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父母
幽冥深渊中，中年男子与美丽妇人皱眉而立，在一汪清溪环绕的孤岛上，中年男子沉声道：“我要在这三寸界中重开轮回…” 美丽妇人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滴落在一旁呆立的小木偶身上，他正抓着一条小长虫左右玩耍，宛如幼子一般。【】 这一晚天地色变，黑云笼罩了幽冥深渊，三寸界中徘徊了万千年月的阴魂恶鬼纷纷似受到了大道的吸引，带着凄厉嘶吼，带着沉重阴气，从这方小世界的每一处角落向幽冥深渊深处汇聚。 中年男子凝眉肃穆，美丽妇人泪流不止，一个黑色的漩涡缓缓从中年男子的周身散出，吸纳了有再生念头的阴魂，纷纷投入其中，嘶吼厉啸连连回荡，而他的眉目更加惨淡虚弱。 美丽妇人怀抱着青年，泪水长流，滴落在青年的眉目上，渐渐有浓重的黑气缭绕，缓缓遍布青年身躯，宛如一个墨汁铺洒的黑人一般，只有不时的皱眉，显然还有生机微弱残留。 妇人长叹一声，带着慈祥的笑掩盖了脸上的悲伤，看着那青年周身环绕的黑气，仿佛似有惊惧在心，凹凸有致的身子竟不住颤抖。 在中年男子的厉啸中，妇人将青年投入到他周身的黑色漩涡中，带着浓重的黑气，带着虚弱，随着纷扬融入的阴魂，在一条岁月的长河中，缓慢流淌，循着一丝缝隙，欲图再世为人。 妇人投下一团精血洒如轮回，然后她斜依着男子沉睡了，与那青年一般的黑气转瞬浮上面颊，带着疼痛与阴冷，妇人猛的一颤，在中年男子温热渐消的怀抱中，气息缓慢断绝了。 …… 一片鲜血染红的大地，其上残肢断臂，尸体横竖，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正与敌将拼死搏杀。 他眉目带血，眼眶圆睁，一刀劈断了敌将的手臂，正欲欺身而上，举起大旗宣告胜利，但却猛然有一道黑气自小腹散出，转身笼罩全身。 将军痛苦的倒地翻滚，在泥沙鲜血里，被敌将得了缝隙，斩下头颅，洋溢着兴奋的大吼，军士倒戈投降，有风吹过，这将军的尸身被掩埋在黄沙里，受马蹄践踏成泥浆，但那沉重的黑气，却悠久不散。 一片绿意青葱的麦田中，农夫正看着自家的良田数亩，地肥苗壮，麦芽似剑直刺天空，身后的妻子也自带着笑意，目光流转紧盯着丈夫，在他的欢笑中兴奋，在他的汗水里温柔。 春风拂面，长草摇曳，忽然一股浓重的黑气缭绕上农夫的周身，他痛苦的翻出眼白，倒在地面翻滚扭曲，身子盘结，面目狰狞。 那黑气却越发强盛，在妻子的哭喊惊骇中，农夫再也没了声息，只有黑气缭绕天地，在春风中，微末残留，却再不消散。 …… 如此这般，不知经历了多少轮回，也不知经历了几生几世，终于在一声稚子哭喊落地中，一场瘟疫覆盖了小村庄，村民多半身死，而那刚出生的稚子，却被一个面容佝偻的外来老者捡起，在村尾的一个茅屋中定居了下来。 老者看着稚子缓慢长大，带有担忧的望着屋外的天空，他的眼角似穿越了时空，隐隐看到天地间，那片曾被鲜血染红的大地上，在黄沙堆下，一道黑气忽然缭绕而起，盘结了向上。 更在一片本是青葱田野中，泥土掩映下，又是一道黑气挣扎向上… 接连不断，数十条黑气纷纷破土而出，带着阴寒，带着狰狞，在老者浑浊的双眸中，缓缓凝聚，交融结合。 那黑气轰然跌落到一片荒山中，附在了一块野兽的骨架上，再也安然不动。 老者带着担忧离去，在幼子的哭喊声中，留下了那个破旧的茅屋，踩着佝偻的步子缓慢走开。 幼子努力读书，靠村民接济长成，终于再现了那张清秀的面庞。 在一个风雪初消的清晨，书生踩着欢快的步子，典当了那佝偻老者留下的茅屋，换取了二钱银子，在一片风和日丽中，背着书箱向着京城的方向缓步走去。 一梦几生，韩湘紧闭的眼角不觉流下了泪水，滴落在素行云的手掌上，她温柔的抚摸着这个清秀而坚毅的面孔，其上不时散出的柔弱与孤独，仿佛幕布一般，笼罩了她少女的心，让她不自觉想要去亲吻那张干裂的嘴唇。 素行云心神摇曳，眉目迷离，双颊带着潮红，仿佛一颗小心脏儿便要随时从嘴巴里跳动而出，若非小七和那老者打趣调笑的声音响起，传进这个空寂的山洞中，她当真便要探下自己的头颅，将自己冰冷的嘴唇印上韩湘的面庞。 天边的暖阳带着白光与小七的大叫传了进来：“好赤面爷爷，大好赤面爷爷，你赶紧把那大大大鳄鱼放出来陪小七玩玩好吗？” 素行云不由摇头轻笑，再看向韩湘的面庞，一阵羞怯萦绕心头。 梦境消散，韩湘只觉一阵疲乏萦绕周身，忽然感觉到手掌中柔软滑腻，好像有一片温柔的绸缎被握在手中一般，他极力的睁开双眼。 