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决心
“别胡说八道了！我、我们是兄妹啊！！” 孔涛罗的反应过于激烈，以至于朱云都有些讶异。平常看他那冷静阴沉的样子，就算是再不堪的侮辱或嘲讽都不至于让他这样才对。 “兄妹又如何？我也是有过meimei的，现在想来她也是恋慕着我的，我不信同样身为兄长的你察觉不了，然而我和你的情况完全不同。”朱云的声音变得略微有些嘶哑，显然，他的心中也翻起了千重巨浪。 “我当时已经有所察觉，并且已经在做心理准备，只是meimei她没有来得及表露真心就已经永远的离去了……然而，你不同，你不仅把爱着你的孔瑞丽嫁给别人，在一手包办了婚事的同时，还毫无察觉她的心意。就算到了现在，有了一个能够让她复活的机会，你首先想到的也是所谓‘伦理’，如果你真正关心她，会在乎那些东西吗？如果非要考量周全，在不触及伦理藩篱的前提下也会有相应的办法才对，为什么你没有去想呢？” 朱云发出了呵呵的苦笑声，然后他突然直起身来，一把紧紧攥住了孔涛罗的衣领，丝毫不顾身上仍有几处没愈合的伤口崩裂开来。 二人在近距离伤对视着，从朱云的眼中可以看见杀气，尽管现在的他暂时还并没有什么战斗力，然而孔涛罗却下意识地产生了会被杀掉的错觉。 “你就是一个混蛋，没错，我就是在说混蛋二字，它被用来形容你都是在侮辱这个词！痴恋着你的孔瑞丽被你逼上绝路，最终自我毁灭……哼哼哼，你以为，像刘豪军那样原本可以去评选模范丈夫的人会随便对妻子出手吗？她为什么会被虐杀，大概是想用最绝望的方式死去吧！就算刘豪军在被迫安排这一切时都在心痛吧，而你呢？她除了你之外一无所有，也一无所需，你却背叛了她的期待，自顾自地将苦痛当做幸福塞给她……” “呃啊，够了！”几乎像是疯狂了一样，孔涛罗挣脱了朱云无力的手，然后冲出了房间，然而，在那疯狂外表之下的，却是一颗疲惫不已快要崩溃的心。 穷尽一生追求的剑之道，从容接受成为侠客的命运。不管这个世界有多残酷多无情，只要有一样值得自己守护的东西就足够了——一直坚信着这点，从未迷惘过的人生。这一切，从一开始便是虚假的吗？ 倘若过去的幸福与慰藉，甚至一切都是虚构的，心中最重要的人还因此流干了眼泪，倘若是这样呢？ 一直顽固地拒绝着眼前的现实，大概也已经身心俱疲了吧。时至今日，他甚至没有任何可以信仰的东西了。 曾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meimei……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从未懂过她的心呢？应该明白的啊！然而，自己甚至都从未注意到过。 不，或许是因为从心底害怕得知真相，才下意识挪开了注视着meimei的眼睛。拒绝了她的感情，同时也拒绝了自己的感情。如果真的是这样，命运未免也太残酷了吧？ 孔涛罗踉跄着穿过走廊，看他的样子，就像随时会倒下一样。要不是广澜月顺手催眠了这间旅馆的老板包下整一层楼，他这个样子一定会被当做是疯子吧。正站在走廊窗前的信长想叫住他，看见他的表情之后却迟疑着没有出声，看他刚从朱云那里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会一定要去问问。 为什么以我meimei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我偏偏是你哥哥！ 不如忘掉一切便好了。在悲叹与烦恼的三涂河畔徘徊，深陷在痛楚与绝望的泥淖中不能自拔的日子，我已经厌倦了。原本以为有朱云他们的帮助，自己可以获得满足，你也能得到拯救……瑞丽，果然这种幻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现实中吗！ 不如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剑好了，朱云他们其实已经仁至义尽，现在就是自己履行承诺的时候。只要自己还会挥剑就够了，只要自己手中的剑能够偿还这点恩情就互不相欠了，就让灵魂情感和精神彻底消亡吧，这样尘世间的一切烦恼都会远去…… “哥哥！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啊！” 然而，属于孔瑞丽的声音，却将他从一只脚已经踏入不可回头的深渊的危险境地中拯救出来。 “瑞、瑞丽……” 孔涛罗霎时出了满头的冷汗，身经百战的身躯却几乎要站不稳了 ，一具娇小的躯体帮忙支撑住了体重。 