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节 征程（六）
夕阳的余晖没落于远处的高楼之下。 孙明宇把电动车停进车库，然后慢悠悠的晃到小卖部，买了一瓶可乐。 身上的汗水早在狂飙的路上被吹干了。即使套了一件外套，有风迎来的时候，身上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这该是叫作立毛肌收缩吧。孙明宇记得这是上个月的生物课上说的。几乎是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可乐，孙明宇打了一个嗝，辛辣感从胃里直接涌上了双眼，微微湿润。 “我回来了。”拉开家门，孙明宇把书包随手丢在一边。穿上拖鞋便往饭桌走：“饿死我了。” “小宇，你回来了。”饭桌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看见孙明宇，笑道。 孙明宇愣了一下：“小俊哥哥！你怎么来了？” 孙江俊平时在南云区上大学，很少有机会回到北山区来。孙明宇记得上一次见到他还是暑假的事情了。 “听说你们学校小组赛打的很出色，过来看看你。”孙江俊淡淡道。“后天就是第一场淘汰赛了吧，球队怎么样了？” “状态挺好，没什么问题。”孙明宇想起每天训练都志气高涨的众人，道。 “你呢，现在怎么样？”孙江俊笑了一下。 孙明宇稍稍迟疑了一下，“就那样吧。” “小宇，我觉得其实直到现在，你距离最优秀的射手，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孙江俊脸上的笑意褪去，变得认真起来。 “你们兄弟俩每次见面除了篮球就是篮球，赶快吃饭噢，我还要洗完。”孙母从厨房走来，听见两人讨论的话题，不禁摇摇头道：“俊俊，你多吃点。糖醋排骨是你最爱吃的菜。” 说完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孙江俊的碗里。 “小婶。我今年都二十一了。”听见孙母这么叫孙江俊苦笑道：“还俊俊，俊俊的叫，被别人听见还不得笑掉大牙。” “那有什么。”孙母不在意的道：“在我们眼中，你还是个孩子嘛。吃饭吃饭。” “那赶紧吃，吃完我们下去练练。”孙江俊低下头扒着饭，糊弄不清的说道。 孙明宇没做声，抬头看着老妈。 “去吧去吧。人家俊俊哥哥好不容易来一趟。” 听见母亲允许，孙明宇这才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 “空位投篮看不出什么。再来一个，这次我来防你。”孙江俊拍了下皮球，传给孙明宇。 孙江俊拉了一下牛仔裤，然后在他面前弓起了身体。 身高一米九，无论是身体还是经验都在自己之上的孙江俊来防守自己。这让孙明宇突然觉得有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压力突然压在自己身上。 沉下自己的重心，孙明宇开始运起球来。 “放松一点，你现在就把肌rou蹦的这么紧，突破的时候怎么办？”看得出孙明宇的紧张，孙江俊大声的说道。 听了哥哥的话，孙明宇试着尝试稍稍放松一点。 “啪。”刚准备尝试突破，手中的球被孙江俊狠狠的拍出了界外：“放松不是让你放松警惕。在球场上注意力一定要放在对手身上，注意力不能放松。你这样很容易被断的。再来。” 这一次孙明宇背过身去，另一只手举起来防守着八爪鱼一样贴过来的孙江俊。 虚晃一下。从另一边一个垫步垫了进去。 …… 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李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起脚边的篮球在手上把玩了起来。 感受着篮球带来的那种粗糙的触感，李凡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对着墙壁轻轻的把球投了出去，嘴里还不忘着给篮球配音。“咻！” 篮球砸在墙壁上，反弹回来，在地上轻轻弹了几下，滚回到了李凡的脚边。 还有两天，就是淘汰赛阶段了。自己也许真的和篮球没有缘分吧。 唉。李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突然间记起跟实验中学打的那场比赛。虽然只有短暂的十分钟上场时间，但是李凡这些日子却总是无法忘记，篮球与网摩擦时，那种美妙的感觉。那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篮球的感觉。原来得分的感觉是那么好啊。 可是……我真的还有机会，在球场上奋力的奔跑吗？ 想到这里，李凡失落的低下头，快八点了。还是赶快写作业吧。 …… 孙江俊毫无保留的盖帽，让篮球径直飞出界外。 孙明宇的整个右掌在通过篮球传来巨大的力量打击下，已经开始发麻了。 “小宇。”孙江俊把篮球捡回来，抓在手上：“你知道我开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离最优秀的射手还差一点点？” “是。” “可是，我一直都觉得，和很多射手比起来我还有很大的差距。就像后天，实验的队长也是射手……” “小宇！”孙江俊打断了孙明宇还未说完的话。“那一点点差距，就在这里。” 孙明宇愣了一下。 “你知道吗，对于一个射手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他的身体，甚至不是他的技术。而是他的心。”孙江俊低沉的声音，让孙明宇觉得，前面似乎开启了一道光亮的门。 “拥有强大自信的射手，才是真正优秀的射手。甚至于说，一个射手是否优秀，与他的身体无关。与之相关的，是他的灵魂。” “灵魂……”孙明宇喃喃的重复着孙江俊的话。 “对。”孙江俊用力的点了点头。 “每一个射手都拥有着最高傲的灵魂。哪怕失败，他们也一定傲然而立。”孙江俊露出了笑容，“你明白吗？射手们在思考的问题，不是我投不投的进，而是我要投进多少个。他们是赛场上最无畏的勇者，每一个射篮，他们都赌上了身为射手的骄傲。所以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一定要相信，只要你想，你就能控制整场比赛。” 孙江俊把球传给孙明宇：“来吧，射手。” 来吧。射手。 射手。射手。射手。 这个词像是一支箭，穿透了无数的阻碍，穿透空气，穿透他的皮肤，血液。直接射进了孙明宇的心脏里。心脏开始加快速度，突突的跳动起来。 射手。我是真正的射手。 那么，我是在胆怯什么呢？ 来吧。来吧。我要用我的双手击败所有的对手。 …… “进来吧。”听见父亲的敲门声，李凡面无表情的回应道。 做完最后一样作业，李凡把东西收拾好装进书包。然后转过头看着已经坐了五分钟没说话的爸爸。 “小凡，”李军似乎思考了很久才开口一般。 “嗯？”李凡把书包放到座位上，站起来看着窗外。 “你恨爸爸不让你玩篮球吗？” 李凡的身体似乎震了一下，突然沉默了下来。 恨？李凡的心里苦涩的笑着，从小到大每一次父亲如同权威一样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画面在他面前闪过。 ……我拿什么去恨你，我又怎么敢恨你？ 他们总是父母应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可是呢？ 显然不是吧。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第一次抢了别的小朋友的糖，然后你给了我一耳光？ 从我第一次考了九十分，然后你告诉我还有一百分？ 从我中考考上了七中的重点班，然后你甩给我五百块钱？ 不是吧。 我从来就没有问你要过什么。可是你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么吗？ 李凡的鼻子突然很酸。他静静的望着漆黑的夜空。——你从来就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小凡……”很长的缄默被李军的话打断了，“你小叔说，打篮球都要买这种鞋子的吧？” 沉默了几秒钟，意识到什么的李凡猛然回过头，看见父亲的手上拿着一双崭新的耐克篮球鞋。 “小凡，我知道可能有时候爸爸做的不对。但我希望，你别恨爸爸。前几天我跟你小叔出去吃饭，听见他在说着你堂哥……” “爸……”在眼里转了很久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爸，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想您的。或许从更早开始，您就独自承担着一切，独自承担着mama的离开。甚至您没有为我找一个后妈，就是怕像他们说的那样，委屈了我。 ——爸。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