战争，人类与魔族一战，持续百年之久，两败俱伤。魔族虽然被赶回九幽深渊，两界通道悉数被封印，无法再度重见天日，但给人类留下的创伤至今难平。 燕返当年作为主战场之一，曾经如杀戮炼狱一般，碾碎强人万千。到如今血煞虽消，但恶瘴难灭，遗祸至今。那山中远处的恐怖天坑，传言便是某位人类绝世强者坐化前，一拳击出的直径达几千里的巨大深坑。 那一拳，将绵延浩荡的燕返山脉击穿，高山峻岭夷成盆地，万顷古森化为灰烟，也彻底葬送了天魔一部罗刹族万千魔道强者。 那一拳令魔血横流，魔煞四溢，或化作恶瘴，或腐蚀岩洞，或沾染草木野兽异变，或化为剧毒流瀑，流毒四方。 从此，那天坑便成禁地。 只是不知道那位究竟是谁，竟然有如此大能。钟尘遥想昔日绝代强者只手擎天的风采，不禁有些向往。 这暮色森林，钟尘从十来岁的时候起，便行走过很多次，甚至还进入过天坑的边缘几回，皆是安然无恙。 这个季节，那无尽深远处的南荒大山中，不会有妖兽遁出，至于普通的猛兽，钟尘可不会惧怕，正好打了吃rou。 不知走了多远，林深愈静，前面就是天坑了，虽然绕了好大的圈子，但是依旧有淡淡的瘴气味道扑鼻。 钟尘有些无奈，这季节不但瘴气正烈，而且万物刚刚萌发，本就不适合采药，但钟尘必须来。 他要找到那‘朱线草’。 想到那典当行里的‘五彩黑金环’上的白玉石，钟尘心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等不得了。 钟尘隐隐有种预感，那‘白色玉石’对他很重要，甚至重要到无法想象的地步。钟尘很担心自己再晚点下手，那东西就会被人当走，彻底的错过。 钟尘从粗衣内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然后小心翼翼的倾出一滴乳白色的液体，倒在纹理分明的掌心。 他的右掌摊开，竟然是断纹。 天地人三纹，斜斜从中而断。 钟尘左手白皙颀长的手指，将那乳滴慢慢碾开，抹到自己的口鼻周围，仔细又周到的不错过一丝一毫的空隙，这才停下手来。 打了个喷嚏，口鼻中都是淡淡的辛辣气息。 有了他爹留下的这‘甘草安神露’，不惧瘴毒，天坑深处都可以闯一闯。只是可惜，钟尘自身修为不济，只能在边缘转几圈。 …… …… 早过过了午时，按理说天气应该更热，日头更毒。但是站在这天坑处，却是阴风阵阵，寒意逼人。 已然三百年过去，魔煞依旧。 钟尘看着眼前那云雾缭绕，一望无际，深不见底的深谷，心中也是不禁有些悸动。 这深谷将整个燕返山脉都从中隔断，这种奇迹，不是造物天工，而是人力所为，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什么等级的力量？修炼到何种地步，才会有这样翻云覆雨，改天换地的手段？ 钟尘心向往之。 可惜，他只是最底层的炼气生，距离这传说中的绝代强者，相差有点远。 就如…… 百丈泥尘中一只辗转求生的蝼蚁，与九霄之上振翅翱翔的白鸟，之间的距离。 燕返城，是东洲南部都天府地境内最荒凉偏僻的一个城，城内住有八万多人口。方圆千里之内，有十多个小镇，其余地方都是深山老沟，险峰峻岭，河涧溪流。 这个地方因为地势所局限粮食产量不高，但是因为靠近南荒十万大山，深山中却生长有大量的珍稀野生药材，燕返的草药在整个都天府境内都很有名气。燕返城自然也成了东洲野生药材来源重地之一。 苏家，是燕返城的豪富，以药材兽材起家。 倒腾药材的药贩子，居然也悬红收药，可见其窘迫，足以说明这药草的难得。 钟尘做好了失望而归的准备。 …… …… 十多天之后，钟尘背着草药篓，满头大汗，出现在几十里外一处天坑峡谷。 钟尘行走在这天坑边缘，除了瘴毒，幻阵蜃影之类，难免还会遇到豺狼虎豹，总是对他穷追不舍。一两只还好说，他几下便能将它们砍翻。但是三五成群就麻烦了。 比如狼群。 钟尘虽然带着一口烂剑护身，但不敢只身去斗狼群，只能拼命跑，翻山涉水片刻不停，硬是把后面追的狼给跑断了腿，甩掉了狼群。跟我比腿快？你们差远了！钟尘撇了撇嘴，心道以后有空来将它们都弄死卖rou。 为了躲避群狼，路上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前面是一处可以躲避风雨的巨石。钟尘喘了口气，觉得浑身筋骨都发软了。便在这块巨石的下面辟出一个小窝，把草药篓、水皮袋、布袋、小锅、油盐袋等等都放下。 将携带的rou干煮了一锅草草吃了一顿，恢复消耗的体力。 十几天的功夫下来，钟尘已经把自己能行走的地方给寻了个遍，把已经成熟的，有好几年药力的草药都摘采掉。至于未成熟的，他一株也没有动。采药人的规矩，便是绝不会去碰那些未熟的草药。竭泽而渔，在采药行是忌讳。而且药铺的师傅也不会收那些年份不够的药材。 可惜，始终不见‘朱线草’。 把平缓斜坡寻遍之后，钟尘不得不开始冒险，到更深的峭壁中去寻找，这样也就越发的深入天坑了，危险更甚。 有着‘安神露’的防护，钟尘躲过了几处残存幻阵，但还是一无所获。就在失望中，想要离去。 毕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上面。 刚要转身，突然间，钟尘双眸一凝。 二十几丈远的地方，雾霾中，有一颗大槐树，树下有一方草坪，中间隐隐有一抹红色入眼。 莫非，便是‘朱线草’？钟尘一喜，便想靠近过去。 绕了几个方向，靠近了一些，果然发现，在树根裸露的地方，长着几根红色的野草，红的鲜艳无比，长长细细，便如胡须一般。 众里寻它无觅处，却不经意间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