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孔府（4）
周元鹏在此站立了近一个时辰，方才被人引进孔府后花园。 孔府花园占地十余亩。有山、水、林木、曲桥、花坞、水榭、喷泉。还有石岛、花厅、凉台、坛屋。 衍圣公正在坛屋中焚香读书，见到内执事领周元鹏进来，慌忙将书放在案上，站起来紧走两步，说：“周公子，老夫是望眼欲穿，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周元鹏赶紧单膝跪地，向衍圣公行礼道：“后生末学周元鹏，拜见公爷。公爷吉祥。” 衍圣公笑道：“起来，起来。谁不知道京城里的寒云公子和周公子，不拘世俗礼节，为人放荡不羁？老夫特地安排在内花园，与周公子相见，就是怕朝廷法度，束缚了公子的天性。周公子大可随便一些，不要拘于虚礼啊。哈哈哈。来人，给周公子上茶！” 周元鹏便起身，抬眼看这衍圣公，四十多岁，面皮白净无须，一幅笑容可掬的模样。 周元鹏不是第一次见衍圣公，知道他是个极其重视礼仪的人。所以又作揖，道：“多谢公爷。” 衍圣公微笑着说：“周公子见外了。来，请坐。” 周元鹏告罪，在下首一张黄花梨的圆凳上坐下来，内执事端过茶，周元鹏起身接过，放在旁边茶几上。 衍圣公笑着开口道：“周公子过门不入，莫非还在记恨老夫，去岁在京师大学堂苛责你么？” 周元鹏道：“元鹏惶恐。公爷当日的教诲，令元鹏受益匪浅，何来‘记恨’一说？” 衍圣公说：“当日老夫莅临大学堂，莘莘学子皆噤若寒蝉，独你与寒云顽劣不顺。倒不是老夫要与你二位为难，实在是朝廷法度如山，不可轻废。你二人都是朝廷重臣之后，引人瞩目。 不过话说回来，离开学堂倒也遂了你们的天性。前些日子寒云来我府中，谈及此事是乐不可支。你与寒云品性不同，老夫料定你必不肯主动来我府中，特命人在文庙门前相待，果然是被老夫料中。哈哈哈，匆匆一眼，连香都不点燃，周公子就准备离开曲阜了么？” 周元鹏道：“草莽之人，当不得圣人之威，还望公爷包涵。公爷日理万机，元鹏何人，岂敢径直过府叨扰清静？元鹏斗胆问公爷，如何知道元鹏途经曲阜？此番召元鹏过来，可是有什么教诲？” 衍圣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站起身。周元鹏赶紧跟着站起来。衍圣公用手一指室外，道：“园中虽然积雪未消，可松柏苍翠，更有梅花清馨可闻。周公子可愿意陪老夫园中走走？” 周元鹏道：“公爷请。” 衍圣公率先走出坛屋，周元鹏隔着三五步，在后面亦步亦趋。二人走近园中那棵近四百年的柏树。 这棵柏树，一树五枝，中生一株槐树，有“五柏抱槐”之名，孔府中人则称“******柏”。 衍圣公出声吟道：“五干同枝叶，凌凌可耐冬。声疑喧虎豹，形欲化虬龙。曲径阴遮暑，高槐翠减浓。天然君子质，合傲岱岩松。” 周元鹏赞道：“好一棵‘君子柏’”。 衍圣公转头看了看周元鹏，问道：“周公子，何不赋诗一首？” 周元鹏道：“元鹏后生末学，岂敢班门弄斧？” 衍圣公也不坚持，笑问：“时值深冬，周公子可觉得有些寒意？” 周元鹏道：“公爷身居高墙大院，锦衾华服，尚觉冷吗？” 衍圣公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庭院虽深，怎挡得了硝烟四起？周公子年少英雄，当此盛世，难道真的要置身事外，不想有一番作为？” 周元鹏诧异道：“朝廷积贫积弱，列强环伺，内患丛生。何来‘盛世’之说？” 衍圣公摆了摆手，说道：“周公子博览群书，岂不知乱世即是盛世的道理？春秋诸侯争霸，方有百家争鸣。及秦始皇一统天下，只余法家一枝独秀。五胡乱华，佛家方能趁虚而入，与儒家道家鼎足而三。干戈不息，大将军自然青史留名。海晏河清，真豪杰唯有隐迹山野。何为乱世，何为盛世，周公子当真不知么？” 周元鹏道：“民思安，贼思乱。盛世之名真是不好说。” 衍圣公眉头一皱，强行压下愠怒之色，道：“周公子少年英雄，怎么能有如此迂腐的念头？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正是尔辈当为。周公子身为赵大人义子，又与革命党交情不菲，正可谓左右逢源。前几日老夫接到段军长的书信，要老夫留公子在曲阜歇息，待他事了，前来与你共谋大事，老夫这才令人府外守候。” 周元鹏道：“恕晚辈直言，公爷似乎并没有，留元鹏在曲阜小住的意思。” 衍圣公一愣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眼光犀利。实不相瞒，老夫确实不想留下公子在曲阜。久闻周公子文武双全，为民生，为天下计，老夫想请周公子去做一件大事。” 周元鹏朝衍圣公作揖，道：“公爷吩咐。” 衍圣公道：“吩咐不敢。老夫想请周公子，先谈谈天下大势。” 周元鹏想了想，说：“当今之中国，朝廷与革命党各占半壁江山。朝廷这边是外强中干，全靠袁中堂一力维持。革命党那边是色厉内荏，实际上也是人心不齐。九州阴云密布，乱相已生。东汉末年军阀混战，群雄割据的局面，可能会重现。不确定因素来自海外，若是外贼入侵，或许各路人马会捐弃前嫌，促成江山一统。否则，海晏河清，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衍圣公听周元鹏这么说，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革命党孙先生给老夫来信，要老夫来年祭祀大成至圣先王的时候，恢复华夏衣冠，周公子对此有何见解？” 周元鹏问道：“何为华夏衣冠？”衍圣公道：“孙先生的意思，就是恢复前明旧制。” 周元鹏问道：“何为前明旧制？” 衍圣公道：“说白了，就是穿前明的衣服，戴前明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