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情根〈二〉
再运足目力仔细看了看那人，确认没看错后，徐安然无比诧异的自语道：“她怎么也在这儿？”，口中喃喃，他本待继续向前的脚步已下意识的收了回来。 下一个过了盘石道的参试者脸色煞白的攀上危崖，原本如释重负的表情在一见到徐安然后立刻消失无形，尽管他现在双腿发颤，气喘如牛，却没敢躺下休息，双眼戒备的瞅着徐安然，脚下一步步向上挪动，直到上走百米远离了徐安然之后，这人才软泥般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的休息，就是这样他的眼睛也没敢闭上，始终紧紧盯着危崖上向下探望的徐安然，不止一次的亲身领教过徐安然推拉拖拽、扫踢勾踹的本事后，这人对于自己现在居然跑到了徐安然前面始终心存忐忑。 一路从山下走来，几个时辰始终没停过步，且还要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前进，李巧儿现在很累，很累，从山下到这里，几个时辰过去，许多壮硕的男子都不堪忍受疲累的或放弃，或远远落后，更何况她这样的一个女子？ 尽管李巧儿的双腿越来越酸，越来越重，尽管她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喘息声，粗重的就象破了蒙布的风箱，但李巧儿的心里半点也没闪现过要放弃的念头。 她不想放弃，她不能放弃，她也不敢放弃，自从父亲病死任上，李巧儿为了奉养母亲而一纸契约将自己卖给明家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了希望。 她不怕日复一日睡三更起五更的辛苦，她不怕那个“瘫丈夫”心理变态后的折磨，她也不在乎明老四一天比一天刻薄尖酸的讥讽，为了病重而又无依无靠的母亲，这些她都能忍受，对于从小有“才女”之誉，学字就从《孝经》开始的她而言，这些忍受甚至使她在面对呻吟疼痛的母亲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安慰。 但她不能忍受的是生活的压抑与毫无希望，毕竟她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姑，曾经身为“才女”的生活不仅使她明白“百行孝为先”的道理，也让她始终心怀憧憬，尽管这憧憬看来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三年如牛马一般的生活使李巧儿心中的憧憬越来越淡，《道德经》中曾说：“否极泰来”，李巧儿没想到属于她命运的转机来的如此突然而毫无准备。 “明华道长”，这些天来，这个名字已被她默念过无数次，正是这个面若中年，仙风出尘的道士给她的命运带来了转机的机会，虽然直到现在她仍不太明白丹修是什么意思，但只看跟着的平安州别驾大人也对华阳道长恭谨有加，只看他轻描淡写之间就让曾誓言永不放过自己的明老四乖乖的交出了自己的卖身契，只看他再一吩咐，母亲就被安置到了三清观善堂，李巧儿就知道，她必须牢牢的抓住这个机会，抓住这个近在咫尺可以改变自己及母亲命运的机会。 要真正抓住这个机会，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天黑以前上到大心川，所以，她不能放弃，因为她根本就放弃不起。 终于，她走到了盘石道前，看着眼前这狭窄，湿滑的盘石道，再看看身侧云海下渺不见底的深渊，李巧儿全身立即起了一层密密的疹子，这让本就在疾风吹拂中的她明确的感受到一股从内到外、深入骨髓的寒。 长出了一口气，李巧儿强迫自己不去看右边的云海，试探着踏出第一步后，她就这样走上了湿滑、狭窄的盘石小道。 一步又一步，太过紧张之下，甚至让李巧儿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眼瞅着这该死的盘石路终于就要走完，她的脸上油然生出了一丝笑意，甚至，当她下一脚不慎踩在一团小青苔上而整个身子滑空跌落云海时，这丝笑意还没有完全消散。 脚下一滑，随即身子凭空落下，这一刻，痛入肺腑的绝望甚至压制住了本能的恐惧，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的她，在这一刻真的就想如此死去，当她终于走出了平安州明老四的家后，现在的她宁愿死也不想再回去过那种行尸走rou，永远看不到希望的生活。 坠入云海，李巧儿睁开了眼睛，三年来她第一次注意到原来天是这么蓝，云是这么白，蓝的如此清新，白的如此纯粹，当然，她看见的不仅是蓝天白云，还有那一条突如其来的树藤。 这条凭空而来的树藤就象一条长鞭般灵活，卷住刚刚失足的李巧儿纤细的腰身，一引一带，本已落下去的李巧儿顿时又重回盘石道中，虽然她跌倒的样子有些狼狈，虽然因为她的突然回身撞落了另一个本在暗自侥幸的参试者，甚至连带她的腿上也磕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但趴在盘石道上的李巧儿毕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又回来了，自己的希望又回来了。 从绝望到再次拥有希望，任何语言也不足以形容李巧儿心中的狂喜，顺着仍然缠在自己腰上的树藤看去，随后，她就看到了那张让她既熟悉又陌生，三年来偶尔会在梦中出现的脸。 “我就被禁足了一个月，巧儿你可又长漂亮了三分，罢罢罢，这次事要不成，就算拼着被老爷子家法揍死，少爷我也得把你拐回家去”，正是这三年来听的乱熟的话让李巧儿的狂乱的情绪迅速稳定下来，在第一时间，她原本表情丰富的脸上又恢复了在平安州时的清冷，这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徐安然后唯一可用的面具，三年的时间下来，这张面具已成为她面对徐安然时的本能。 一个浮浪调笑，一个面若寒霜，这一刻似乎又回到了平安州，回到了那无数个两人熟悉无比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