入眼处，一张绝妙的脸蛋儿正挂在一副曼妙的身躯上，桃红遍布面颊，柳叶弯眉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正出神的盯着自己，迎着斜照进的阳光，白衣胜雪，出尘缥缈。 韩湘的手掌不觉紧握，仿佛只要一松开，这个仙子一般的人儿便要迎着微微吹进的暖风飘起，直上天阙。 素行云的手掌被韩湘紧握的略有疼痛，“嘤咛”一声出口，再回过神来，便看到韩湘已睁开眼睛，正盯着自己。 她羞涩中带着惊喜，忙低下头，避开韩湘的目光，顿时心中似又浮现一丝黯然，不觉再想到彼此的身份，更想到方才自己的意乱情迷，纠结踌躇徘徊在心头，让她更觉孤单无助。 素行云柔声道：“你醒啦…” 韩湘“嗯”了一声，挣扎着便要坐起。 刚一有动作，突然感觉手中的温柔尤在，不禁低头看去。 一只雪白纤嫩的小手儿正被他紧握在手中，韩湘清晰的感受到那小手上带着的微微颤抖和手心中温暖的汗意。 素行云蓦地一惊，“啊”了一声，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脸上的红晕更加艳丽，仿佛已有鲜血冲破面颊的薄皮，透出皮肤而滴下。 韩湘也是一阵尴尬，他素来对男女之事面皮淡薄，虽是少年人儿，正值春心泛滥之时，但他却不时又有书经圣言荡漾心田，扰乱了怀乱的思绪，却不免双颊guntang，直烧灼到耳根。 韩湘只觉头脑昏沉，但周身却无一点大碍，之前的兽意再度蛰伏，黑气也消散无踪，身体一片舒畅明朗，更没有那骸骨透体的疼痛胀闷，只把一张小心儿全负到眼前佳人身旁，随着素行云的低头而心动，随着她的颤抖而心乱。 韩湘很想反身跳下石床，将这个单薄的人儿搂入怀中，放肆爱护，但赤面激动的声音却猛然从山洞口的阳光缝隙中传来，带着略微的颤抖与哭腔，大叫道：“少主…您…您终于醒了…” 韩湘慌忙平定心思，素行云已带着纠结站起，踩着山洞底的碎石，迎着阳光走了出去。 她毕竟是正道中人，更是大教墨阳门门主素行云的女儿，面前两人，一是妖道的头领赤面老妖，另一个更是妖道少主，妖主帝俊的传人。 如此身份，便注定道错行差，不知出得了这幽冥深渊，会否沦为生死仇敌？ 韩湘甫一见到赤面，更是又惊又喜，忙起身下床，将跪拜在石床旁的赤面搀扶起身，急切道：“赤老您怎么在这里？” 复又转头看向四周嶙峋的怪石墙壁，山洞潮湿，斜阳轻照，模糊朦胧中似可见洞口外的光景，一片灰蒙中，不时有白骨横在地面，许是仍在幽冥深渊。 赤面悠悠而谈。 原来韩湘跌下幽冥深渊后，那奇怪的锦衣汉子也将素行云丢下，登时那墨阳门主素易行便如疯魔了一般，疯狂的冲击妖魔二道，好在有齐天妖王连同魔教几个大魔一起将其压制，更有宁无锋魔威盖天，独斗少林净忧方丈与墨阳剑客，一柄龙渊剑被舞出遮天之威，风头无两。再加上妖兵众多，魔子万千，将正道武当无尘掌教连同各大掌门团团围住，死伤惨重，哀鸿遍野，污血残肢几欲将南际山脚淹没。 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后武林盟主携夜魔再度出现，双方调停这才止战，而那墨阳门主素易行更是重伤，几欲身死。 最后正道妥协，允许妖魔二教共入中州，享受美妙世界，但也约法三章，不教为祸苍生，更各自门中挑选门人栋梁组成‘中州卫’，行监督惩戒之职，共持中州，安然相处。 几方言罢，墨阳门主曾要独下幽冥深渊营救爱女，但奈何屏障煞气深重，又落得一身伤势更重，直坏了根骨方才罢休，狼狈而出，带着悲伤闭关去了。 而武林盟主黄无歇更与夜魔，宁无锋等更是多次深入，但也无奈回头，俱都下不到深处，被那煞气阴灵阻挡在外，更有妖兵万千，寻了千百条道路，却都无功而返，垂头丧气。 韩湘听到此处不禁心中感叹，没曾想这接连月半的颠簸，相识的一干或妖，或魔，或正道君子之人俱都在为自己而担忧，而焦急，更是甘愿身犯险境来找寻自己。 顿时内心深处的孤单之意也消散了不少。 但念头百转，忽又想起柳随云不知现在何处，更不知是否尚存，又转念想道方才自己睡梦中迷迷糊糊做的一个奇怪梦境，那梦里小七的爷爷奶奶竟会是自己多世前的生身父母。 更想到那深沉的黑气，还有那美丽妇人眼角的泪水，和那中年男子眉目间的惨淡，不由的心头一疼，泪水竟已缓缓流下。 赤面自顾言说，但也一直注意着韩湘的表情，他深知韩湘身世，更知韩湘孤苦无依，想来定是自己一番话语牵动了心底的伤痛，是以才有泪水流下。 赤面长叹一声，仿佛长辈一般将在韩湘的后背轻拍两下，出言宽慰道：“少主莫要悲伤了，等我们寻了路途出得幽冥深渊，来日方长呢。” 韩湘也自强定了思绪，抹下眼角的泪水，接着问道：“那赤老，您是怎么到了这深渊下的呢？” ...