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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戏中(十四)

    赵旭正准备休息,忽听得谯楼一鼓,独坐无聊,不觉又是二更催来。赵旭思想王府华丽,玩设书堂,锦堆绣阁,何等富贵?岂知今日置身无地。

    又听三更鼓打。赵旭疑惑道:“我今日怎的睡不着。”心下一急,急了一身汗出;忽听丹墀下一阵风响,无形无影冷然惊,灭烛穿太不情;送出白云飞去杳,翦残黄叶落来轻。

    赵旭坐在衙中,三更时候,只听得一阵风响,从丹墀下直旋到殿东来。赵旭见了,毛骨耸然,惊得冷汗一身。那旋风开处,见一只手伸出来,把烛光灭了。

    听的有声叫道:“将军!妾身并非妖魔,乃是你元配妻贾氏。相随至此,你眼前大灾到了。目下烈焰来侵,快叫叔叔起来。将军好生看我三个无娘孩儿!速起来!我去矣!”

    赵旭猛然惊醒,那灯光依旧复明。赵旭拍案大叫:“快起来!”

    只见黄明、周纪等,正在浓睡之间,听得喊声,慌忙爬起问道:“长兄为何大叫?”

    赵旭把灭灯与贾氏之言,说了一遍。

    飞彪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黄明走至大门前开门,其门倒锁。黄明说:“不好了!”

    龙环、吴谦用斧劈开,只见府前堆积柴薪,浑似蓬薪厂,龙环、周纪急唤众人,将草辆推出,众将上马,出得府门。只见陈梧领众将持火把蜂拥而来,却来迟些儿。

    大抵天意,岂是人为。

    探马报请陈梧道:“黄家众将出了府门,车辆在外。”

    陈梧大怒,叫众将道:“来迟了!快纵马上前!”

    黄飞虎道:“陈梧你昨日交情,成为流水,我与你何怨何仇,行此不仁!”

    陈梧知计已破,大骂道:“反贼!实指望斩草除根,绝你黄氏一脉。孰知你狡猾之徒,豫欲逃走,虽然如此,谅你也难出地网天罗。”

    纵马摇刀,来取黄明。黄明将斧迎面交还,夜里交兵,两家混战。黄飞虎催开五色神牛,举兵刃来战陈梧。

    陈梧督众奋男交战。黄飞虎战不数合,大吼一声,穿心过把陈梧挑于马下。大杀一阵,只杀得关内儿郎叫苦,惊天动地,鬼哭神愁。

    彼时斩关落锁,杀出穿云关,天色已明,打点往界牌关来。黄明在马上道:“终于不用再杀了。”

    前关乃是太老爷镇守的,此系自家人,忙催车辆。

    紧行有八十余里,看看行至离关不远。界牌关黄滚,乃是黄飞虎父亲,镇守此关。

    闻报长子飞虎反了朝歌,一路上杀了守关总兵,黄滚心下懊恼,探事军报来:“大老爷,同二爷三爷来了!”

    黄滚紧传令:“把人马三千而成阵势,将囚车十辆,把这反贼缚拿,解送朝歌。”

    黄滚布开人马,等候儿子来。

    只见黄明、周纪远远望见一枝人马摆开,黄明对龙环道:“老爷布开人马,又见阶车,这光景不是好消息。”

    龙环道:“且见了老爷,看他怎说?再做处治。”

    数骑向前,赵旭在鞍欠身,口称:“父亲!不孝男飞虎不能全礼。”

    黄滚道:“你是何人?”

    赵旭答道:“我是父亲长子黄飞虎。为何反问?”

    黄滚大喝一声:“我家受天子七世恩荣,为商汤之股肱,忠孝贤良者有,叛逆佞jian者无。况我黄门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你今为一妇人,而背君亲之大恩,弃七代之簪缨;绝腰间之宝玉;失人伦之大礼:忘国家之遗荫,背主求荣,无端造反。杀朝廷命官,闯天子关隘,乘机抢掳,百姓遭殃。辱祖宗於九泉,愧父亲于人世,你再有何颜见我?”

    赵旭被父亲一片言语,说得默默无语。

    黄滚又道:“畜生你可做忠臣孝子?”

    赵旭道:“父亲此言怎麽说?”

    黄滚道:“你要做忠臣孝子,早早下骑,为父的把你解往朝歌,使我黄滚解子有功,天子必不害我,我得生至,你死还是商臣;为父还有肖子。畜生!你忠孝还得两全。你不做忠臣孝子,既已反了朝歌,目中已无天子,自是不忠,你再使开长,把我刺于马下,料你必投西土,任你纵横,使我眼不见,耳不闻,我也甘心。你可乐意?庶几不遗我老年,披枷带锁,死于草街,使人指曰此某人之父,因子造反,而致死于此地。”

    赵旭听罢,在神牛上大叫道:“老爷不必罪我,请老爷解往朝歌去罢!”

    方欲下骑,傍有黄明在马上大叫道:“长兄不可下骑!纣王无道,乃失政之君,不以吾等尽忠辅国为念。古语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国君既以不正,**反常,臣又何必听其驱使?我等出五关,受了多少艰难。十死一生,今听老将军一篇言语,就死于马下无益。可怜惨死沉冤,不能表白于天下。”

    赵旭听得此言有理,在牛上低首不语。黄滚大骂:“黄明!你们这夥逆贼,吾子料无反心,是你们这样无父无君,不仁不义,少三纲,绝五伦的匹夫,唆使他做出这等事来。在吾面前,尚且教吾子不要下骑,这不是你等撮弄他?气煞老夫!”

