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红楼葬卧横宿火(下)
赵雪姬转过身去,脸上仍旧一片冷艳,声音严肃坚定:“你想去向主人揭发我,我绝不会拦你,但是,再给我两个月,等我孩子出世后,我把他安顿好,愿受任何惩处!” “你们这些情情爱爱的我不懂,我只知道,司空云澈这次,怕是会白白送了性命,也救不了项矜惜!”惊风突然显得甚为急躁,一拍桌子就坐在金丝楠木凳上。 “你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雪姬闻言焦急地就扯住惊风的衣袖,见他吞吞吐吐地不愿言声,她一次更比一次地呼喊着,“你说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司空云澈是为了项矜惜才甘心受屈,想通过与北辰联姻保住她性命可是”惊风低垂下头,深叹一口气又慢慢吐出话来,“可是主人近日便已按捺不住,就要攻打车玥,北辰皇帝还未答应联姻若是,若是放在往常,车玥提出割地联姻,此等又有江山又有美人的两全之事自然任谁都不会拒绝可依北辰皇帝的精明,一旦车玥南亓开战,他又怎会为了几块薄地,一个女人使整个国家卷入战争?所以,联姻必然失败,纵是司空云澈枉付性命,还是保不了项矜惜。主人攻陷车玥都城之日,就是项矜惜殒命之时!” “什什么?”丫鬟上前用力搀扶才使得将要失去平衡倒下去的赵雪姬狠狠一顿坐下来,她忽地眼泪再次汹涌,奋力摇头,“不,不行云澈不能就这么枉死不” “雪姬你不要这么激动!”惊风上去就抚上赵雪姬的肩膀,话语轻到近乎安慰却是再给她安放上一层绝望来,“没用的,在项皇那边,司空云澈是个意欲谋反的叛臣;在主人这边,他是阳奉阴违的叛徒,两方都欲将他除掉,你怎么救得了他?他注定逃不了这一劫” “主人,为何会这般着急地要拿下车玥?”赵雪姬还是粗重地喘着气,眼前却似乎已是空无一物,“他已暗中筹划了这么久,还等不过这些时日吗?” “主人近日连咳不止,宣了御医才知是得了肺痨的不治之症,只能每日以药物拖延压制,他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主人一生只心系江山,又为了灭亡车玥费劲心力,所以,他说务必要在有生之年看到车玥亡国,归入南亓!”惊风的脸色也异常凝重起来,“其实,我这次之所以会来,是因你一向与司空云澈关系密切,主人怕是在他叛变后你也不再效忠,故而派我前来,杀了你以绝后患,务必确保大业万无一失。” 赵雪姬的手用力按在桌上,红痕泛出一片一片,愤恨出声,“你要杀我,我绝无怨言,我愿陪云澈一同死。可是,我要先生下孩子” “我不会杀你!”惊风望着赵雪姬,尚且是若有所思,“门外有辆马车在等着你,你这就赶快逃,逃到逃到北辰去,主人正忙于与车玥交战一事,不会对此等小事加以留意。你走后,今夜我便带进一具女尸,将她扮成你的样子。明日就会传开,风月楼失火,头牌名妓赵雪姬被烧死在房里。” “不行。”赵雪姬当即摇头不肯答应,“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如若不然呢?你还留在这儿?很快整个车玥都会在主人的掌控之中,一旦被主人发现,派了他人再来杀你你该怎么办?你不是还要保住司空云澈的骨rou吗?你自己不活命怎么保护他的孩子安全无恙?”惊风开始还是平淡地反问,后来却渐渐演变成愤怒的吼叫。 “不行我不答应!”赵雪姬仍是不肯服从,“云澈还在死牢里,我怎能离开?你把我放了,一旦败露,你又该怎么办?” “赵雪姬!”惊风忽然用力抓住赵雪姬的双肩歇斯底里地大喊,“司空云澈眼见着已经性命不保,你一定要让他也绝了后代吗?至于我,至于我此事不会有差错,如果,一旦有,那便算作我惊风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像你,像司空云澈一样,对的事。” 赵雪姬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惊风,惊愕得杏目圆睁,却仍是不肯迈步。 “来人,把她带走,快!”惊风看着赵雪姬依旧是不愿离开,才气急败坏地冲门外大喊,即刻就有两个魁梧大汉一左一右架住赵雪姬,就要拖起她走出门去。 赵雪姬这次却并未挣扎,任由自己被架起,带有些迷茫地回过头去,却只是凝望到惊风仅露出的一双看不分明的眼,然后,渐渐隔远。 哪怕有时一些邪恶阴鸷的魂魄会因误入歧途天良丧尽被世人割舍厌烦,却未曾知抑或有种纯净的情感,固执坚守,从未变迁。 赵雪姬从后院逃出被扶上马车后仍是神情恍惚,半天都不曾言语。丫鬟本以为她是因车行带风有些冷意,故而又拿了件外衣想要给赵雪姬裹上去,却忽然间发现她已是汗流如注。
车玥国宣弘三十二年初夏夜,京都熠阳城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巷风月楼大火,由于是火生子时,大多数人皆在熟睡,其中娼妓和留宿客人甚少能得逃命,皆在不知不觉的春梦中因此失了性命。 后经人查验,原是头牌名妓赵雪姬于睡梦中不慎打翻了搁置在床边的灯烛才铸成了祸事的源头。据说赵雪姬当日睡得昏沉,火烧上床幔了也仍是无知无觉,本来花容月貌美艳出众的一张脸就生生被烧得面目全非,一团焦黑,着实令见过的人感到分外可惜。 因着风月楼专是为朝廷官宦提供的取乐之处,故而在大火中丧生的还有不少官位不低的氏族大臣。此事传入项鸿枭耳中将他气得怒不可遏,即刻就下了令,谁都不得提及大臣因宿卧青楼殒命的丢脸之事,故而朝中民间皆不过在心中意会着氏族官僚的奢靡无能,虽口不出言也已心照不宣地明了若是任其继续如此,车玥大难之时怕是已渐渐到来,近在咫尺。 本来是琼楼高阁日夜欢声烟花不断的风月楼自此付之一炬化为乌焦,已被烧得通体黑色的房梁角柱还是能勉强支撑着。只不过纵然是夏日骄阳暴晒的正午从旁路过,偶尔瞥一眼望进去,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还是犹如一条凶猛的毒舌吐出丝丝的阴寒来,似乎下一瞬便会将人整个吞没。 而在车玥与南亓交界处的樊州城,同样是深夜,月移西楼,有晚风猎猎地吹动,却裹挟着渐渐逼近却仍是分外低沉的一众脚步和刀锋声,仿佛是血溅长空的悲壮前更为绝望的安静。 杀戮,就从这里开始。 亡国之路,也将从这里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