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朗朗乾坤,清风从千万里外步履蹒跚,天空一轮昊阳普照四方,无尽来客走过千山万水,在城门口止步。磅礴城墙如一道屏障,八方目光聚集于此,却望山望水望不穿岩壁。城内,风暴席卷下,始作俑者有之,看戏者有之,阻挡者有之,奔逃者亦有之。 风暴中心,一白发披散、须胡雪染的老者肆意昂首,环首四顾,狂笑不止。 看台上,一座大钟掉落在地,四方红衣毯上,布袍中年客与锦衣少年郎相对而立。 “看来,你早料到会有今日。”庞大人望着歇斯底里的少年,突然明白了一切。 “但我没算到,你们会以如此卑鄙的手段来逼我!”少年郎披头散发,眼白血丝密布,已是疯魔之相。 庞大人抬头看过一眼与少年郎神态相似的刘昌,忽然发笑道:“卑鄙吗?我不这么认为。至于你,你的对手在那里!”说罢,庞大人往天空一指。刘昌似有所感,回眸一笑,余光扫过少年,双臂一振,两道暴风穿梭而过,长街上高楼应声倒地,碎石砖瓦如雨落,遍地鲜血如花。 “你们?!”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只喊出两字,便无语凝噎。 庞大人继续笑着说道:“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不是吗?”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此刻,他有些迷茫,有些疑惑。早在十多日前,未出崇明宫时,便已心如死灰,此刻,自己又在愤恨什么呢?面前此人,是进犯强敌,作为攻城将领,难道区区以城内百姓相要挟便十恶不赦吗?如果真是如此,那将本国黎民推入地狱的二哥又是什么?刽子手,亦或是阎罗?也对,不是早有人说二哥杀兄弑父吗?二哥虽然没做过那等事,但细细想来,二哥也不是什么贤君吧! 少年心思如长河,翻涌过后,汇入大海。他的双眸越来越亮,眼中红芒也越来越盛。崇明王向后倒去,于高台坠落。身子将落地时,一股无形之力载着崇明王跃升半空,桌前七张木牌受到无名牵引,排成一列飘过,在崇明王身后停下。 都已经决定的事,还在犹豫什么?少年心道。 渐渐,漫天风暴中似乎混入了一丝异样。不知不觉间,长风扶掠留下的不只有苍凉,春风常度过,此时竟艳阳朝天,热浪滚滚,千万树木瞬时间焦黄枯落,少时便燃起赤焰。 七张木牌先于大火将临便化作火焰,锦衣长袍随即被火焰吞没,以钟楼为心,一场毁天灭地的火海铺将蔓延,最多一刻,整座城池都将葬身火海。 少年升至半空,与风暴同高,桀骜之下,不知掩藏着何等失落。待少年忆起,回神望过钟楼,那里已无庞大人半点踪影。 如今,大梁崇明王已死,吾?吾是南域朱雀,萧焕!少年郎心中有一个声音愈来愈强,终于,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消失,剩下的便是早在无数年前便回荡在少年梦魇里的那位红衣人。半空中,少年捏紧的拳头里渗出汗渍,那是不甘,也是顺从。 远处风暴里,白发老者回身,好像溺水之人看到了大地,急切而贪婪道:“朱雀子,原来你在这,可让我找的辛苦。如此,这满城人命,可就算在你头上好了!” 萧焕不语,双目中只有冷漠无情,翻身腾空,如陨石天降般落入风暴中心。刘昌一时大意,竟被火焰正中胸口。嘴角一道血迹滑落,刘昌狂笑道:“小子,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这一击竟有圣域之威?”见萧焕不作答,刘昌又道:“也罢也罢,先来较量一番,再说其他!”说罢,两人便斗作一团,风火交加,虽然中心是两两相争,于满城而言却是风助火势,仅仅半刻,整座城池便已化为火海。 城外,十里长坡上数万营帐井然有序。帐前数人并立,遥望满城烟火。为首三人,正中那位正是早有准备、及时逃脱的庞大人。 正听到刘昌所言,庞大人不禁骂道:“朱雀,生而为圣。这都不知道,真是枉为丰裕宫高徒!”话说回来,对于崇明王,庞大人推崇胜过忌惮。虽然不知化作朱雀要付出何等代价,但想来不会容易。同比真龙血脉,太祖皇帝从觉醒到掌握整整用了半辈子,那小子此时强行觉醒,只怕仍有隐患。不过,翩翩一少年竟有如此家国大义之志…… “幸好有庞大人提醒,我等提前将主力部队暗地调出城外驻扎。不然,这次可要损失惨重!”身前将领晃晃宽硕的肩膀说道。 “是呀!是呀!”