    纵马抡刀,来取黄明。黄明急用斧袈开,道:“老将军你听我讲,黄飞虎等是你的儿子,黄天禄等是你的孙子,我等不是你的子孙,怎把囚车来拿我等?老将军你差了念头,自古道虎毒不食儿,如今朝廷失政,大变人伦,各处反乱,刀兵四起,天降不祥,祸乱已现。今老将军媳妇被君欺辱,亲女被君贬,不思为一家骨rou报仇,反解儿子往朝歌受戮?语云: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慈,子必参商。”

    黄滚大怒道:“反贼巧言舌辩,气煞我也。”

    把刀望黄明劈来,黄明架刀,大叫:“黄老爷!你天睛不肯去,只待雨淋头。你做一世大帅,不识时务,只管把刀来劈。你全不想吾手中斧无眉少目,万有一失,把老将军一生英名,置于乌有,小侄怎敢?”

    黄滚大怒,纵马舞刀飞来直取。周纪道:“老将军今日得罪也罢,忍不住了!”

    黄明、周纪、龙环、吴谦四将,把黄滚围裹垓心,斧战交加,奔腾战马。黄飞虎在旁,见四将把父亲围住,面上甚有怒色。

    沈思道:“这匹夫可恶,我在此尚把老爷欺侮。”

    只见黄明大笑道:“长兄!我等将老爷围住,你们不快快出关,还要等请?”

    飞虎同飞彪、飞豹、天禄、天爵、天祥,一齐冲出关去。

    黄滚见儿子撞出关去,气冲肺腑,跌下马来,随欲拔剑自刎。黄明下马一把抱住,口称:“老爷何必如此?”

    黄滚醒回,睁目大骂:“无知强盗!你把我逆子放走了,还在此指使吾?”

    黄明道:“末将一言难尽,真是有冤无伸,我受你儿子的气,已是无限了。他要反商,几番苦谏,动不动就要杀我四人。我则没奈何,共议:只到界牌关见了黄将军,设法拿解朝歌,洗我四人一身之冤。末将以目送情,老将军只管说闲话不听,末将犹恐xiele机会,反为不美。”

    黄滚导:“那你怎麽讲?”

    黄明道:“老将军快上马出关,赶飞虎,只说黄明劝我虎毒不食儿,你们都回来了;同你往西岐去投见武王何如?”

    黄滚笑道:“这畜生好言语反诱我。”

    黄明道:“终不然当真去,此是嗔他进关。老将军在府内设酒饭与他吃,我四人打点绳索挠钩。老将军击钟为号,吾等一齐下手,把你三子三孙,俱拿入陷车,解往朝歌。只望老将军天恩救我四条金带,感德不浅。”

    黄滚听罢叹道:“黄将军你原来是个好人。”

    黄滚忙上马赶上关来,大呼道:“我儿!黄明劝我,着实有理。我也自思,不若同你往西岐去罢。”

    飞虎自忖:“父亲为何有此言语?”

    飞豹道:“还是黄明的圈套,我等速回,听其指挥,以便行事。须进关人府,拜见父亲。”

    黄滚道:“一路鞍马,快收拾酒饭你吃了,同往西岐去便了。”

    两边忙排酒食上来,黄滚相陪,饮了四五杯酒,见黄明站在旁边,黄滚把金钟击了数下,黄明听见,只当不知?

    龙环对黄明说:“如今怎样了?”

    黄明道:“你二人将老将军资蓄打点上车,收拾乾净,你一把火烧起粮草堆来,我们一齐上马,老将军必定问我,我自有话回他。”二人闻言便去了。

    黄滚见黄明听钟响,不见动手,叫到旁来问道:“方钟响,你怎的不动手?”

    黄明道:“老将军!刀斧手不齐,怎麽动得手?倘被知觉走了,反为不美。”

    龙环、吴谦二将,把黄老将军家私,都打点上车,就放一把火烧将起来,两边来报:“粮草堆火起。”

    众人齐上马出关,黄滚叫苦,我中了这个强盗的计了。

    黄明道:“老将军实对你讲,纣王无道,武王乃仁明圣德之音,我们此去,借兵报仇,你去就去,你不去,便是催督不完。烧了仓厂,已绝粮草。到了朝歌,难逃一死,总不如一同归武王,此为上策。”

    黄滚沉吟长吁道:“臣非纵子不忠,奈众口难调,老臣七世忠良,今为叛亡之士。”望朝歌拜了八拜,将五十六个帅印,挂在银安殿。

    老将军点兵三千,共家将等人合有四千余人,救灭火光,离了界牌关。

    黄滚同众人并马而行,黄滚道:“黄明!你这么做不是为了飞虎好,反而是害了我一门忠义。界牌关外,虽然即是西岐,那个不妨,则此八十里至汜水关,守关者,乃是韩荣麾下一将余化。此人乃左道之士,人称他七首将军。此人道法通玄,旗开拱手,马到成功。坐下火眼金睛兽,用方天戟。我们一到,料是个个被擒,决难逃脱。我若解你往朝歌去,尚留我老身一命,今日一同至此,真是荆山失火,石玉俱焚。此正天数难逃,吾命所该。又见七岁孙儿在马上啼哭,又添惨切。”

    不觉失声叹道:“我等遭此累,你得何罪于天地,也逢此诛身之厄。”黄滚一路上不绝口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