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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不胜则亡

    项奕欢只不过是把手用力地攥了攥,额上淌下的血迹渐渐干涸以后,就像是黏在她脸上一样,显得如同厉鬼般越发狰狞可怖。眼前是被旧席包裹遮掩而成的一片黑暗,逼得项奕欢也成了踏着夜前来的魂魄,循着前世的所有怒意和仇恨掷步冷冷地前来。

    项矜惜,我发誓要让你一辈子都痛不欲生,你等着!

    天大黑时狱卒才敢把项奕欢放上推车偷偷运出去。乱葬岗距离死牢并不远,其实那并非是真正设定的乱葬岗,只不过是一处废弃的山丘,因为地处偏僻又距离死牢并不太远,所以有牢里横死的人都会被暗暗处理到这里。一旦进了死牢,十有八九是难得活命,就算是在牢里出了意外也不会有什么人关注,所以囚犯死了不经上报就扔到乱葬岗处理早就成了狱卒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春日的时候林木什么的还不见茂盛,因寻不到食物的饿狼也是不少,离得很远都能听见那种令人胆寒的凄厉嚎叫。狱卒本来是该听牢头的话把项奕欢的尸首抛远一些的,可是狼叫却早就一阵又一阵地迎着他的面就扑打下来传到耳朵里,似乎把他的耳朵都能扯开的那种尖如短匕的锋利。

    狱卒正还是两股战战颤颤巍巍地想要推着车走上前,双手却开始越来越使不上力气。再加上此时晚风也有倒春寒,飕飕地灌到人的脖子里,钻进去就能让全身都冷透。更要命的是这处乱葬岗死尸甚多,虽然是不信亡魂这种邪,可也不由得人不承认这里确实阴气重得很,在黑夜里也都蒙上了层轻薄凉彻的雾气,铺天盖地地就压过来,还随着阴风像是衔来了丝丝哭声。

    狱卒不安地打了个寒战就一边抖着手推动着车一边四处张望着,忽然间双眼就透过窸窣的草动窥到了其后的黑影,似乎就是匹强壮精健的饿狼,等待着时机蓄势而动,仿佛下一刻就能飞起咬断他的喉咙。

    狱卒惊吓得“啊,有狼,有狼啊”地就叫出声来,脚下一软就几乎能直接瘫跪到地上。他再也顾不得自己背上的一身冷汗,也再没有心思去管还在推车上的尸首,转了个身立马就要张皇失措地逃走,就算是他在飞奔的途中不慎被绊倒几次也来不及喊痛,爬起来都还等不及拍拍身上的土就接着奔行。

    这时候被遗弃在车上的项奕欢才知道狱卒已走,终于敢动了动,然后心下一思忖:有狼?她咧着嘴嘲笑一声:“果真是蠢货,真若是有狼,会让你有命活到能逃跑吗?”

    她从旧席里钻出来活动了一下因为要假死必须静止而有些僵硬的手脚,有些凄冷的风也让她因为奋力一撞而真有些晕眩的头平添了几分清明。这个时候虽然不是夏日尸臭也并不严重,可毕竟是死人扎堆,活生生还是让她觉得阴气甚重。

    可是当她一定睛时,居然也同样看到了草丛里的黑影。

    项奕欢再如何毕竟也是个女子,胆子当然要小,当时就被惊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住。

    但和狱卒不同的是,项奕欢并没有逃走,反而在心神终于定下些时渐渐壮起胆子慢慢走过去,轻微的脚步把刚刚冒出的野草都碾压得像在啜泣恸哭。

    反正她项奕欢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她就一个猛力走到黑影前,拨开有些凌乱的杂草,也是惊得尖细一叫。可是当她终于惊魂已定地把视线落下去才看得清楚。

    这确实是一匹狼!

    但是一匹死狼。

    从它身上被生生死要出的伤口痕迹和已经冻透的身体就能看出已经失去了多时,连冬日结下的冰至今都还没有融化掉。

    项奕欢松了一口气。大概这就是冬日里觅食争抢的结果和下场。

    不胜则亡!她如今,也悟出了自己此时的立场。

    还是有狼叫从不远的地方一阵一阵地传出来,项奕欢的轻微冷笑和不屑声却更加阴狠明显。此处地方宽阔,传声也远,这么半轻不楚的狼叫,还不知是在多远的地方。

    项奕欢刚想抬步离开就不由得想起来自己此时无从投奔的处境:聂家已然是被废弃,人都全数下了狱,不就便化为亡魂,自然是已经倒了,再指望不上。至于宫中,她虽是公主,可毕竟是死罪在身,自从母妃和奶娘死后又有谁会真心待她?

