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云锁大开，凶兽如流
十万里大荒峰险山高，林泉观所在也算够上了大荒主脉，是以平谷四周诸山皆是破云穿雾，插天而起。 观左不远处的凌云山便是方圆百里内第一高峰，雄奇的群山之巅，此时正站着两个发挽道髻的杏黄身影。 凌云山巅风寒风烈，但这两个被平谷异象引来的杏黄道人却是手执拂尾安之若素，对身周的凛冽寒风毫不在意，而这强劲冰寒到能将人冻毙的呼啸山风亦对两人无可奈何。 他两人在林泉观平谷上空刚刚风起云聚没多久时就已到了，但一直到云散风住，天劫消失之后，两人这才开口。 率先开口的便是那位苍狐之夜隐身在林泉观后松林中的道人，“好烈的天劫！我倒一直小看了这蝶妖，大荒诸妖最惧天威，往往天劫到时不过是蒙头苦捱罢了，它一个蝴蝶原身竟能有此刚烈表现，实在难得！可惜呀……可惜……”。 年纪看来更大些的道人闻言一刷拂尾清淡声道：“静成，有甚可惜？”。 “回掌观，师侄是可惜如此暴烈的天劫居然没能收了她，更可恨的是这妖女竟是借着我教门弟子庇护才得以侥幸逃脱”，因是正用着“天眼”道术，静成双眼份外显得深幽，“天人交感，劫机相生，天劫因人而变，这妖女不过只是一个化形便能引来这等天劫，此后修为上实不可限量；以方才应劫时的表现看，此妖又是一副坚刚狠决的心性，异日一旦为祸……”。 言至此处，静成话头一顿之后，向着掌观道人热切声道：“妙相师叔，眼前正是良机，只需师叔口授一道法旨，师侄这就将她毙于竹林，以绝后患！”。 “静成，自那日应下观之请谴你来护持这香火小道一遭，因而得见蝶妖以来，此事已是你第三次提及了吧”，妙相表情清淡，轻摇着手中拂尾道，“方外之人向道之心不可不执着，但舍此之外的行事却不可太执着，太执则迷，就此已然失了清静自然之意，长而久之一旦成了心障，必将损及你的修为进益”。 “多谢师叔教诲”，静成嘴上虽然答的恭谨，但眼神中的倔强之意却未有半点消歇。 聚云上观掌观道人妙相虽未回身，却对静成种种了然于心，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心底难免一声叹息，但劝说的话却不再提，“惩恶即为扬善，本观并非不懂此理，只是这蝶妖实在特殊，莫说是你，便是本观及行省总观亦无权处断于她”。 静成自苍狐之夜第一次见过玉蝶之后，心中脑中便时常不由自主的浮现起那道婀娜曼妙的白衣身影，每到这时必定要引得他心烦意乱，虽长诵清心经卷亦难控束。 静成七岁上被选进聚云上观，虔心修炼二十五年以来心无旁骛，从不曾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是以这段时间他不仅心神常有烦乱，修炼进程亦因此挂碍而停滞不前，对此，静成苦思多日却找不到原因所在，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脑子里会莫名出现那个白裙的身影，心中烦躁愈盛之下便对玉蝶起了斩杀之心。 杀魔清心，在他想来，既然是玉蝶这妖女引发的心中烦乱，只需将其斩杀，自然便能清心宁神，重回延续了二十五年的生活。 然则玉蝶出没的林泉观附近却是一个极端敏感的所在，似他们这些修炼道人平日里来都不能来，更别说在此大开杀戒。由此，静成便前后两次在妙相面前刻意提说玉蝶之事，意图求得来此除妖的法旨，但他的这两次要求却都被拒，遂就有了今天的第三次试探。 虽然要求再次被拒，但妙相这次总算是说出了拒绝的理由。 妙相这话太惊人，静成不由得愣了一下后才又道：“不过就是一个蝶妖罢了，师叔何出此言？”。 “她又岂是普通的蝶妖？”，妙相摇摇头，“此女原身乃是出自云锁之后的大荒”。 比之刚才，这个消息对静成的冲击更要强上十倍百倍，失口道：“什么？”。 若问方今天下最大的奇观是什么，虽三岁小儿亦能脱口说出“云锁”二字，在大盛朝西部边界线上，有一道长不知几万里的云雾高墙将十万里大荒与人间世一分为二。 世间其它云雾或聚或散才是常态，但这云锁高墙却是终年不散，雄奇飘逸的屹立于西部边陲，多年以来不知引得多少文人sao客不惜千里漫游来观，亦不知兴发出多少诗词文章，久而久之竟传的是天下皆知，赫然成了大盛朝第一奇观。 民间百姓乃至文人sao客虽将云锁视为天造地设的奇景，但深隐的道修们却都知道万里云锁本质就是一道禁障，宽达十余里的云锁幻境之中乃是道修绝地，任你修为如何高深一入此境也必将修为全失，在外面随意驱遣的道术道器发挥不出半点作用，最终只能茫然迷失于无边幻境之中，身死魂消。 这一道堪称修仙者绝境的云锁在阻挡世人进入十万里大荒的同时，亦锁死了大荒生灵东出人间世的道路，就此生造出两个世界，亦终结了道书传说中每隔百年便会上演一次的人妖大战，长而久之，云锁内外断绝交通已经成了不言自明的常识。 但是妙相师叔竟然说这玉蝶是出自云锁另一边的十万里大荒，这……她怎么通得过云锁幻境？ “半载之前你静德师兄偶然发现此事后报说上来时，本观亦是不敢相信，此后亲自监看了她三遭，目睹蝶妖三度往来云锁幻境之后方才信实此事”，妙相知道此事对静成的冲击，是以不等他问便先自解说，“证实此事之后，本观即刻飞符传书报于行省总观，孰料总观不曾回书，江南道门总提点法驾所驻的真一观却派了人来，这一行四人在此逗留经月数度前往云锁查探之后，确证云锁并无失效之虞”。 “那蝶妖她……”。 “近闻人间世中出了一个号为李谪仙的诗人，贫道观其诗实不负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之誉，人间世中学诗的文人多如过江之鲫，但似李谪仙这般诗才却是数百年出不得一个，何者？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特例罢了，蝶妖便是这等的特例”。 言至此处，妙相一声叹息，“教门内多少修为高深的前辈高道都过不得云锁幻境，偏这刚刚化形的小蝶妖不仅自己来去自如，双翅庇护处竟然还能携着一只妖狐随意往还，天地造物之奇竟至于斯，实非我辈所能揣测万一”。 “正因为云锁拘不住她，现在正该趁着机会绝了后患”。 妙相没理会他这话，借着前边的话继续道：“那四个真一观道士回去之后仅仅一日，本观即接到了法谕，非奉大提点亲颁法旨，不得对蝶妖有任何轻举妄动之举。这道法谕一下，别说是本观，便是行省总观亦没有对蝶妖的处断之权。是以此事你说也无益”。 对于人间世中的普通百姓来说，静成这样的神通道士便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而对静成来说，主掌整个江南道门的总提点亦不啻于神仙人物，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并列天下道门第二号人物的总提点竟然会为蝶妖颁下这么一道法谕。 有这道法谕在，蝶妖必是杀不得了，一念至此，静成心里顿时又翻搅起一股烦躁，不知怎的便起了一股心火，“道妖不两立，提点真人这法谕下的好没道理，若是那蝶妖进了云阳府城大肆杀戮，咱们也只任她不成？”。 “住口！”，方才一直背着身子的妙相猛然转过身来，清冽的目光里满是nongnong的威压，“提点真人岂是你能随意品评的，若敢再犯，本观定不饶你！自今日起，蝶妖之事再不容你插手”。 在掌观的权威下，静成终于低下头去，“遵法旨！”。 “监控蝶妖本观自会找人接手，你就不要再来此地了，甲子轮回的云锁开放之期已近在眼前，往援本观的江北同道亦抵达在即，你且协助着大师兄办好此事，一并检查加固护山阵法要紧”。 “遵法旨”。 “嗯”，见静成不在倔强浑说，妙相脸色也和缓了下来，“蝶妖之事提点真人自有计较，断不会容她在人间世中胡作非为，此一点你尽可放心。你虽不是本观亲传弟子，但当年度你入道的却是本观，二十五年来你虔心修为的种种亦在本观眼中，如今聚云上观静字辈中你实为翘楚人物，前途大好，所以更需慎言慎行，记住了！”。 “是”，这一次，静成的恭谨确乎是发自深心，不过他总还是对玉蝶的事情放不下，虽然不敢在喊打喊杀，却也忍不住的又问了一句，“恕师侄再多嘴一句，哪蝶妖到底是什么来历？”。 “此事本观也曾传符问过真一观，答复是‘不得多问’。这下你可明白了，嗯，天劫已过，走吧”，将要布行道术回观之前，妙相少少停顿了一下，伸手虚指了指林泉观，“稍后你往下观去一趟，把这小道童的底细打问清楚后回山报我”。 静成点了点头，因又想到一事，“不及一月就是云锁开放之期，近日下观正在召回距离云锁幻境二百里以内的各观道人，这小道童要不要一并召回？”。 妙相闻言颇是沉吟了一会儿后才清淡声道：“且留他在此。只看此子机缘了，异日将他或有妙用也未可知”。 正事说完，两人再不逗留，片刻之后，便见黄影一闪，凌云山巅复又恢复了亘古以来的寂静。 ………………………… 以段缺的年龄虽然知道云锁幻境的存在，却不晓得这天下第一奇观竟然还会有六十年一次，每次为期一月的轮回开放之期。 云锁一开，群妖乱舞，但无知者无畏，段缺所处的位置虽可谓是最接近云锁之地，然则他既然不知道有此事，自然也就不会担心。这些日子里只是一门心思的苦修苦修再苦修，以图尽早冲破灵修五重。 灵修五重以上即可炼器御器，虽然它与四重境界同属灵修中阶，但从道术运用的角度而言却是一个重大突破，只要一想到自己也能指挥灵器漫天飞舞，饶是段缺性子素来沉稳也免不得心海生波，向往不已。 沉迷之中二十多天时间忽忽而过，直到这一日忽闻西方天际传来连片霹雳之声，段缺起身推窗望去时，天空却是一片艳阳高照。 “晴天里起霹雳，这天象好生古怪”，段缺方自说了一句，空中的霹雳之声亦随之消歇。 弄不懂老天到底在玩什么玄虚，段缺摇了摇头正要关窗回身的时候，仍旧是西边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混杂异声。 这次的声音来源却是在地上，因是隔得远，段缺初时还没听的太真切，但没过多久之后便愈发的清晰，竟似这声音也长了腿一样会走会跑，且还跑的极快。 等段缺终于将巨大的异声分辨清楚时，心中顿时一跳。 要多少豺狼虎豹一起仰天咆哮才能发出这样声震百里的巨声？而且听这声音的方向，洪流般的凶兽赫然正是冲此而来…… ……………………………… PS：持之以恒求推荐！ 另：见书评区有书友问道马甲之事，在此说明一下，除了“水叶子”之外，我没有任何其它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