旁边一壮汉大将谄媚附和道。 庞大人摆摆手,道:“秦汉,秦明,给我安静点!专心观察城内情况,随时汇报!” “哦!”两人垂头丧气道。等庞大人一走,两人相视嬉皮笑脸一番,才端正远眺。 只是,谁也不知道,漫天火海之下,一缕缕残魂没入地底,不知去向。 “这不会就是朱雀吧?”林远走上前,不等两人阻拦,漫不经心将木牌拿起,看看,说道。 王羽暗示陈文静不要乱动,片刻后发现并无大碍,两人长舒一口气。 陈文静一把夺过木牌,放回原处,指着林远胸膛骂道:“你到底想怎样?这里可不是你家后院,错碰一件,我们便有生死之逾!……” 边上两人一愿骂一愿听,王羽却上前仔细打量那木牌,竟有所发现,急招过两人,道:“这块木牌,我见过。”看两人一脸迷茫,遂掏出那日在安乐门小老头处得来的木牌,持在手中与木台上木牌比对,道:“你们看!我这块上虽然没有刻画,但大小、薄厚、材质与这块一般无二。我想,这两者之间一定有所联系!” 陈文静左右查验,道:“小鸟木牌呈藤木泛黄,你这块看上去更为陈旧。而且,你们细看,你这块比小鸟木牌略微薄些,边角也更为圆润,还算有所差别。但说到两者应有联系,我也这么认为。快说说,这木牌你从何而来?” 王羽将木牌来历如实相告,陈文静听后陷入沉思,显然二人都陷入两块木牌联系的难题中。稍一会,林远闲坐无聊,便起身四处看看。 一路走来,这里不像一般牢狱那般晦暗死寂,反而有种藏宝库的错觉。林远自认家中也是大户,家里藏宝阁也有不少宝贝,这会与鬼王洞中一比,却显得小巫见大巫。林远随手拿起一盒子,竟然是前朝机关大师所制首饰盒。像这种精巧的盒子,一向都是宫里各家娘娘才能持有,也不知这鬼王是何等人物,竟然还收藏这些女子之物。
过木台深入,林远有所发现,急忙喊道:“羽哥,静姐,快来!” 两人听到林远高喊,疾跑而来。陈文静拿起林远递过的一封信,越看越惊。“怎么了?”见情况不对,王羽急忙问道。陈文静却像陷入魔怔,毫无反应。王羽急忙夺过书信,阅读后才知林远与陈文静为何吃惊。 这封书信乃是张嵩年予鬼王的差遣。信中说道,张嵩年送与鬼王一张木牌,这张木牌乃是仿朱雀之引制成,以此木牌为底,加之十二道符纸结成牵引阵法,便能cao控朱雀之力。并且,这阵法仍需朱雀之力引导,并以鬼气阴阳调和方可无恙。是以鬼王找来此前数代朱雀子遗体,从尸首中引出残存朱雀之力入阵中,再以至阴鬼气中和其中至阳至刚之息。由信中甚至能推测,这阵法已经树立长达十年之久。 如果这些还不够惊人,信中提到的几个名字,更令人心惊胆颤。 梁帝萧谨涪,帝师张嵩年,朱雀崇明王萧焕,大将军徐有威,僧岩鬼王悟明! 短短数语,很难不让人猜测,张嵩年此举究竟是本人所为,还是受意于人?如果受意于人,那么此人是谁,可是梁帝?如果那人是梁帝,他又为何要以此等方法掌握朱雀,萧焕不是他亲弟弟吗?张嵩年,梁帝,僧岩鬼王,这几人又有什么联系?徐有威在这里又在扮演什么角色? 王羽甚至怀疑,梁帝与鬼王一定有什么交易。否则,梁帝不可能放任鬼王在眼皮底下大肆收集贡品。那日,张默生的话无疑也证实了这一点。梁帝借鬼王之力将成千上万百姓化作鬼军为其所用,虽然王羽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认,梁帝实为一代枭雄。 “悟明和尚?”陈文静再次夺过书信,复读一遍又一遍,终于找到令她心生芥蒂的关键。 “静姐,你说什么?”林远问道。 “鬼王,悟明和尚,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是同一个人?”陈文静念念有词,心中疑惑如漏斗,无论找到多少线索填进去,最后都是空洞。 “这下,事情难办了。”王羽叹道,但又想到过去岁月,语间沉稳而决绝,“这条路,很难走。一起,如何?” 林远迅速跳起,雀跃道:“前进!”陈文静嫣然一笑,整座岩洞中仿似春暖花开,道:“便一起,又如何?” 三人相视,互道珍重,唯有前进,只是他们都知道,这条路,很难,因为一个名字。 悟明和尚。 此时,洞中忽然响起一阵嘈杂。 “这等好事,怎么不叫上我们!?”“说的也是。”“说好一起走的,想丢下我们吗?”“有好处便想独占吗?”洞口出现几道身影。其中两人容貌相似,只是一人鼻翼边上有痣。一人圆滚滚,远远望去呈一球形。后边又走来两人,一人锦带宽袖丝绸袍,一人白色武士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