    母妃,奶娘。

    呢喃起这两个人,项奕欢又是一阵带着疼痛的眩晕。

    她扶着头揉着才感觉到自己撞的这一下真是狠,为了能骗过项矜惜,为了能得活路也算是不遗余力。这时只怕自己虽然还能强撑着清醒,可她依然察觉到疼痛和眩晕一波又一波愈发强烈地袭来时也支持不了多久。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找个地方先行养身子,日后才能有力气对付项矜惜,让她加倍奉还!

    可这地方尤为偏僻,四处也并无人家,就算是过路,平时白日里大多人也都嫌此处阴气太重,因怕沾了晦气而选择绕行,更别说如今半夜三更,哪会有半个过路人能搭救?

    可她的头也越来越沉,若是走,也不见得能撑下百步就会倒下来,到时只怕早就葬身饿狼腹中。

    正在项奕欢沉在有所打算却无处投奔的思虑中时,忽然就感到了前方小路从黑暗中遥不可见的远处传来的马车声,震得地面的灰尘都慢慢起伏。项奕欢大喜过望,就要跑上前去拦截,可还没等她踏上路时又被自己的思索拉了回来。

    她是犯了死罪的逃犯,聂家又是已经覆灭,朝中贵族官员有谁会不识得她这个昔日威风凛凛的一品将军夫人?若这马车中人是朝中官员必定是不会救她,甚至会反而会为了讨赏把她又送回死牢。还好她虽并非在朝中行事,可对大小官员的车乘了解得甚为清楚,什么样的品级配着什么样的车型、样式和帏帐,她能一看便知。

    项奕欢躲在大石后悄悄等待着马车驶近时能够看清楚,只盼着是个普通富贵人家和地方官府也好,总也不算真的全部断绝了她的后路。

    然而只等马车渐渐冲破缭绕的雾气就快要奔到她面前时,项奕欢定睛一看,也不恐惧得离开也不激动地扑上去呼救,反而就定定地站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只因这马车虽构造和帏帐都属上等,却绝非是车玥官宦和商贾所乘!

    到底值不值得投靠,她也不清楚!

    项奕欢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仍是拿不定主意。

    可是这时竟就在项奕欢身后不远处穿来了更加令人惊惧的嘶吼,踩着成群的脚步声就渐渐逼近了她,就像是要合力把她撕得粉碎再吞进腹中。

    不行,她一定不能葬身狼口!

    项奕欢就抱着以命做赌的心思想要抓住那一丝虚无缥缈的生机,扶着冰冷的大石就迈动了已有些僵硬麻痛的双腿就拼命跑得奔到路中央假做摔倒晕厥地躺下去。

    若是平白无故跑出个人拦截马车,如果对方是个谨慎又杀伐果断之人,难保会能给她解释和求救的机会,只怕是不等她开口就已下了灭口令。可是如果本来就狭窄的小路被中央横卧着的一个人挡住了无法前行,应是会先行查看的吧?

    项奕欢不动地横躺着背过身去就等待着马车主人的反应。

    车夫离得只有咫尺之远时才看清地上横躺着一个人,赶紧就勒紧缰绳停了马,这才没有让项奕欢葬身马蹄之下。

    岂料他这一个急急刹马的动作就骤然惊醒了正在车中沉沉而睡的男子。男子似乎因劳累后的安眠被扰有些许恼怒,不悦地皱着眉头,用力地一撩帏帐,平素里并不大发怒的人也是满满的不悦:“出了什么事?”

    车夫自然是也听出来了自家主子的火气上来,惊吓得战战兢兢地说:“公子,前方前方有个人躺着,挡住了去路,我们无法前行啊!”

    “不必管他!”男子狠狠地把帏帐落下来就又倚在马车里的软座上闭目,“若实在挡路碍事,从他身上踏过去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