看她的侧脸，已和之前那幼时的姿态大不相同，这让思绪如同一团乱麻般的孔涛罗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没事吧，哥哥，每次你露出这种表情，瑞丽就知道你又在勉强自己了，这可不行啊……” 昨天一回到据点，孔涛罗就马上把从彼得鲁什卡那里达到的魂魄数据输给了她。结果确实是立刻见效了，瑞丽变得更清醒些了。口齿依然不清，但是那小心谨慎的动作，却有着稚气消散的大人样。 虽然没有之前那样活蹦乱跳，精力充沛地过头，但她的思考能力却有了极大的提升。硬要说的话，就好像一个低年级的小学生突然变成了初一中学生一样。 “瑞丽，为什么……刘豪军……” 下意识从孔涛罗口中流出的噫语，突然引起了少女的反应。 “刘大哥他，最亲近哥哥了，就连我有时候都会嫉妒呢……” 孔瑞丽咯咯地笑了出来，她的声音如同银铃般动听，手镯上的铃铛也随着身体的颤动发出美妙的响声。以前她也恶作剧似的戏弄过哥哥几次。这种让人陷入难为情的困惑，正是记忆中与瑞丽对话时的感觉吧。 “哥哥，你的表情真可怕，刚才提到刘大哥的名字，难不成和他生气了？既然这样，瑞丽就要讨厌刘大哥了……” 虽然只具备五分之三的魂魄数据，但孔瑞丽就是孔瑞丽，她没有人格分裂之类的病症，不可能变成别的人。虽然记忆不太齐全，但对待哥哥的态度肯定不会有差，虽然有些类似于戏言，但为了哥哥心情不好这个因素就已经足够去讨厌刘豪军却是不争的事实。 再怎么说，就算没有关于结婚那部分的记忆，刘豪军也类似于她没有血缘的大哥，在她眼中和孔涛罗相比完全无足轻重，这足以成为最可信的佐证。 “唉……” 孔涛罗在meimei面前，实在没法露出任何像是逃避的表情，他一边品味着苦涩的悔恨，一边努力地去一点点接受着现实。 敢为你舍弃生命，就算让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也不会迟疑，哪怕斩杀过去的兄弟，也不能停下我的脚步——在得知了瑞丽的死讯之后，如果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孔涛罗一定会不顾及伤痛连夜赶回上海的。但无论如何也已经为时已晚了，于是他发下了这样的誓言。 同样是为了瑞丽，死人难道还会比活人更加重要？就算无辜者都会去灭口，就连结义兄弟都可以去斩杀的话，往日的忠义早就已经荡然无存了。自己已经是复仇之鬼，不再遵守人类的规则，那么，跨越伦理这一道籓篱又能如何？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人类强加给自身的限制，倘若不再是人类，这一切便毫无意义。 蒙尘的剑心再度通明，孔涛罗的眼神恢复了平静，他一言不发，只是不停抚摸着孔瑞丽的头发。 当然尼龙头发的质感和孔瑞丽的头发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既便如此，凭着残留在指尖的感触仍能回想起曾经的温存。 对了，每当梳头的时候，瑞丽总是叫哥哥来帮忙，还找出一堆理由，比如说侍女梳头技术太差了，而相比之下孔涛罗要手巧得多之类的。让哥哥触抚自己引以为豪的长发是她最为高兴的事情吧。 孔涛罗一边抚摸着人偶的头发，一边回想着meimei无邪的笑容。为了让那笑容再度回归，就算是堕落入畜生道又怎样！ 刚刚更换没多久的据点中，并没有布置太多的防御措施，至多也就是设置了几个报警机关而已，还是得安排一个人轮换着负责警备。 虽然小事上可以任性，但在涉及到这种重要的大事时，信长十分认真，就算从朱云的房间中传出吼声，孔涛罗失魂落魄地乱转，甚至是广澜月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就走进朱云的房间也好，她都没有擅离职守——不过最后一条，如果广澜月呆的时间超过二十秒，起码她一定会去看一眼确认情况。 不过，压根就没到二十秒，广澜月已经出门，朱云也慢步走出。 “我的治疗术有一点后遗症，疼痛也不一般，你确定要接受吗？半途而废的话我的魔力就白费了，我还没有完全掌握它，消耗是正常水平的两倍呢。”广澜月一边翻着魔导书，一边时不时回头瞥一眼朱云，当然，从她的平光眼镜下射出的视线，纯粹是科学家对待无机物或者试验品的那种。 朱云苦笑着回答道：“你压根就没掌握，准备用我做实验对吧。算了，我不怕这个，好歹也是能评的上四星级的身体，还不至于被你随便就玩坏掉。只要能早一些痊愈，我们已经变得很少的胜算应该就可以被扭转回来，要是等我已经恢复，哪怕有伤药也得多等一两天，搞不好在这期间就会来一次团灭……” 广澜月点头道：“把未来尽量往坏里想很多时候是有好处的，这些事我也想和大家商量一下，等会就由你这个队长召集队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